第42章 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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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蕊娘急得直咬牙，若不是顾忌着承了这少年的人情，真想立刻拂袖而去。说着倒是轻松，可他也不想想，别说是真的带一个陌生男子回家，就是这会儿叫村子里的其他人看见，自己都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少年抄手抱了胳膊，一副气定神闲的摸样看向花蕊娘。见她不回答，又抬起下巴冲着她努了努嘴。

花蕊娘登时气结，看他的外表还像是出自于大户人家，行事却与那街头的混混无异，仿佛压根不知礼教为何物。偏偏还叫他占了理，真是叫人说不得又骂不得。自己也算是两世为人，竟然能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给难住了。

“还你就是，不稀罕你的破腰带。”花蕊娘把心一横，伸手就去解腰间的系带。

那少年微微一愣，突然间就变幻了神情，慢吞吞的将手往花蕊娘身后一指：“有人来了……”

花蕊娘大惊，连忙下意识地就往柴堆后面避了一步。待得回过头来，身后的小路上空荡荡的，哪里有什么人。

“你……”花蕊娘恨恨一跺脚，转过头来怒视着他。

少年盯着花蕊娘看了片刻，忽然轻轻的笑了起来，他那剑眉下面的一双星瞳散发出明亮的光彩，仿如春风一般的和煦。

“好心没好报啊……”少年往花蕊娘这边走了两步，好似无奈的摇了摇头。见花蕊娘仍是一脸的防备，他忍不住又弯了弯嘴角：“那你总得告诉我，这村子里头哪儿有水井或者溪流吧？”

“啊？”花蕊娘一怔，见这少年专注的打量着自己，她的面颊上突然烫得像火烧一样，连忙低下头避开了去。

“村西头有一口凉水井，从那边过去就是。”花蕊娘伸手往前面的一条岔道上指了指，又轻轻抬起眼皮来看向那少年：“你去井边干嘛？这衣裳洗了又马上干不了。”

“哈哈，大丈夫何惧湿衣？”这少年爽朗一笑，见花蕊娘一脸的不信，便讪讪地补了一句：“晾衣晾衣，穿在身上也一样能晾干。”

说着便打了个响指，转头向着花蕊娘手指的方向走了去。

“哎，”花蕊娘忍不住踮脚喊了一声，见那少年回过头来，她又有了些莫名的慌张，连忙压低了声音道：“你的腰带……”

“无妨，”少年将头扭了回去，背身冲着花蕊娘摆了摆手：“不拘一格方为好男儿，必然极合无恨大师的欢心，好得很，好得很……”

见那少年渐渐行得远了，花蕊娘怔怔地回过神来。左右看了四处无人，又在那里等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从柴堆后面钻出来。

快走到吴婆婆家的时候，花蕊娘特意往田坎下面的凉水井边看了一眼。井沿上有一滩湿漉漉的水迹，看样子那少年已经来过了。

想到他果真来洗了衣裳，然后穿着一身湿衣抱着胳膊的摸样，花蕊娘就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

花蕊娘直接绕过了吴婆婆家的院墙，径直走到自家院子的小门外，透过门缝瞧了里面没人，连忙一溜烟先进了屋子。

进了屋子，花蕊娘将手里的碗放在一旁的小木凳上，赶紧就将腰间的系带解了下来。花蕊娘伸手抚了抚跳得咚咚作响的胸口，看着手里的系带，忍不住又有些出神。

不过是一条普普通通的黑色布带，看起来像是用了很长的时间，有些地方已经被磨得粗糙了，绽开了几条线头。

看那少年所穿的衣衫，还有那几个仆人的打扮，应该绝非出自于普通的富户。他的身上又怎么会有这等普通的系带？

还有他口中不断提到的那个叫诸葛遥的，应该就是踩碎花玉朗玉牌的黑脸少年。听他话里的意思，诸葛遥好像还因为玉佩的事情受了责罚，不过是无心之失罢了，如此一来，倒叫她的心里头有了几分不安稳。

仔细想来，这人除了言语上有些讨厌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出格之处。比起以往所见的那些教化之下的木头人，反而显得有趣得多。这般真性情的人可不多见，却不知道是出自哪一家……

“蕊娘？是蕊娘回来了吗？”

屋子外头突然传来了商姨娘的声音，花蕊娘吓了一大跳，连忙将手中的系带胡乱塞到褥子底下，拍拍身上的衣裳端着碗出了房门。

“怎么了这是？是不是身子不舒服？”看见花蕊娘出来，商姨娘面上一愣，立刻走上来关切地问道。

“没，”花蕊娘赶紧摇了摇头，冲着商姨娘走近一步。

“这是？”商姨娘疑惑地看了看碗里的小半块豆腐，又抬头瞧了瞧花蕊娘，伸手就覆上了她的额头：“是不是发热了？怎么脸红得这么厉害？”

“没有，”花蕊娘慌张地往后退了一步，见商姨娘一脸的不解，连忙低头解释道：“就是路上摔了一跤，豆腐撒了。”

“什么？伤着哪儿了没有？”商姨娘闻言吃了一惊，连忙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花蕊娘，想要动手将她拉过来看个仔细，却又有些迟疑。

“没伤着，”花蕊娘见她满眼的关切，心头禁不住就是一热，连忙把背转向商姨娘不好意思地说道：“就是衣裳破了……”

“那还好，没伤了人就好。”商姨娘松了口气，将她手里的碗接了过来，向着她温声道：“去把衣裳脱下来，我把豆腐焖上就来给你补。”

“哎，”花蕊娘赶紧应了一句，见商姨娘端着豆腐往灶间去，赶紧闪身又钻进了屋子。

幸好没有叫她看出什么端倪来，花蕊娘关了房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脸颊确实烫得怕人，就在心底暗暗唾了自己一口。

真是越活越回去，自己又不是那般迂腐之人，要严格遵循那男女大防的教条，哪里值得这般慌张。

花蕊娘目光闪了闪，又落到了床沿上。

这系带还是要早早丢掉的好，家里也没有什么能藏得住东西的地方，要是让商姨娘她们发现了可没法解释。花蕊娘在屋子里转着看了一圈，又将那系带从褥子下面拿了出来。

“蕊娘，衣裳换下来了没有？。”商姨娘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哎，好了好了。”花蕊娘慌张地接口应了。连忙掀开褥子将系带往里面藏得更深了些，这才匆忙地将身上的衣裳脱了下来。

商姨娘推门进来往她脸上看了一眼，转身取出针线包坐到床沿上，仔仔细细地补起了衣裳。

“怎么摔得这么厉害？身上真没伤着？”商姨娘接过花蕊娘递来的衣裳上撕下来的碎片，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让树枝给挂到了，”花蕊娘连忙回了一句，面上又是一阵一阵的发烫。

“得赶紧把布裁了，给你们把衣裳做出来，要不都没个替换的。”商姨娘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说着，语气里就有了些苦涩的味道。

花蕊娘往她面上看了一眼，却没有接话。

“那天早上，也正准备做衣裳来着……”商姨娘轻轻叹了口气，抬起眼来惘惘地说道：“裁缝铺里的人都来了，就等着选好了样子给你们量身……”

“姨娘，”花蕊娘让她说得心中一阵酸楚，连忙平了平气道：“别想那些了，咱们过好现在才是要紧。”

“是……”商姨娘轻轻垂了眼皮，专心地缝起手上的衣裳。

一会儿便听到了花云娘和花玉朗叽叽喳喳的声音，花蕊娘接过补好的衣裳，重新穿上出了房门，就看见吴婆婆和赵氏从菜园子里乐呵呵地走了过来。赵氏笑着和商姨娘打了个招呼，跟着她转到灶间里头去帮忙。等到菜出了锅，厉思良也下学回来了，吴婆婆让赵氏回家去叫了厉大和厉三过来，大家就在院子里露天摆了桌子，大人小孩围着一块儿坐了。

菜拢共就只有一道，熬得香喷喷的大骨汤煮的杂烩菜，用吴婆婆家里借来的大盆装了。看着是不大好看，里头的内容却丰富，炸得金黄金黄的五花肉片配着素油炒过的新鲜蔬菜，闻着就叫人直流口水。

商姨娘替大伙儿都盛了饭，自己才坐了下来。吴婆婆先举了筷子，大家伙也跟着端起碗，也不用讲究什么礼数不礼数，稀哩呼噜地就吃了个喷香。

“姨太太这手艺真不错，”赵氏夹了一筷子蔬菜放进花玉朗的碗里，顺嘴笑着说道。

“哪有，这上不得啥台面……”商姨娘忙慌就摆手，眼睛里却有了些笑意。

“啥台面不台面的，咱们庄户人家过日子就讲究个实在。”吴婆婆笑眯眯地接了口，又顺着说道：“起先我还怕你们不习惯，这人呐，就怕老想着怨这怨那，只要肯踏踏实实的过日子，这日子怎么能往下过。”

“娘，你说这些个干啥？”赵氏拿手肘轻轻拐了一下吴婆婆，又不好意思地冲着商姨娘笑了笑。

花蕊娘偷偷看了商姨娘一眼，只见她脸上就有些微红了。

吃过晚饭，赵氏帮着商姨娘一块儿收拾桌子，厉大和厉三先回了前院，厉思良也要回去温书，花蕊娘她们几个就围着吴婆婆说话。等到灶间里头收拾好，赵氏惦记着自家栏里的大肥猪还没喂食，吴婆婆想着花蕊娘她们也累了一整天，便站起身来告辞家去。

送走了吴婆婆和赵氏，商姨娘爱干净，趁着这功夫又将添置的东西挨着擦洗了一遍。花蕊娘看天边还有些亮光，就将早上买的丝线拿到院子里头，和花云娘一人一根小板凳坐了，分头打起了络子。花玉朗闹着要学，却笨手笨脚的半天学不成个样子，倒惹来花云娘嘻嘻哈哈的一顿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