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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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的小路旁已经搭好了两个临时的棚子，棚子门口生起了两个大灶，大灶上面煮着白粥，正腾腾地往外冒着热气。

棚子周围聚了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另外还有些庄稼人打扮的也掺杂其中，应该是武穆峰附近的穷苦人。花蕊娘偷偷往宗少城脸上瞥了一眼，只见他皱紧了眉头，目光幽幽的，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姑娘，你要不要来帮着我们一起施粥？”诸葛遥踮起脚往那边看了一眼，便转过头来问向花蕊娘。

“好啊，”花蕊娘一口应下，旋即又笑道：“你可以叫我蕊娘。”

诸葛遥咧了咧嘴，，挺了挺胸脯道：“我是诸葛遥，我比你大那么多，你叫我诸葛大哥就行了。这家伙叫宗少城，你知道了吧？”

“嗯，”花蕊娘微微一笑，对这个直爽少年越发的欣赏。

和宗少城不同，诸葛遥简直就是个话唠。下山的路上就一直拉着花蕊娘讲话，从他俩为何自麟州府城大老远的跑到武穆峰来，到如何寻到无恨大师拜师学艺。又不住地抱怨这次宗家办道场，耽误了他俩用功的时间。

诸葛遥说这话的时候，花蕊娘一直在偷偷瞧着宗少城，他的神色从头到尾都是淡淡的，似乎并没有因为诸葛遥抱怨自家而感到不喜。

还真是两个奇怪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环境，才能将他们的性情教导得这般洒脱？

宗少城自然不必说，诸葛遥的家世应该也是很好的。虽说在提及自家的时候，他总是含含糊糊地一句带过。花蕊娘好奇的同时，心里头又禁不住暗暗欢喜。

这世上有钱有势的人多了去了，可是世家子弟多纨绔。这般性子真诚，却又不计较身份地位待人的确实不多见。

能够和这样的人交朋友，花蕊娘自然是十分愿意，所以诸葛遥邀请，她一口就答应了下来。

宗少城虽然没说什么，但从他眼睛里隐隐的笑意可以看出，他也是愿意花蕊娘和他们同去的。

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远远地看见了他们，连忙小跑着过来，先冲着宗少城欠身叫了一声“大少爷”，又向着诸葛遥施了一礼。末了别过脸来，眼珠子在花蕊娘身上不停地打着转。

诸葛遥故作气势地抱了胳膊，朝着花蕊娘这边努了努嘴，一本正经地说道：“叫花小姐。”

“小的青玉给花小姐问安，”这小厮极有眼色，连忙转向花蕊娘行礼道。

“不必了，”花蕊娘极不自在地摇了摇手，虽说诸葛遥这样以礼待她，她应该感到被尊重欢喜才是。可自家确实不是什么小姐了……花蕊娘神色一黯，眉眼间忽然笼上了一层淡淡的失落。

宗少城轻轻瞥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在了她手臂的黑纱上面，眼里便露出了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谁在那边？”宗少城朝着棚子那边抬了抬下巴，开口问向这小厮。

“回大少爷，老夫人和大夫人方才都打发了人下来，现在是几位管事在那边操持。”这小厮抬头看了自家少爷一眼，小心翼翼地答道。

“嗯，”宗少城略一沉吟，忽然眉头一动，向着这小厮吩咐道：“你改个名字吧，往后就叫……”

宗少城目光四处一转，便轻轻勾了嘴角道：“就叫黄豆。”

“是，谢大少爷。”这从青玉变作黄豆的小厮顿时傻了眼，也只得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

宗少城微微一笑，抬脚便往棚子那边走了过去。

花蕊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便转头向着诸葛遥悄声道：“诸葛大哥，为什么要改名呀？”

“哈哈哈……”诸葛遥突然爆笑出声，宗少城却似没有听到一样，头也不回地自顾往前走。那小厮耷拉着一张脸，无可奈何地看了诸葛遥一眼，迅速拔脚跟上了自家少爷。

“你忘了我开始跟你说过了，青玉踩破了你们的玉牌……”诸葛遥笑够了，便故作神秘地冲着花蕊娘道。

“噗哧……”花蕊娘恍然大悟，马上捂着肚子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你的马怎么会跟他的小厮一个名字？哈哈，怪不得他要改名……”花蕊娘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连忙一手按着肚子，拼命地忍着笑意。

诸葛遥“嘿嘿嘿”地笑得直咧嘴，见宗少城走得远了，便叫上花蕊娘赶紧跟了上去。

他们说是来施粥，实际上不过是做做样子，真正要动手干活，自然是下人的事情。花蕊娘跟着他们坐在棚子里面，那可怜的小厮黄豆捧了一壶热茶进来，取了杯子小心地给他们斟上。

这会儿临近中午，棚子外面等粥喝的人已经排起了长队。几个管事摸样的人守在两口大铁锅旁，手上一刻不停地舀了粥递出去。

而那些拿到粥的人，都立刻小心翼翼地捧了碗，走到一旁的路边，或蹲或站，也顾不得刚刚出锅的清粥烫口，端起来稀哩呼噜就喝了个精光。

看到这样的情景，花蕊娘的心里不由得万分触动。

诸葛遥的面上也现了一丝不忍之色，摇头轻声叹道：“刚过秋收，又并非灾荒之年，竟然也有这么多的穷苦流民。”

宗少城默默地点了个头，刚要说话，就听得外面一阵喧哗。

三人齐齐抬头瞧去，只见两个衣衫褴褛身形枯瘦的男人，正在拼命地抢夺一只粥碗。从花蕊娘这边刚好看见，那碗里热热的粥水已经被他们抢夺得撒了出来，正好泼在其中一人的手腕上。那人却似丝毫不觉疼痛，手上仍是紧紧地攥着碗沿，半分也没有要撒手的意思。

“怎么回事？”宗少城皱紧了眉头，站起来沉声问向走进来的一个管事摸样的人。

“回大少爷，上午的粥已经施完了，那些人仍然不肯散去，扰了大少爷，小的这就去将他们赶走。”那管事欠身回了一句，又嫌恶地往棚子门口看了一眼。

“装模作样，不如不做。”宗少城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冷冰冰地冲着这管事喝了一句，拔脚便往外走了出去。

花蕊娘和诸葛遥对视了一眼，也跟着站起来出了棚子。

小厮黄豆得了自家少爷的吩咐，立刻走上去将那抢夺一个粥碗的两人分开，又冲着人群里面挥了挥手，大声道：“大家稍安勿躁，听我家大少爷说两句。”

躁动的人群立刻安静了下来，宗少城清咳了一声，抬头铿锵有力地说道：“大家别担心，请稍等一会儿，今天的粥会一直派到傍晚，保证大家都能吃饱肚子。”

说罢宗少城便招手叫过一个管事，吩咐他增加原本准备的米粮数量，才转身进了棚子。

不知道是谁带头说了一声：“好人呐，”惹得其他人纷纷附和，最后渐渐爆发成片，只听外面此起彼伏的声音道：“宗家大好人呐。”

“宗少爷真是善心……”

“就是，好人有好报啊……”

宗少城的脸上有了几分不自在，在棚子里踌躇了一会儿，便向着诸葛遥道：“走吧。”

花蕊娘跟着他们从另外一边钻出了棚子，只听身后的赞叹声不绝于耳。宗少城似乎极不喜欢，脚下走得飞快，直到离粥棚有了一段距离，才放缓脚步慢慢地向前踱去。

“你跑那么快干嘛？”诸葛遥拉住宗少城的胳膊，冲着他挤了挤眼：“走，比箭术去，我去牵马。”

“我也该回去了，”花蕊娘瞧了瞧天色，便转向他二人道。

“还早呢，蕊娘你跟咱们一块儿去打猎吧，顺便看着宗少城这小子，省的他又耍赖。”诸葛遥凑了过来，冲着花蕊娘眨了眨眼。

“我不去了，家里面还有事儿呢。”花蕊娘微微一摇头，虽说她极想答应诸葛遥的邀请。但是这会儿已经耽搁了大半天，出来的时候又没有跟商姨娘打个招呼，久了不见自己回去，她们该要着急了。

“那好吧……”诸葛遥的脸上流露出失望的神色，转念又接着笑道：“你家不就在这附近么？那下次你再来找我们玩啊。”

“嗯，我一定来，”花蕊娘偷偷瞥了宗少城一眼，便爽快地点头应下。

“你话怎么那么多？你不去牵马我走了……”宗少城瞪了诸葛遥一眼，作势就要往前走。

“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回来。”诸葛遥立刻跳了起来，转身就往山脚另外一边跑了过去。

花蕊娘微微一笑，忍不住又转头偷偷看向宗少城。

平常的大户人家，为了博一个美好名声，自然是不会吝啬于施粥这样的小恩小惠的。不过大多数也就是做做样子，达到目的就行了。真正为善而善的，却并没有几个。

有心为善，虽善不赏，宗少城刚才的表现，可的的确确是当得起这句话。

没想到在他这副不拘世情的外表下面，竟然还隐藏着这般珍贵的品德。花蕊娘眨了眨眼，看向他的目光里，好奇和欣赏之色越发的浓重。

而且他不是庶子么？既然是为了宗老夫人祈福而作的道场，那施粥也应该是一样有定例的吧。他这样三言两语就改了宗老夫人定下的事情，就不怕有人责怪？

“你不是要走了吗？”宗少城回过头来，冷不丁冲着花蕊娘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