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门第之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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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姨娘抱着一捧柴禾从后院走了进来，见花蕊娘趴在柜台上，她便顿住了脚步，疑惑地问道：“蕊娘，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花蕊娘连忙在袖子上使劲蹭了蹭眼睛，估摸着抹干净了泪痕，才强打着精神抬起头来，向着她闷声答道：“没事姨娘，就是有些累了。”

商姨娘愣了一下，立刻将柴禾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走过来半是嗔怪半是关切地问道：“眼睛都红了还说没事儿，是不是难受得很？要不先回家去歇着？”

“我真的没事儿，”花蕊娘连忙伸手在眼睛上胡乱揉了揉，站起身来挤出个笑容道：“要烧灶头了？姨娘我来帮你。”

说着她就出了柜台，抱起桌上的柴禾便要往门口走。商姨娘转着眼睛四处看了一圈，又迟疑着道：“宗大少爷呢？他找你有什么事儿？”

听到她提起宗少城，花蕊娘忍不住鼻头又是一酸。幸好她正背对着商姨娘，花蕊娘忍住情绪，胡乱地答道：“就是问问豆芽的事情。”

商姨娘轻声叹了一口气，倒也没再追问。花蕊娘生怕被她瞧出什么端倪来，便吸了吸鼻子，飞快地往廊檐下的那口灶头旁边走了过去。

却说宗少城离开了武穆峰，一路来到了瑜棠镇上的半月居。贺掌柜正在账房里面翻看册子，听见管事来报，便匆忙放下手头的事务迎了出来。

宗少城背着手站在书房正中央，待到贺掌柜一进门，他便转过身来，冷眼看着贺掌柜道：“我娘当日成亲的时候，嫁妆彩礼皆是贺叔经手的对不对？”

贺掌柜明显愣了一下，他先是弯腰下去行了一礼，才抬起头来不紧不慢地回道：“大少爷是今天回来的？老奴方才得了老宅送来的信，还很是担心了一阵子。这会儿见到大少爷，老奴总算是放心了……”

宗少城眉头一蹙，语气强硬地将他打断：“贺叔，答我的问题。”

“是，正是老奴一手经办。”贺掌柜的眼中闪过一抹意外之色，他迟疑了一下，仍是恭恭敬敬地拱了手答道。

宗少城紧盯着贺掌柜，顿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道：“如此甚好，想必贺叔再办起来也并非什么难事。你这就去替我预备彩礼一份，五日时间，够了吧？”

贺掌柜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惶恐地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问道：“大少爷，这是为何……”

“待迁坟事一毕，便去落山村花家替我提亲。”宗少城斩钉截铁地说着，不等贺掌柜有所反应，他又接着道：“先写份单子上来，须得样样依着礼数，不可有半分怠慢。”

“大少爷，”贺掌柜这般老成持重的人都禁不住着了慌，他往前迈了一步，神情惊诧地连声道：“婚姻大事绝非儿戏，需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老爷与老夫人……”

“贺叔，”宗少城不喜地皱紧了眉头，看着贺掌柜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姓贺，并非姓宗。”

“是……”贺掌柜神色一凛，仍是接着苦苦劝道：“此事非同一般，大少爷万万不可一时冲动犯下糊涂。再说花家小娘子品貌虽好，却绝非大少爷的良配，大少爷若是有心，将她带回府去便是。以她的家世年纪，又怎能当得起宗家主母……”

“啪！”

宗少城突然一掌拍在书桌上，震得桌上的笔墨砚台等物都纷纷晃动了起来。

“绝非良配？带回府去便是？”宗少城显然已是怒极，他又伸手在桌上重重一拍：“贺明，你太过放肆。”

贺掌柜身子一颤，立刻诚惶诚恐地弯下腰道：“大少爷就是怨怪老奴，老奴也不得不说。大少爷年轻气盛，一时糊涂在所难免，老奴应下夫人要好生照顾大少爷，自然不能……”

“母亲当日孤身一人来到麟州，这些年，多亏了贺叔操持。”宗少城的语气忽然淡了下来，他意味深长地看了贺掌柜一眼，便转身走到书案后面坐下。

“大少爷，”贺掌柜的面上已然有了几分悲愤之色：“正因为如此，老奴才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大少爷犯错。”

“何错之有？”宗少城猛地坐直了身子，语气激动地说道：“贺叔，你老糊涂了。”

贺掌柜脚下踉跄了一步，他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盯着宗少城痛苦地说道：“夫人吃了多少苦头，大少爷不会不知……老奴只是不愿，眼睁睁地看着大少爷走夫人的老路啊……”

宗少城闻言一怔，他捏紧拳头想了半晌，面上便似有了些泄气。

贺掌柜小心翼翼地瞥了他一眼，便接着语重心长地苦劝道：“这些年来，老奴自问忠心无二，大少爷就是要怨怪老奴僭越，老奴也必须得劝着大少爷。婚姻自古便是通两姓之好，若是不能门当户对，便是无从谈及……”

“别说了，贺叔。”宗少城摆了一下手，语气颓然地说道。

“大少爷，”贺掌柜直起身子，试探地接着道：“老奴前些日子接到老宅的信，说老夫人已经替大少爷看好了柯家小姐，家世品行样样得当。大少爷若是果真放不下那花家小娘子，老奴愿意替大少爷遣人上门，就将花家小娘子先带回府去如何？”

“贺叔，”宗少城的语气一下凌厉了起来：“我最后再说一遍，这样的话，我往后都不想再听到。”

“是……”贺掌柜连忙低下头去，毕恭毕敬地应着。

宗少城盯着他瞧了半晌，突然轻声冷笑了起来。贺掌柜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又将身子弯得更低了。

难怪她会那样，这样的话，便是自己听着，也是这般的难以入耳……宗少城痛苦地捏紧了拳头，心头的懊恼一阵甚过一阵。

蕊娘，我究竟是叫你受了怎样的委屈。像你那般傲气的性子，又怎能忍下这等难堪话语……

宗少城突然一拍桌站起身来，走到房门前，他才回转身向着贺掌柜冷声道：“彩礼一事，暂且按下，至于我的婚事……”

贺掌柜还以为他被自己说动了，连忙抬起头来看着他。宗少城盯着贺掌柜瞧了一会儿，忽然一弯嘴角，语气淡淡地说道：“少城自有分寸，就不劳贺叔操心了。贺叔今天跟我说的这些话，想必也在花蕊娘的面前提过，贺叔且自己反省反省，待到迁坟事毕，贺叔再去花家登门道歉吧。”

说罢宗少城便一甩袖袍，向着门外大踏步走了去。直到他走出了老远，贺掌柜仍然怔怔地定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来。

一直忙到天色擦黑，花蕊娘她们才做完了明天开张的准备工作。回到家，商姨娘连口气也没有歇，便去灶间里头生火收拾晚饭。

花蕊娘实在是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两口，她便放下筷子进了屋。商姨娘疑惑地往她身上打量了两眼，吃了两口菜，便不放心地搁下筷子跟了进去。

商姨娘伸手推开房门，见花蕊娘正坐在床沿上发呆，便轻轻叫了一声：“蕊娘。”

“嗯？”花蕊娘怔了一下，立刻抬眼看了过来。

商姨娘轻声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到床边，伸手握住花蕊娘的手指，关切地问道：“到底是怎么了？什么事儿跟我说说，我帮着你一块儿分担。”

人在情绪低落的时候，最容易软弱。听到商姨娘这么一说，花蕊娘立刻就红了眼眶。她想了想，便轻轻将手抽开，强忍着摇了摇头。

“唉……你这孩子，”商姨娘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便小心翼翼地问道：“是不是宗大少爷，他跟你说什么了？”

花蕊娘心头一慌，连忙摇头矢口否认。

“我知道……”商姨娘轻轻叹了一声，语气缓缓地说道：“翻年过去，再过几个月，你就满十二进十三了。”

花蕊娘尴尬地抬起头来，向着商姨娘轻声道：“姨娘提这个干嘛？”

“原来太太还在的时候，我就听她念叨过几次，你这个年纪，放在一般的人家，是早就该议亲了。”商姨娘垂下眼皮，淡淡地说道。

“姨娘……”花蕊娘虽然不似别的女子那样扭捏，但突然见听到商姨娘提起这话，还是有了些不自在。

商姨娘抬头看了她一眼，温声笑道：“那时太太就常说，蕊娘你的性子不同于别人，也不知道要寻个怎样的夫家，才能配得上你。”

花蕊娘愣了一下，眼中顿时有了些异样神色。

商姨娘顿了顿，便接着道：“云娘虽然只小你半岁，要论知事懂礼，却是远远及不上你。咱们家这些日子，也全亏了你一个人。我心里也常常有愧，只盼着能在别的事情上，能帮上一分就是一分……”

“姨娘，说这些干嘛？”花蕊娘拍了拍她的手，轻声劝慰道：“咱们是一家人，哪需要分什么你我，再说了，家里的事情也多亏了你一个人在操持，你可千万别乱想。”

“我知道，”商姨娘定定地点了下头，又接着道：“像你这样能干、懂事的孩子，哪个会不喜欢？可是蕊娘，姨娘是过来人了，我得提醒你一句，咱们身为女子，终身大事才是最要紧的。有些人虽然看着好，可其实跟咱们差了千里万里，这个道理，我也是现在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