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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姨娘弯了弯嘴角,轻声说了一句:“就不算那位小姐把的赏钱,也还挣了一百多文呢。咱们这铺子,有盼头。”
大家都齐齐赞同的点了个头,花蕊娘微笑着低下头去,眼神里却忽然变得有些惆怅。
今天快到正午那会儿,有一位大户人家的管事娘子问上门来,听说花蕊娘她们这里有单独的隔间,便去请了自家小姐,到食肆里面喝壶热茶歇息了一会儿。花蕊娘当时就留了心思,让商姨娘取了崭新干净的茶壶出来用,又将一个火盆烧旺了送进去。那小姐果然十分满意,临到走的时候,便叫下人把了一块碎银角子的茶钱。
头一次碰上这般大方的客人,欢喜热闹过后,花蕊娘心里便微微有了一丝酸涩。
当初她原本是想修两个大通间,食肆从一开始的定位也是普通化。还是宗少城提醒了她,说武穆峰下来往的大户人家不少,让她先做准备,将来客人到了铺子里面,也有地方招待得上。她仔细考虑了之后,觉得有十分的道理在里面,便采纳了宗少城的建议。
如今看来,他果然料事不差,花蕊娘虽然口头上说这样的客人并不是天天有,可眼瞧着武穆峰上一天比一天热闹,未雨绸缪这一步,算是做对了。
那时他还给自己来信,提了许多经营食肆的想法和建议。那份长信字里行间,句句殷切,皆像是深思熟虑之后才提笔写下……
现在想想,他既然是半月居的少东家,通晓这些生意上的门道,也属正常。
花蕊娘忽然心头一疼,苦涩的情绪如江水般翻腾着涌了上来。
商姨娘见花蕊娘似乎有些走神,便凑过来问道:“蕊娘,咋了?”
“没,”花蕊娘连忙低垂了眼皮,她生怕自己的异样被瞧出来,便连忙走出柜台,端起桌子上的水盆扔下一句:“我去倒水,”就飞快地往后院走了去。
商姨娘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背影瞧了一会儿,便摇头轻声叹了口气。
到了后院的井边,花蕊娘“哗啦”一声将盆子里的水泼了出去。看着水流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花蕊娘的情绪一下上涌,她忽然扔开木盆,猛地蹲下抱了双腿,将脑袋深深地埋了进去。
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花蕊娘默默地念了一遍,眼角便有些濡湿了。
苦苦盼来的相见,结果却是这般的苦涩难言。早知如此,便不如不见,见了,便再无任何期盼的可能……
如今再念到这词句,竟是觉得这般的无奈,这般的讽刺。
花蕊娘怔怔地抬起头来,弯起唇角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花蕊娘啊花蕊娘,枉你一向自诩冷静理智,为何还要明知故犯?
花蕊娘微微眯起双眼,瞧向远处的武穆峰,不知不觉竟看得痴了。
过了一会儿,花云娘的声音从大堂那边传来:“姐,该回家了,周大叔接咱们来了。”
“哎,来了,”花蕊娘连忙伸手往眼睛上抹了抹,站起身来便要往大堂里面走。
不料她刚一站起身来,便觉得眼前一片昏黑。花蕊娘心道了一声不妙,伸手便想找东西扶住。无奈水井四周空旷,哪里有什么让她借力的地方。花蕊娘只觉得脑袋里面一阵天旋地转,她身子晃了晃,便往前重重地扑倒了下去。
听到后院发出声响,商姨娘和张氏、还有花云娘都赶紧跑了过来。
“蕊娘……”见花蕊娘摔倒在地,商姨娘一下慌了神。她连忙提起裙子两步跑到花蕊娘身旁,一边将她从地上搂抱起来,一边急声道:“蕊娘,怎么摔了?”
花云娘飞快地跑了上来,蹲下一把拽住花蕊娘的袖子,带着哭腔道:“姐,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没事……”花蕊娘晃了晃有些晕乎乎的脑袋,拉着商姨娘的手臂挣扎着爬了起来。她使劲眨了眨眼,见眼前已经能看清了,便撑着笑容道:“刚才蹲了一下,站起来的时候太急,没事儿。”
蹲久了猛的站起来,大脑缺血会造成短暂的晕厥。花蕊娘明白这个道理,可商姨娘她们不知道。她也不晓得该怎么给她们解释,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真没事儿,吓到了吧?”
“还说没事儿呢,都摔出了这么大一个包。”张氏也凑了过来,抬手便往花蕊娘的额头上碰了一下,疼得花蕊娘倒抽了一口凉气。
花蕊娘的额头上鼓起了一个大包,商姨娘这下也看见了。她便有些又是心疼又是责怪地说道:“怎么这么不小心?疼不疼?”
“没事儿,”花蕊娘伸手轻轻摸了一下,额头上果然鼓囊了一处,手指一碰便疼得钻心。
“还好没破皮,这么俊秀的脸蛋,要是破了相可就不得了了。”张氏宽慰地说了一句,又拍着花蕊娘的手道:“没事儿啊,婶子家有药酒,回头给你拿点抹上,保准过两天就好。”
“嗯,”花蕊娘点了下头,又向着大堂那边看了一眼:“周大叔来了?走吧,咱们回去了。”
花蕊娘刚抬脚走了一步,商姨娘和花云娘立刻就跟了上来,一边一个将她的胳膊扶住。花蕊娘见她们这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便有些好笑又感动地说道:“真的没事,就是摔一下,谁还不兴磕着碰着?”
“那也没你这么摔得狠的,”商姨娘往她的额头上瞧了瞧,便皱着眉头向张氏道:“她婶子,那药酒真有用?我看肿得厉害呢,该找个大夫来看看。”
“姨娘,”花蕊娘哭笑不得:“我没那么娇气,真不用担心。”
商姨娘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到了门口的骡子车旁,她便先爬上了车,才小心翼翼地将花蕊娘抱了上去。
张氏锁好门随后坐了上来,周大一挥鞭子,骡子大黑便撒开腿往前跑了去。
让板车这么一颠,刚才被撞到的那阵麻木劲儿马上过去了,额头上立刻一跳一跳的疼了起来。花蕊娘伸手轻轻按着,心里头便不禁有了几分担心。
摸着肿的地方可不小,刚才尽顾着安慰商姨娘她们,都忘了找面镜子看看到底撞成了什么样子。花蕊娘这辈子最为满意的便是自己这张脸蛋,要是不小心留了什么难看的疤,肯定得哭死。
不过既然没有破皮,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花蕊娘侧了侧头,见花云娘正一脸专注地看着自己,便忍不住开口道:“怎么啦?我脸上是不是全是灰?”
花云娘摇了摇头,又扭头看了一眼,见商姨娘正顾着和张氏闲聊,她便凑到花蕊娘耳朵边,低声说道:“姐,我觉得你最近不大高兴,是为啥?”
“我哪有?”花蕊娘顿时愕然,她伸手轻轻刮了一下花云娘的鼻子,打趣道:“你那小脑袋瓜整天就东想西想,能不能想点有用的?”
“怎么就没用了……”花云娘低声咕哝了一句,不服气地将嘴高高撅了起来。
花蕊娘微微一笑,便将目光移向了别处,眼神里又有了些怅然。
回到家,商姨娘手脚麻利地去烧了热水,端过来给花蕊娘仔细地擦拭被碰到的地方。待到清洗干净了,花蕊娘举着镜子左瞧右瞧地看了半天,发现额头上只是肿了核桃大小的地方,便稍微放了心。
一会儿张氏拿了药酒过来,花蕊娘闻着味道刺鼻,便有些不愿意抹。商姨娘这会儿却不由她,硬是拉着她坐下,找了一团棉花蘸着药酒往她额头上面涂。
这药酒的味道实在太熏,花蕊娘捏着鼻子,睁开半只眼睛向着商姨娘笑道:“姨娘,咱们越来越像一家人了呢。”
话一出口,她便发现自己用错了词。可是再要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花蕊娘立即将双眼睁开,小心翼翼地看着商姨娘。
商姨娘按着棉花的手顿了顿,便轻声叹了口气,弯起嘴角笑道:“是啊,以前我是啥都不会想,就这么一天天过着。现在才发现,日子也能过出滋味来。”
花蕊娘松了口气,连忙笑着接口道:“嗯,咱们大家齐心协力的,就不怕这日子不好。”
“可不是,”商姨娘用蘸了药酒的棉花在花蕊娘头上轻轻揉着,一边说道:“姨娘是过来人,我现在算是知道了,什么日子能过,什么日子不能过……蕊娘,姨娘还得提醒你一句,咱们身为女子,嫁了人就是一辈子的事儿,可得挑仔细了。”
花蕊娘面色一窘,连忙低头嗫嚅道:“姨娘,又说这个干嘛。”
“本来就是该说的,我原来就是什么也不知道,爹娘说啥就是啥……”商姨娘的面色一黯,她将棉花拿下来放在桌子,轻声叹道:“眼看着你就到了说亲的年纪,云娘也不小了……”
“放心吧姨娘,”难得商姨娘居然在这样的问题上不扭捏,花蕊娘拍了拍她的手,温声宽慰道:“咱们现在有银子有铺子,将来一定给云娘找个好人家。不求家世钱财,只要一门心思待咱们云娘,让她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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