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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餐饭吃到日落西山,众人才离了桌纷纷散去。
宗少城和诸葛遥要回武穆峰,便顺带送桂花嫂一程。诸葛遥这厮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当即向花家的各位拱手道别,又笑嘻嘻的谢了商姨娘饭菜招待。还爽快的应下了花玉朗的请求,等到来日空了,便带他上山去学习骑马射猎。
花玉朗在饭桌上已经同多话的诸葛遥混得熟了,当即欢呼雀跃,又与他击掌说定。反倒是宗少城,花玉朗对他仅有的那点印象都是不好的,竟理也没理一下这位“不速之客。”
宗少城如今已被商姨娘当做准女婿对待,想同花蕊娘交待几句体己话,又恐怕商姨娘责怪他不知稳重。商姨娘虽然只是个妾,可花蕊娘敬她为长辈,他自然也得以礼尊之。别别扭扭的磋磨了一会儿,宗少城只得规规矩矩的向商姨娘行了个礼,满心郁闷的跟着诸葛遥出村去了。
今天下午宗少城在商姨娘面前剖白心迹的那一幕,花蕊娘并不知晓。所以一见他们离去,她便借口身子还有些不舒服,一头扎进屋里心虚的躲了起来。
可是花云娘这个好奇宝宝并没有因此就放过她,而是携了花玉朗一块儿,笑嘻嘻的跟着挤进屋子,“不怀好意”的向着床上的花蕊娘走了过去。
“姐,刚吃完饭就睡可不好,”花云娘不客气的掀开了她身上的棉被,又拉着她的手拽了一把,贼笑着道:“你快起来。”
“我难受……”花蕊娘假装含糊的应了一声,连忙向床里面翻了进去,伸手扯了棉被紧紧裹在身上,死活不肯睁眼。
“蕊娘怎么了?身上哪儿不舒服?要不要找个大夫来看?”商姨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一步迈到床边坐下,伸手在花蕊娘额头上探了探,又冲着花云娘二人皱眉道:“你俩别闹,让你姐歇会儿。”
“姨娘,我没事儿,睡会儿就好了。”见此情形,花蕊娘倒不好继续装睡,便稍微探起身子,“虚弱”的回了一句。
“还说没事儿,唉,这……”想起花玉朗还在,商姨娘倏地住了口,转而关切的问道:“要不你趴着,我给你揉揉脖子,兴许会好点儿。”
她的关心不假,花蕊娘有了几分不好意思,连忙摇了摇头,以表示自家确实无碍:“真的没事姨娘,你不是还要收拾吗?不用管我,睡会儿就好啦。”
“那行,”商姨娘在她身上拍了拍,似乎想要站起身来,却又突然停住。眼珠子左右转着,不知道在思量什么。
花云娘吐了吐舌头,刚要开口想说什么,花玉朗突然凑了上来,一屁股坐到床边,疑惑的挠着头道:“姐,姨娘,宗大少爷和诸葛少爷,今天为啥到咱家来吃饭呀?”
商姨娘和花蕊娘都还未答话,花云娘便伸手一揪他的鼻子,没好气的回道:“什么为什么,人家来咱们家吃顿饭都不行?你个小气鬼。”
“我才不是小气鬼,”花玉朗一撅嘴,不服气的嘟囔道:“诸葛少爷是个好人,可是那个宗大少爷,他,他……”
“他什么他?”花云娘翻了个白眼,经过今日的事情,她早就在心里认定了宗少城是自家未来的姐夫,因此维护起来便不遗余力:“人家还帮着咱们抓过小偷,上回花广武和张小三半夜摸进咱们家院里来,你忘了?不过是吃一顿饭,你还在这里唧唧歪歪,要是让人家晓得了,啧啧,指不定会怎么想呢。”
“好了好了,你们俩。”花蕊娘看得好笑,忍不住以手扶额。自家这弟弟妹妹,也不知道是不是八字相冲,一句话不合,闹起来就没完。
花玉朗的嘴唇又撅高了几分,一脸气鼓鼓的看着花蕊娘道:“可是姐,那宗大少爷……”
“行啦,没听见你姐累了吗?”商姨娘无奈的摇了摇头,伸手推了花云娘一把,赶小鸡似的轰道:“出去吧,带着朗哥儿去温书。”
“他?笨得要死。”花云娘一挑眉毛,夸张的哼了一声,便摇晃着脑袋向门外走去。花玉朗自然不甘落后,立刻赶了上去,又是一番唇枪舌战。
商姨娘起身走到门口,却并不往外去,而是伸手带上房门,又返身坐回了床边。
花蕊娘只道她是要就今天中午的事情,来找自家问个明白,当即心跳如擂鼓,偏偏又不能再使那装睡的法子。只得强装了一脸的镇定,实则心里却是惴惴不安。
门外隐隐约约还传来了花玉朗两人的争论声,商姨娘微微一笑,轻声道:“云娘这孩子,和朗哥儿也能斗上几句。你不过只比她大了半岁,却要懂事多了。”
花蕊娘翻身坐起,偷偷瞄了商姨娘一眼,不安的回道:“我是长姐,照料弟弟妹妹本就是应该的。姨娘你别说,这家里就是要有他们俩这么闹腾着,才觉得热闹呢。”
“可不是,”商姨娘嘴角一弯,笑得眼睛都咪了起来:“这也没多长时间,当初那样……唉,再瞧瞧现在,简直想都不敢想。如今可好了,蕊娘你自己是个有出息的,等你那奇巧坊弄起来,到时候风风光光的备了嫁妆送你出门……这么好的人家,我将来到了老爷和太太面前,也能交代了。”
“姨娘……”花蕊娘整张脸“腾”地红了,像是蚊子一般的哼道:“你说什么……什么嫁妆……”
“还想瞒着我,”商姨娘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转而微笑道:“少城这孩子,是个有担当的。蕊娘你别笑我,姨娘出身不好,书也没念过几本。不过我知道,这女儿家选夫君,就是要选个有担当的,这样将来过日子,他才能替你撑起一片天。”
花蕊娘一张脸红得几乎快要熟透,不过从商姨娘的口气里,她倒是听出了几分不寻常的味道,便试探着问道:“姨娘,少城……宗大少爷他,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嗐,你这孩子,姨娘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可这么大的事儿,你就自家定下了……算了算了,我也不说你。”商姨娘敛了笑容,正色道:“我虽然不说你什么,少城这孩子,我看着也觉得好。但是宗家那样的门户……这可不是请媒婆两头说说就能成的事儿。你知道我没啥见识,如今这心里头也没个计较,万一有啥不好……这女儿家的名声,那可是比天还要紧,我现在是又欢喜又怕,就生怕你受了什么委屈,唉,这可怎么办是好?”
“姨娘……”花蕊娘心头渐渐清明了起来,那份羞怯的心气也已经褪去。见商姨娘这般关心自己,她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握着商姨娘的手,将自己和宗少城的打算和盘托出。
夜幕初上,花家的屋子里也亮起了昏黄的灯光。花蕊娘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和商姨娘手拉着手坐在灯下,面对面的说着知心话。
商姨娘从前性子懦弱,又碍于地位和出身,所以要她有什么超凡远大的见识,那是绝不可能的。但她这样也有好处,因为自身的缘故,对于礼教风气并不是十分维护,所以花蕊娘和宗少城的这段“私情”,她接受起来竟然比任何人都要容易。
只不过在她看来,要与宗家子弟结亲,那可不是像攀青天一样的艰难?所以那股高兴劲儿一过,剩下的反而是深深的忧虑,就算听了花蕊娘所说的那些安排,这份忧心也没有因此而退下去多少。
从军立功,以一人之力反抗家族,甚至于叛出门庭……在商姨娘看来,这些都是不可思议,甚至是荒唐至极的行为。不过也是,这时代的女子,从小奉行的便是家天下那一套。商姨娘还只是震惊,没有怒起呵斥,已经是极其平和的反应了。
花蕊娘却不这么认为,她身上本就带着另外一个时代的印迹,再加上宗少城曾对她说过的那些往事。是以在她看来,二人为了争取自身的幸福,无论使出多么激烈的手段,只要不危及他人,都是无可厚非的。
不得不说,经过这一段相依为命的日子,商姨娘确实从心底里把花蕊娘当成了自己的女儿。换作爱财之人,别说她只是姨娘,就算亲手卖儿卖女求富贵,那样的人也不在少数。
但商姨娘满心所想,都是在实打实的替花蕊娘考虑。母亲护女之心,也不过如此。
这一番推心置腹谈话的结果,最终还是花蕊娘占了上风。商姨娘虽然本能的觉得,她和宗少城的打算有些荒唐,但事关女儿的终身大事,宗少城又确是良婿人选。她不愿伤了女儿的心,也不认为自家有能够棒打鸳鸯的能耐,再加上花蕊娘的话她一向信服,最后便稍微带着几分不安,轻轻的点了头。
花蕊娘舒了一口气,虽然在她和宗少城的计议过程当中,从未把自己家人的态度考虑进去。但那个女子不希望亲人赞同自己的眼光?如今商姨娘不反对,她心里着实感到安慰。
夜色渐深,商姨娘扶着花蕊娘上了床,取了洗脸盆刚要往屋外去,忽又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疑惑道:“朗哥儿好像对少城有成见得很,蕊娘你晓得是为啥不?”
“啊?这……”花蕊娘顿时张口结舌,饶是她平时舌灿莲花,此刻也不由得支支吾吾,半句话也答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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