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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再一睁眼,天色已是大亮。
“小姐醒了?”
珠帘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彩玉抬着半铜盆水从外间走了进来。见花蕊娘已经睁了眼,她马上把铜盆搁在一旁的架子上,伸手取了衣裳过来替花蕊娘穿。
彩玉的动作小心翼翼的,虽然不大熟练,却极是轻柔,仿佛害怕一不小心就将花蕊娘弄疼了一般。花蕊娘随意的往她脸上瞟了一眼,见她两只眼睛有些发红,便惊讶道:“你怎么了?昨天没有歇息好?”
“奴婢见小姐昨夜醉得厉害,怕小姐夜里有什么吩咐,就没敢合眼。”彩玉给她系好衣裳的绊带,又蹲下身去替她穿鞋,同时轻垂了眉眼,似乎有些不安的答道。
“昨儿你就在外头守了一晚上?”花蕊娘愣了愣,又道:“青凤呢?”
彩玉为她穿好鞋子站起身来,脸上微微挤出一个笑容,垂手轻声道:“奴婢二人商量着晚上轮流值夜,昨天正是奴婢的班。青凤刚才进来了一趟,估摸着小姐差不多醒了,她先去厨房取早点回来。”
花蕊娘点了点头,微笑着道:“不错,你二人有心,只是你们既然跟了我,大可以自在些,往后晚上值夜的规矩就不用了。”
彩玉面上闪过一丝惊愕,瞬即垂下头去,轻轻应了一声:“是。”
花蕊娘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彩玉立刻跟了过来,拿起台上的梳子替她梳理着头发。花蕊娘满意的瞥了她一眼,又道:“我瞧你是个知事懂礼的,可会识字?”
彩玉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意识到自家站在花蕊娘身后,便立即补充道:“奴婢不识字。”
“无妨,若是愿意,往后空了我教你便是。”花蕊娘盯着镜中的自己瞧了瞧,便拿起桌上的金花钿别在头上,满意的转过身来,向着她道:“我是个性子散漫的人,也不喜欢拘束着你们,在我身边大可以随性一点,往后时间长了你自然知道。你只要记得,跟了我,一是不能有外心,二是谨守本分,其他的都好说。”
花蕊娘顿了顿,便笑着又道:“至于私心人人都有,你且放心,我花家虽然不是什么大门大户,但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彩玉愣了一下,立刻诚惶诚恐的低下头去:“奴婢谨遵小姐吩咐。”
花蕊娘“嗯”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搁了铜盆的木架子前面,伸手扯过架子上洗脸的布巾子浸到水里,头也不抬的吩咐道:“下去吧,回头把这些话跟青凤说一遍,待会儿她取了早点回来让她放在外间就行。你去歇着,有事儿我再叫你们。”
“是,”彩玉向她曲了曲膝,便蹑着脚步飞快的退了出去。
铜盆里的水还是温温热热的,花蕊娘洗漱完,便又回到梳妆台前坐下。梳妆台的桌面上搁了一大一小两本册子,小的是桌游馆的人事姓名册,大的是修整桌游馆的统筹账本。昨天晚宴结束之前,何管事和王忠就遣人去取了过来,一并交到花蕊娘手里。
昨天晚上多饮了几杯酒,再加上连日劳累,花蕊娘只觉得这会儿脑门处仍是有些闷闷的疼。她伸手揉了揉眉心,便取过小的那本册子,翻开细细的看了起来。
册子上面倒是记录得详细,桌游馆由上而下所有人的姓名职位都列得清清楚楚,看来魏管事做事还是肯用心的,只不过抱错了大腿……花蕊娘合上册子,忍不住摇头苦笑了一下。若非逼不得已,她也不愿意一上来就拿人开刀,只是手段若不凌厉一点,怎能叫这些老管事老掌柜心服口服?
花蕊娘将姓名册子放回桌上,刚要拿起另一本,就听到身后的珠帘又叮叮当当响了起来。她忍不住皱了眉头,不悦道:“不是说了早点放在外间就好吗?”
“哦?”宗少城的声音清清亮亮从门口传来:“花大掌柜好大的火气,可是小生来得不巧?”
“少城?”花蕊娘欣喜的回过头,只见宗少城一手负于身后,另外一只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搁着一碗米粥和几碟子小菜,正站在门口笑意吟吟的看向她。花蕊娘悦然起身,惊喜的迎向他道:“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我家娘子不行么?”宗少城怕她碰到托盘,连忙让了一步,将托盘顺手放在一旁的柜子上,空出手来握着她的手指,声音柔成了一汪清水:“怎么了?是不是因为我昨天没有及时来迎你,所以恼了?”
“我像是那么小气的样子?”花蕊娘哭笑不得的捶了他一下,接着紧张道:“你不是和诸葛大哥在府兵大营?怎么有空出来了?”
宗少城轻轻一弯嘴角,顺势将她搂进怀里,在她额头上响亮的亲了一下,才心满意足的叹道:“我跟诸葛总兵告了个假,这么久都没有见到你了,你就不想我的么?”
“想,”花蕊娘使劲点了点头,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贪婪的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气息,竟忍不住鼻头一酸,轻声道:“我当然想你,你不知道最近我有多烦,前些日子奇巧坊开业的时候你又不在,我一大堆事情,身边连个能说说话的人也没有。”
“委屈你了,”宗少城声音沉了沉,又飞快的挤出一个笑容,扶着她的肩膀眼睛亮亮的说道:“还有四天就开考了,此次我是志在必得,你且再忍耐些日子,等我娶了你过门,你现在有什么不顺心的,将来十倍百倍的还到我身上,好不好?”
花蕊娘被他逗的“噗嗤”一笑,立刻又板起脸嗔道:“瞧你说的,我又没有在怪你。”
“好了好了,来让我瞧瞧。”宗少城呵呵一笑,拉着她的手走到梳妆台前,仔细端详了一下才道:“还好,精神气还足,幸好没有把我的蕊娘累脱了形,这一路辛苦了吧?”
“我哪有那么娇气,”花蕊娘嘟了嘟嘴,虽是嗔怪,语气里却不乏撒娇的意味。她凝神看着宗少城,忽然情不自禁的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喃喃道:“倒是你,好像清瘦了许多。”
宗少城的下巴上长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青茬,似乎好些日子没有仔细打理过,皮肤也变得黝黑了些,一双眼眸却越发的清亮。他闻言便摸了摸下巴,毫不在意的笑道:“是吗?我倒觉得骨架子宽了许多,你捏捏看,好像是壮实了。”
花蕊娘挑了挑眉毛,伸手便在他胳膊上使劲拧了一下,他立刻夸张的“哎哟”了一声。花蕊娘马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点头道:“是的呢,有几分大将军的气度了。”
“你呀,”宗少城无可奈何的摇摇头,忽又想起什么,便伸手一把将花蕊娘按在圆凳上,自家转身将柜子上的托盘端了过来,懊恼道:“光顾着说话,快趁热吃了,等下都要放凉了。”
花蕊娘禁不住心头一暖,连忙道:“你呢?”
“我来之前吃过了,”宗少城放下托盘,伸手抬起粥碗舀了一勺送到花蕊娘嘴边,微笑着道:“来,听说你昨天喝了好些酒,吃点清淡的养养胃。”
他的神态和语气都温柔至极,瞧他这副体贴讨好的模样,哪里像是一位世家大少爷……花蕊娘怔了怔,不知怎地,心头忽又冒出了柯宁君的样子……
“怎么了?快吃吧,什么话吃了东西再说,我今天告了半天假,可以一直在这边陪你。”宗少城又劝了一句,花蕊娘连忙掩饰的笑了笑,伸手将粥碗了接了过去。
看着她用勺子舀了粥往嘴里送,宗少城的面上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又伸手拿起托盘里的筷子,夹了几箸碟子里的小菜放到她碗里:“吃点脆肚丝,别光顾着喝粥……”
“少城,”花蕊娘吃得几口,忽然扭过头来,盯着他道:“来的路上我碰见了一个人,是柯学士的女儿柯宁君。”
“柯宁君?”宗少城皱了皱眉头,脸色马上沉了下来,声音里面隐隐有了几分怒意:“你怎么会遇上她?她是不是为难你了?”
“没有,她怎么会为难我?”花蕊娘只觉得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便低下头去喝了一小口粥,幽幽的说道:“她的马车坏在半道上堵了路,刚好被我赶上,在那儿耽搁了半天。她人挺好的,待我没有半分架子,性子又爽朗……”
“没有为难你就好,”宗少城锁着的眉头这才松开,连忙拍着她的肩头道:“好了,快吃东西,说她做什么。”
花蕊娘只觉一阵心烦意乱,干脆搁了勺子抬起头来,抬起头盯着宗少城道:“你之前就和她认识?”
“认识……”宗少城眼神闪了闪,皱着眉头轻声道:“麟州城就这么大的地方,各家常常互相走动,以前碰见过几次,你问这个做什么?”
花蕊娘脸色一黯,忽然垂了眼,满不是滋味的说道:“是吗?她那么好的人……”
“蕊娘你是怎么了?”宗少城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看着她疑惑不解的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是不是柯宁君跟你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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