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武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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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家的看棚设在演武场的西北角，正对着旗台。进了看棚往外瞧去，一眼看见的就是旗台上或端坐或懒散的几名主考官。其中以诸葛总兵最为惹眼，气势也最为威严。

武举解试共有三项内容，分别为步射、马射和马枪，场内正在进行的就是第一项步射考核。柯宁君进了看棚，便将棚内伺候的丫鬟婆子悉数打发出去，走到看棚边上伸手指点着场下那人，兴致勃勃的向花蕊娘介绍着规则。花蕊娘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一双眼睛在场内扫来扫去，只顾着寻找宗少城的身影。

考场下方东北角的空地上聚集着一群短衫打扮的人，皆或坐或卧，只有两人站得笔直，正在并头交谈着什么。这两人便是宗少城和诸葛遥，花蕊娘的目光一落到宗少城身上，心头便不禁跳了一下。

两处隔得不算太远，居高临下的看出去，依稀可以辨出场中人的眉眼神情。只见宗少城剑眉微蹙，神色似有些阴沉。花蕊娘一见之下不由得大为紧张，立刻往看棚边上迈出一步，两手不自觉的握紧了，心内惶惶一阵不安。

却不知他是否已经上场应试过了？是成绩不佳，还是遇上了别的难题？花蕊娘不好托柯宁君帮忙询问，只好偷偷的安慰着自己：不会的，就算成绩不佳也无妨，这不过是第一项步射，接下来还有两项可以发挥……

“蕊娘你瞧，我赌他第三箭举不起弓来。”柯宁君上前与花蕊娘并排而立，伸手指向场中正在应试的那人。

步射所用的是一石一斗弓，平常人莫说挽弓放箭，就是单手举起一张弓也费劲。花蕊娘顺着柯宁君手指的方向看去，心思却不在此，只随口回道：“是么？我不懂弓箭，倒瞧不出来。”

“这有什么，我有一张短巧的银月弓，改天你来我家，我教你就是。”柯宁君一偏脑袋，冲着花蕊娘眨了眨眼，满脸真诚的说道。

花蕊娘微微一笑，摇头道：“我又不做巾帼英雄，学来做什么？对了，我倒听说宁君你有一身好武艺，有机会可要见识一下。”

“那倒是，不是我夸口，底下那人，就算有三四个也不是我的对手。”柯宁君骄傲的挺了挺胸膛，忽然不满的嘟了嘟嘴，又叹道：“只可惜我们身为女子，不能一展抱负，却只能这般干看着……”

花蕊娘愣了一下，正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听到场边一声锣响，柯宁君急急扣着她的手腕向前，兴奋道：“步射试毕，要宣读第一场的名次了。”

原来花蕊娘进来的时候，场上这人便是第一项步射的最后一人，宗少城和诸葛遥均已考过。待到名次宣读下来，二人成绩却都不俗，宗少城名列第四，诸葛遥则取了本场第一。

花蕊娘顿时有了几分欢喜，又有几分酸楚。心道宗少城之所以表情那般凝重，许是知晓自家步射成绩并非上佳。只是第四已是极好的名次，他这般反应，究竟是因为男儿的尊严与荣耀，还是因为对此次武举的结果看得过重？假如是因为看得过重，那是不是表示，在他心里，是多么的重视着自己二人的将来，竟叫他半分也放松不得……

接下来依着名次进行马射和马枪的考核，诸葛遥第一个上场，果然表现得十分出彩，就连花蕊娘这个外行人也禁不住叫好了两句。柯宁君更是一改方才看待其他人的冷眼，连声道：“想不到诸葛叔叔家这小子，看起来虽然憨傻，却有一手好箭术。”

花蕊娘想起在武穆峰的时候，诸葛遥便常常拉着宗少城去骑马射猎，就连上次自己遇险，也是正好他上山打猎才得以救下，能有这样的表现，自然是下了一番苦功的。只是诸葛遥虽然性子直爽了些，怎么也不至于憨傻……花蕊娘忍俊不禁，好奇道：“你和诸葛……少爷，十分熟识？”

“小的时候见过几次，算不得熟识。”柯宁君摇了摇头，忽然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抓着花蕊娘的手认真道：“你别看我这般性子，其实平日里我爹我娘对我拘束得紧。像我们这样的小姐少爷，哪一个不是一套套规矩缚在身上，说是与众不同，其实苦不能言。倒不如你，身旁没有家人拘着，又能像男儿一般四处游走行商，自在得令人羡慕。”

“是么？”花蕊娘心头一疼，立刻满面黯然的垂下眼皮，努力遮掩着即将溢出的情绪。

柯宁君将她的异样反应看在眼里，当即怔了怔，也知道自家大概是说错了话，便握紧了她的手，俏皮地弯了弯嘴角，小心的转开话题道：“对了蕊娘，你上回只说来府城做生意，却没说是什么。咱俩这么好的朋友，你快告诉我，我应当要去捧场的。”

“我卖的可不是胭脂水粉，”花蕊娘平了平气，抬起头来往她身上看了一眼，便玩笑道：“也不是刀枪棍棒，却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只要是你的铺子，兴趣自然是有的……咦。”柯宁君忽然眉头一锁，沉声道：“他怎么也来考武举人。”

“谁？”花蕊娘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待到看清楚场下站的正是宗少城，便不禁在心头暗呼了一声后悔。

“没什么，”柯宁君摇了摇头，当即冷哼一声，大步走回看棚内的藤椅上坐下，又取过一旁小几上的茶杯狠狠灌了一口，俨然一副气呼呼的表情。

花蕊娘顿时有了几分不自在，柯宁君这般反应，只怕是宗少城当时那法子伤了她的脸面，她这是恼怒上了。

这也难怪，任何女子知晓同自家议亲的男子居然是兔儿爷，心头必定都是羞愤难当。只是那又有什么法子？若非没有选择，谁愿意这般糟蹋自家的名声。花蕊娘苦笑了一下，只得在心头道了一声抱歉，转而将眼神移向场内。

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场下的英武少年吸引住了，宗少城本就生得俊美非常，再加上骑乘于马上，更是英姿勃发。只见他一手挽缰，一手举弓，策马于场内绕行半圈，便放开缰绳抬手飞速射出一箭，再绕得半圈，复又如此再射一箭。驰马三趟，发箭九枝，居然枝枝中靶，且无一偏离红心。

花蕊娘欢喜激动得不能自控，不由得脱口叫道：“好，真好。”

“箭法确还不错。”柯宁君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旁，接口评价了一句，又蹙眉不屑道：“人却是恶心得紧。”

见花蕊娘似是愣住了，柯宁君咬了咬牙，急忙补充道：“蕊娘你别瞧那家伙生得有几分皮相，就被他给骗了。那人叫宗少城，虽然不是什么登徒浪子，却比登徒浪子还恶心十分。宗家号称百年世家，居然教养出这样的人，也真是丢脸到了阴沟里。参加武举的将来都是要上战场杀敌的好男儿，不知道他来搅和什么，真真是叫人坏了兴致。”

柯宁君越说越气愤，索性一挥袖子，身子一转走回棚内坐下，面上仍是一副郁气难平。

她是主自己的客，见她这副模样，花蕊娘不好再继续观看，便只好恋恋不舍的望了宗少城一眼，回身走到柯宁君身旁坐了。想要出声劝慰柯宁君消气，又念及起因就在自家，花蕊娘一时踌躇，倒真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更何况柯宁君如此反应，花蕊娘忍不住小心眼的想着，莫非她对宗家这门亲事本是满意得很，否则为何如此怒气难平？花蕊娘心头又有了几分不是滋味，而且她与柯宁君交情尚浅，远远没到推心置腹的地步，要她和盘托出真相，那是万万不能。

两人一时无话，陪伺的丫鬟婆子又早都被柯宁君遣了下去，棚子里立时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花蕊娘有了些尴尬，再想到宗少城方才的表现，加上步射第四的名次，要取个武举人应是没什么问题，便站起身来，作势就要向柯宁君告辞。

“你瞧我，吓着你了吧？”柯宁君突然呼的一下站起身来，似是全然没有察觉到花蕊娘的意图，拉起她的手就嬉笑道：“我这人就是这样，火气上来就管不住，我爹不知道说了我多少回。算了，我不去置那等闲气，你跟我说说你那铺子，胭脂水粉我不稀罕，刀枪棍棒我也有。你若是做吃食买卖，我倒是喜欢得很，还有玩乐去处，我也是要去的……。”

果真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方才还乌云密布，转眼就雨过天青。花蕊娘被她的爽朗所感染，顿时失笑道：“是么？那我这铺子你一定喜欢，我卖的是一样新鲜物事，叫做桌游。”

哪晓得柯宁君听说是桌游，竟然表现得比书生余浩还要激动。花蕊娘惊讶之余，心头的自信油然顿生，不禁扭头往旗台上瞧去，悄悄盘算着将来若是有了机会，一定要好生谢一谢诸葛总兵这个大帮手。

她在这里盘算得周到，却没想到真正的大功臣宗少城，正在场边凝视着这边看棚，满腹疑窦的同时又暗自下着决心：心上人前来加油鼓劲，一定要拿出十成力气表现，接下来的马枪，绝不能落在诸葛遥那厮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