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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降临大地,桌游馆后园的小径两旁都陆陆续续挑上了灯,花蕊娘这才送着意犹未尽的柯宁君兄妹俩出门来。
柯宁君一脸的不舍,要不是她前几日才受过父母训斥,实在不适宜这个时候在外多做停留,她只巴不得今夜就宿在这里,寻上几个人做对手玩个通天亮。柯宁远也一改先前的斯文形象,下午那会儿一踏进桌游馆,他就立刻被大堂陈列架上那些外观精美的桌游晃花了眼,后来更是迫不及待的要求花蕊娘拿出“弹跳战车”来赏玩。短短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就将桌游馆内现有的为数不多的游戏玩了个遍。
花蕊娘送他俩出了桌游馆大门,看着柯宁君上了马车,正要挥手道别,柯宁君又探出头来冲着她道:“蕊娘,明日你若有空,我再来寻你好不好?”
“那当然好,你随时过来,我都在。”花蕊娘微微一笑,忍不住在心头暗道:游戏的魅力,果然不分古今中外……
“就这么说定了,今日玩那‘弹跳战车’输给了你,我可不服。等我多熟悉熟悉,下回一定赢你。”柯宁君冲着她灿然一笑,便放下帘子钻进了车厢。柯宁远骑上他的矮脚小马,也向着花蕊娘拱了拱手权作告别,调转马头跟在大车后面缓缓向前行去。
目送着他二人远去,花蕊娘才携了彩玉转身往桌游馆里面走回来。进了后园,见处处灯火通明,映照得园内的景致越发动人,再想起今日诸事,她顿时心情一片大好,立即不由自主的轻声哼起了小调。
前方小道上忽然走来两人,却是陈平领着一个小厮。隔得还有老远,陈平就冲着这边朗声笑道:“掌柜的好兴致。”
花蕊娘停下脚步,待他走到近前,瞧他额上挂着细细密密的汗珠,口中还在轻轻喘着气,便微笑道:“你这急急忙忙的,是要去哪儿?”
“回掌柜的,”陈平知晓她是外柔内厉的性子,在她面前也不敢太过放肆,立即拱手一本正经的答道:“奇巧坊刚送来了第一批货,小的这是去查验。”
“可巧了,我正想找你使人去催一催。”花蕊娘眼睛一亮,欣喜道:“送货来的是谁?你见过人了没有?奇巧坊最近如何?一切可还运转正常?”
“是何师傅亲自押送过来的,”陈平答了一句,又看了身后的小厮一眼。那小厮立刻站直了身子,机灵的答道:“回大掌柜,人和东西都停在东边角门,孙掌柜正在那边验看着。”
“知道了,”花蕊娘点了点头,便转向陈平道:“去吧,验仔细些,奇巧坊出来的货物半点差池也不能有。今儿太晚了,你招待何师傅好生歇下,明日再叫他来见我。”
陈平领了话正要离去,花蕊娘想想又将他叫住,补充道:“对了,你顺便帮我挑拣两幅成色好些的‘弹跳战车’,我要送人。还有,你寻个时间叫余浩来见我一趟,初三文会的细节,我要和他当面商量商量。”
“是,”陈平拱了拱手,便领着那小厮退到路边。等到花蕊娘和彩玉向前走了,他才回到小径上急匆匆的向前行去。
往前拐过一道弯,便是花蕊娘居住的小院。彩玉踮起脚尖瞧了瞧,便轻声嘀咕道:“小姐真是辛苦,饭菜都备下好半天了,也不知道这会儿凉了没有。”
花蕊娘立刻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她惊讶道:“你和青凤还没有吃晚饭?”
“还没……”彩玉以为自家说错了话,立刻咬紧嘴唇,惶恐地垂下头去。
“往后我再有像今天这样应酬的时候,你们假如不需要在旁边伺候,就先顾好自己。”花蕊娘轻声叮咛着,又半开玩笑的说一句:“我要使唤人做事,总不能叫人饿着肚子。”
“是……”彩玉半蹲下去福了一福,眼里亮闪闪的,似是若有所思。花蕊娘看了她一眼,便微笑着转身向院内走去。
如果人生应该有所信仰,那么花蕊娘的信条很简单:她的亲人、朋友,乃至于下人,只要是一片赤诚待她,她自然也会尽力给予对方所要。只有看着他们都过得好,这生活,才算得上是安稳。
青凤坐在院内的石桌旁,看见花蕊娘进来,便急急忙忙迎上来见礼。她刚要开口,身后的房门嘎吱响了一声,竟是宗少城走了出来。
“少城?”花蕊娘又惊又喜:“你怎么会在这儿?”
“宗少爷说要寻小姐,可是小姐陪着客人,奴婢不敢去打扰……”青凤还要张嘴解释,彩玉连忙扯了她一把,两个丫头飞快的退了出去,又将院门掩了个严严实实。
宗少城的眼神里带着些迷蒙,嘴角挂着大大的笑容,忽然一步迈上前来,伸出双手搂过花蕊娘,结结实实的将她抱进怀里。
花蕊娘心头莫名狂跳,顺手抚上他的脊背,竟是激动得连话也说不出来。
“蕊娘……我做到了。”宗少城使劲抱了她一下,猛地抬起头来,面上的表情似哭似笑:“我终于可以离了宗家,终于可以依着自己的心,终于……”
花蕊娘鼻头一酸,连忙笑了一下,又抽了抽鼻子,才轻声嗔道:“好大的酒味儿。”
“府尹大人设宴,推拒不过多饮了几杯。”宗少城又把她搂进怀里,贴着她的发丝蹭了几下,轻声道:“诸葛遥那小子拉着我不放,我好不容易才能脱身。我好想你,想见你,今天我看见你在看棚那边,我当时就想去找你。”
花蕊娘顺从的贴在他的胸膛上,含泪带笑的回道:“我又何尝不是,少城,我好高兴,为你高兴……”
“为了我们俩,”宗少城伸手勾了勾她的鼻子,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接着抬头长吸了一口气,眼睛亮亮的说道:“总兵大人言出必诺,今天下午就使了人送信给戍守北地的姚将军,推荐我和诸葛遥二人去军中历练。等姚将军回信一到,我就可以……蕊娘,你怎么了?”
花蕊娘连忙眨了眨眼,又摇了摇头,挤出一个笑容道:“真的么?那可真是太好了。对了,诸葛大哥取了头名武解元,总兵大人必定高兴坏了。”
“那是自然,”宗少城兴奋的应了一句,接着笑容一滞,黯然道:“他是比我多下了些功夫,应当排在头名。蕊娘,你不会怨我无用吧?”
“怎么会?”花蕊娘立刻从他怀里挣脱开来,急声道:“就不算资格试,本科武举参选者也有数十人,你能从中脱颖而出已是不易,为何有这样的想法?”
“我……”宗少城愣了愣,一时竟怔住了。
“头名武解元毕竟只有一个,再说,天底下有千千万万人,若人人都想要做这第一,那岂不是所有人都不快乐?”花蕊娘直视着他,拉起他的手轻声劝慰道:“争强好胜之心要有,但千万不要因此而束缚了自己,太过看重,反而会失了本心。”
“你说得是,”宗少城释然的笑了笑:“我倒不是争强好胜,只是……”
“只是担心会失了我对你的印象?”花蕊娘询问地看了他一眼,便抿笑着摇头:“于我而言,你就是你,又不会因为你是解元或是平民就有什么差别。”
宗少城眼睛一亮,立刻凑过来捧起她的脸蛋就要亲上去,花蕊娘往后一躲,伸手将他拦开,咯咯笑道:“当然了,你要是做了武状元大将军,我只会更高兴。”
“就为了我的蕊娘这句话,我将来一定给你挣个将军夫人做。”宗少城张开手臂,做老鹰抓小鸡状扑了上来,花蕊娘笑着与他躲避玩闹,嘴里同时道:“是吗?那我可等着。不过就算不是将军夫人,宗少城的娘子,这名头我都是稀罕的。”
“真的?”宗少城又惊又喜,原本有些迷蒙的眼睛里几乎要放出光来:“真的么?你真是这样想的?”
“嗯,”花蕊娘顺势在石桌旁的凳子上坐下,喘着气点了点头。不等宗少城接话,她的神色便是一黯:“此去北地路途遥远,你这一去,没有个三两年恐怕,恐怕……”
花蕊娘越想越伤感,长久埋藏在心里的情绪忽然间被勾起,一句话说到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
“蕊娘,”宗少城神色一凛,立刻走到她身前蹲了下来,伸手握着她的手指轻声道:“你可是不愿意我去投军?”
“不是不愿意……”花蕊娘哽咽着答了一句,连忙抽了抽鼻子,抬起眼皮注视着他,半晌才道:“从军报国,这是你的理想,我尊重你。我也知道,你若不能离了你祖母的束缚,我俩之间,更是几乎没有可能。贺叔虽然说过,官商通婚也是可行的,指的却不是我这样的小商贾。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俩好,我只是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宗少城捏紧了她的手指,紧张道:“我如今这样的名声,我祖母和我父亲也没法再替我说什么亲事,等我去了北地,他们更是束缚不了我。只消等上三两年,我在军中立稳脚跟,到时便可正大光明替自己做主。蕊娘,我晓得这样叫你委屈,我向你保证,往后百倍千倍的弥补你,好不好?”
花蕊娘还未来得及答话,宗少城忽然狡黠一笑,摆出一副无赖的摸样:“事到如今,我早都认定了你,心里面也只装得下你一人。就算你想反悔,那也不成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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