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突如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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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蕊娘暗自想着，既然林记的东家太太是柯宁君的姨母，那桌游的消息，定是通过柯宁君这边透露过去的。不管她是有心帮忙还是无心插柳，也不管最终这事成与不成，都得记下她这份人情。

吃完饭回到奇巧坊，花蕊娘就琢磨着要给柯宁君送一份谢礼，想来想去觉得柯家什么都不缺，也只有自家出产的游戏合适。正好奇巧坊在逐步开发新品种，花蕊娘便让陈平去挑选一两盒做工精致上乘的，她则回到屋里，铺纸研墨准备给柯宁君去信。

谁知道一封信还没写完，就有伙计敲门送来了柯宁君的信。花蕊娘又惊又喜的打开，才看得几行，顿时内心一片惶惶，竟是整个人都慌了。

原来花蕊娘那日去柯府向柯宁君告别离开之后，柯宁君兄妹在院子里谈论起她与宗少城的事情，却碰巧被柯宁君的母亲柯太太听了去。柯太太原本就气恼宗家让她吃了那么大一记羞辱，知晓宗少城竟是私下与女子有了首尾，才使出这样的法子来欺瞒长辈，柯太太幸灾乐祸之后尤觉不够，转过背就去了宗府。其中详情无法得知，但想来宗少城假装喜好男色目的却是为了拒亲的事情，已是纸里包的火，无法再瞒得住了。

花蕊娘只觉得手也发凉，脚也发凉，脸色惨白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柯宁君在信上反复解释着，她和柯宁远当时求过母亲帮忙隐瞒，她母亲也好言好语答应了，谁料到后来竟反了悔。事已至此，柯宁君自觉无颜再见花蕊娘，只能尽快将消息告知，向她请罪。

却说这些变故宗少城还一无所知，他今天一早回到宗家祠堂，先去坟上祭拜了母亲，又到家祠祭祀先祖。他如今中了武解元，虽然不为家人所喜，但毕竟是取得功名在身，自然有许多人前来拜见道贺。宗老夫人就在园子里设了宴席，待到祭祀完毕之后，便叫宗少城前来与宾客招呼周旋。

宗老夫人的态度令人感到非常意外，在宗少城的眼里，他这位祖母一向待人严厉而又苛刻，仿佛时时刻刻都要把一家之主的威严摆在脸上、握在手里。原本宗少城以为，此番偷考武举，回来就算不被祖母疾言厉色训斥一通，至少也会遭遇冷言冷语。哪晓得宗老夫人竟是半点不以为意，不光在早晨的时候亲自到大门口迎接宗少城，而且面上一直都笑呵呵的，见了宗少城直夸这位孙儿志向高远，和气得让人心头发虚。

事出有异必有妖，宗少城和宗老夫人之间本就有着极深的隔阂，见她一反常态，心头早已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惕。只是他一直被宾客绊住脚，倒也抽不出空来仔细思量。

今日前来道贺的都是宗姓本家，大多是宗少城的长辈，宗少城被拉着劝了好些酒，脑袋就蒙蒙的有些发晕了。见已过了正午，宗少城实在支撑不住，干脆站起身来告了个罪，只说一路赶来疲乏，便撇下众宾客回到内院去休息。

宗家老宅的园子占地极广，宗少城从后花园里抄了近路往内院走，刚走到一处凉亭边，就听到有人轻轻唤了他一声。宗少城顺着瞧过去，只见一个身着藕荷色服饰的丫鬟站在假山一角，神色慌张的向着他连连招呼。宗少城认得那是宗老夫人身边的二等丫头玉香，便拐了个方向，冲着她走了过去。

玉香慌里慌张的向他福了一福，眼睛左右来回扫了一圈，便压低了声音飞快道：“不好了大少爷，老夫人知道了，正准备把七娘子说给你呢……”

宗少城的酒意顿时全醒了，冷汗倏地冒了满背，伸手抓住玉香厉声道：“老夫人知道什么？七娘子？哪个七娘子？”

“大少爷……”玉香浑身哆嗦了一下，咬着嘴唇低声道：“就是黄老夫人家的那位七娘子……奴婢也是偷偷听来的，老夫人只跟荷香姐提过，大少爷可千万别说是奴婢讲的，要是让老夫人知道了，奴婢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

“黄老夫人？姨祖母？”宗少城见玉香脸色发白，连忙松手将她放开，咬牙恨声道：“你先别慌，慢慢说来。”

“是，大少爷。”玉香应了一声，又四周环视了一圈，见四下无人仍是不放心，便抖抖索索的凑到宗少城耳边，轻声细语的把她听来的事情讲了一遍。

宗少城听得额上青筋直跳，心头也是一阵一阵发慌，见玉香满脸惶恐害怕至极的模样，他只好压住情绪，轻声安慰道：“你别怕，这事儿你有功劳，我记下了。”

玉香轻轻点了个头，垂着脑袋低声嗫嚅道：“奴婢的娘……”

“明天我就让黄豆跑一趟，这就脱了你娘的奴籍，再送她一栋院子养老。”宗少城极力按住心头的烦乱，认真叮嘱道：“你先回去，别跟任何人提起，放心吧，本少爷绝不会牵累了你。你这两天当差用心些，再听到什么消息立刻来跟我说。”

看着玉香着急忙慌的走远，宗少城恨得咬紧了牙关，嘴里渐渐有了一丝腥甜，眼里暴怒得似乎快要喷出火来。

花蕊娘一直在奇巧坊里坐到天黑，直到伙计来请示了好几次要不要落门闩，她才晕晕乎乎的出了奇巧坊，梦游一般的往落山村走。

这事儿不能怪柯宁君，她定是无意的，花蕊娘相信，这点识人的眼光自己还是有。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花蕊娘一边沉沉的迈着脚步，一边用手轻轻敲打着脑门，不断的提醒着自己要冷静，一定要冷静，冷静下来才能想出法子。

现在不是责怪任何人的时候，就算要怪也只能怪自己。要不是自己处理问题不够冷静，怎么会造成现在的局面？枉费了宗少城一片苦心，他为了自己，受了那么多委屈……

花蕊娘使劲咬住嘴唇，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责怪自己也没用，最要紧的还是想想有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柯太太既然把事情说出去了，宗少城的父亲肯定已经知道，苏夫人肯定也已经知道，至于宗老夫人，知不知道也是迟早的事情。

得想办法和宗少城商量商量，可是如今他虽然就在宗家祠堂，又怎么才能尽快跟他见上一面？让人去给他偷偷递个消息？让谁去呢？李远才又被自己派出去了……

宗家的人会是什么反应？依着宗少城描述的宗老夫人的性格，她一定会想法设法的拆散自己二人……花蕊娘不敢想，一想到这个，她就觉得心头一阵一阵的抽疼，疼得似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花蕊娘从来没有这么慌过，这变故实在来得太突然，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宗少城考了武解元，自家的桌游也一天比一天红火。好像所有的东西都照着安排的在发展，可是突然之间，却晴空一个霹雳……

“蕊娘……蕊娘……”

花蕊娘脑袋里一直晕晕沉沉的，直到脚下踏上去的地方嘎吱嘎吱响了两声，才反应过来自家已经到了村口。她抬起头来左右茫然地看了两眼，仿佛觉得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仿佛又觉得没有。

“蕊娘，”周明章气喘吁吁的从小木桥另外一头跑了过来，见花蕊娘一副迷蒙的表情，他连忙放下肩头的柴禾，大声道：“蕊娘，在这儿遇见你就好了。”

“明章哥？”花蕊娘眨了眨眼，下意识地问道：“三舅公让你出来了？”

“嗯，”周明章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我奶让我上山去打两捆柴禾，我爷没说啥。谢谢你了蕊娘，我知道都是你帮着我讲话。”

“这有什么，没事儿就好。”花蕊娘定了定神，上下打量了他两眼，便迟疑道：“你的事儿，我都已经听说了。明章哥，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我要跟着我师父学手艺。”周明章的眼神一下变得坚定，他想了想，又伸手挠了挠头皮，轻声道：“昨晚我听见我娘在劝我奶，我娘都跟我说了，都是问你讨的主意。”

花蕊娘微微一笑：“三舅公肯让你出门，说明他心里已经在想通了，只不过老人嘛，抹不下这个脸面，你好生哄哄，别非要跟他犟着来。”

“可是我爷还没松口呐。”周明章重重叹了口气：“老这么拖着我心里着急，不过只要我爷别逼着我去学堂就啥都好说，总之要谢谢你，蕊娘。”

“真的不用谢我，”许是情绪使然的缘故，花蕊娘心头忽然一酸，黯然道：“我也不是为了帮你。”

周明章惊讶的张了张嘴，面上似乎有了些窘色，又有了些不自在，好半天才别扭着开了口：“那个，蕊娘，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花蕊娘吸了吸鼻子，便点头轻笑着道：“说吧。”

“我，我，我想……”周明章嗫嚅了半天，直到整张脸都已经涨得通红，才鼓起勇气，一口气道：“我想娶云娘。”

话一说完，周明章便抬起头，目光直直看向花蕊娘，眼里带着些期待，又带着十分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