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软硬兼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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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少城仍是一动不动的立在那儿，宗老夫人沉着脸往他身上扫了一眼，抬脚缓缓进了屋子。门口那几个丫鬟婆子屈了屈膝，连忙伸手将房门重新掩上。

房门嘎吱响过一声，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宗少城额上的青筋跳动了几下，咬了咬牙，扭过头来直直的看向宗老夫人。

宗老夫人忽然将拐杖使劲往地上一杵，勃然大怒道：“我教导的好孙儿，瞒天过海、撒谎使泼，真是替我挣的好脸面。”

宗少城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惊讶，立刻出言讥笑：“孙儿身染重疾，祖母躯体贵重，就不怕过了病气？”

“你……”宗老夫人脸色一变，杵着拐杖走到一旁的金丝软靠椅上坐下，目光冷冷的看向宗少城：“区区犯官之后，一介商户女子，就叫你忘了自己姓谁名谁，竟不惜做个忤逆门庭的不肖子孙？”

宗少城眼神一慌，连忙掩饰的深吸了一口气。这番小动作尽数落入宗老夫人的眼中，宗老夫人轻哼一声，淡淡道：“我一世操劳，不过是为了咱们宗家这块门楣。你竟当我如三岁小儿，以为弄些小儿的把戏就可以糊弄于我，你真当我是老糊涂了？”

宗老夫人的声音不大，语气里却透着十分的严厉，目光冷得似乎要将人看穿。宗少城忍不住浑身一凛，又立刻挺直了脊背，毫无惧色的与她对视：“孙儿不敢，祖母所言为何，请恕孙儿愚昧不知。”

“还敢装糊涂，”宗老夫人这下是动了真怒，抬手指着他厉声斥责道：“枉费我一番教导，却教出如此忤逆不堪的子孙。从前你任性妄为，我看在你母亲早逝的份上多有纵容，没想到你却变本加厉，私自与一商户女子有了首尾，联合外人欺瞒至亲，擅自偷考武举……你你你，我一番心血，竟是害了你不成？”

听到宗老夫人提起过世的贺夫人，宗少城眼里闪过一丝愠怒，又立刻平复了神色，冷声道：“孙儿自小得到祖母教导，身为男儿当志存高远，从军报效朝廷，何错之有？况且孙儿投考武举，乃是得到了总兵大人的举荐，并非擅自所为，莫非祖母也以为不妥？”

听到宗老夫人反复提起花蕊娘，显然已是将对方的底细打探了个清楚，宗少城唯恐她一怒之下对花蕊娘有什么不利。紧张之余又不敢表露，只好慌不择言的把事情往别处引。

宗老夫人果然勃然大怒，手臂颤抖得抬都抬不稳，连连深吸了好几口气。忽然间她一下柔和了脸色，出声感慨道：“你这性子，从小就跟你爹爹不一样，跟你阿爷也不一样，你确实是长大了。”

这变脸变得太快，宗少城心头警铃大作，立刻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看向她。宗老夫人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招手道：“过来吧，到祖母身旁来坐。”

宗少城脚下似是生了钉子，不为所动的看着她，面上的防备之色更甚。宗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两手交叠握着拐杖，面上有了几分失落：“咱们宗家，太祖爷当初亲赐祠堂，是何等荣耀？谁知道着百年间来，却是一日不如一日，到了如今，我这几个儿子当中，也只有你爹爹一人官至从五品。这些年来，我独自撑着这座门庭，实在是有愧于你的阿爷，有愧各位列祖列宗啊。”

宗老夫人盯着宗少城的眼睛，顿了顿，又接着叹道：“你父亲个性过于刚愎，你几位叔伯当中，也难有成大器者。谦哥儿年纪尚幼，只有你机智灵敏、心灵通透，可惜从小疏于教导，才养成了这般顽劣的性情。”

宗少城轻轻垂了眼皮，心里却在不断的犯着嘀咕，宗老夫人的态度急转直下，他可不信，仅仅只是如面上这般。

“宗家枝叶繁茂，咱们长房这一支，可是有许多双眼睛在盯着。”宗老夫人的表情一下变得严肃，正色道：“我一生别无他求，只盼着能好好守着先祖传下来的这份基业，不至于在我手中败坏。城哥儿，你是长房长孙，从前年幼任性，到了如今，也该好生静下心来想一想，不做他求，起码也要对得起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

宗少城在心中冷笑，好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言语，若是被亲情所蒙蔽，只怕当真要被她说得又羞又愧。只可惜，她是什么样的人，自己早就看了个一清二楚。

见宗少城的神色阴晴不定，宗老夫人抬手按压着眉心，缓缓道：“从前你父亲在你这般大年纪的时候，也是年轻气盛，只要不出格，做出什么让自己抱憾终身的荒唐事，倒也没什么要紧。祖母知道你是好强性子，也罢，诸事不提了。”

宗少城满腹疑云的盯着她，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宗老夫人微微露出一个笑容，柔声道：“我也不是那等墨守成规的老顽固，你若执意从武，便由了你去。我已经给你姨丈去了信，着他替你在山南谋上一份职务，男儿领了差事，肩上有了担子才算得上成熟。”

她会有这么好心？宗少城不可置信的瞪着眼睛，再说姨丈乃是一介文官，又能替自己安排什么差事？宗老夫人这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都说成家立业，自然要先成家才能立业，你既然自己选了前程，祖母也不拦你，只是别的，你得依着我。”宗老夫人神色平静的看向他，淡淡道：“成家之后有了拘束，于你的性子也有好处。至于其他的，咱们这样的人家，只要不是有伤门庭的大事，想要什么还不是由着你自己？”

宗少城心头一惊，果然就听到宗老夫人继续道：“那花家小娘子，要论出身，确实是差了许多，不过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用要求什么助力。就依了你的意思，等你和七娘子成亲之后，你若真的舍不下，就使两个婆子去抬进来吧，你想要给她一个名分，做个贵妾，规矩上是有些不合，但也都随你……”

一席话听得宗少城眦目欲裂，热血阵阵往上涌，再也按捺不住，想也不想就惨笑道：“祖母果然一番苦心，只可惜，孙儿不是父亲，蕊娘也不是母亲，祖母这般轻描淡写就想定我二人命运，竟不觉得荒唐吗？”

“是叫蕊娘？名儿倒不差。”宗老夫人也不动怒，站起身来淡淡瞥了他一眼：“就这样吧，你先歇着，和七娘子的事情，这两天就赶紧定下。等换过庚帖，过些日子你姨丈回信来，我就遣人送你到山南去。”

宗老夫人的语气虽轻，竟是半分也不容人质疑，说罢她转身就要往门外走。宗少城只觉得脑海里“嗡”的一声炸响，再也顾不上是不是会将她激怒，一步迈上去拦在她身前，眼里愤恨得似要喷出火来：“祖母的话，少城不能听从。”

“哦？”宗老夫人停住脚步，面上并无半点惊讶，而是沉声道：“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当真要做那忤逆不孝的子孙？还是说，我的好孙儿当真倾心于一介贱籍女子，不惜违抗门庭也要娶她做正妻，让咱们长房，整个宗家沦为全麟州府的笑话？”

说到最后，宗老夫人已是有些动气。宗少城急火攻心，心里却记得十分清楚，无论如何不能再把花蕊娘拉扯进来。慌忙间悲愤道：“祖母所言非也，少城只是不愿如父亲那样，一生尽在祖母安排之下。祖母这些年将父亲与几位叔伯握于掌中，竟还觉得不够吗？”

“放肆……”宗老夫人将拐杖使劲往地上一杵，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她连连喘了几口气，指着宗少城的鼻子大怒道：“竟敢这样跟我说话，我看你简直是顽劣至极。有我在一天，你就休想如愿以偿，来人。”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应声推门而入，宗老夫人冷冷的瞟了宗少城一眼，寒声吩咐道：“看好大少爷，去请黄老夫人，我要与她商量大少爷和七娘子的婚事。”

“祖母……”宗少城痛苦得五官都扭曲到了一处，内心的愤怒已经全然盖过了理智。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道：“祖母当真要逼迫孙儿？不管你是定七娘子，还是五娘子或是六娘子，你定一家，我便坏一家，使诈也罢，义绝也好，祖母若不想宗家当真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还请三思……”

“啪。”

宗老夫人抬手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气得浑身都在颤抖，厉声道：“胡闹、简直是胡闹，你眼中哪里还有我这个祖母？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动家法。”

宗少城浑身一震，又立刻挺直了胸膛，扭过脸来傲然无惧的看向她。宗老夫人气得更为厉害，面上的神色已是怒极。门口伺候的婆子们面面相觑，一个也不敢出声相劝。踌躇为难了一会儿，便有几个婆子硬着头皮，涌上前来伸手架住宗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