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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头几日,为了避开不必再见之人,林素月除了依礼每日请安外甚少外出,王妃也以身体不适为由,每回众人所聚皆不过是短短片刻功夫。小世子还未入学按理自该绕膝,却是从不得见。
祁恒逍倒似乎浑不觉家有贵客一般,每日皆来,依旧笑颜盈盈暗里藏锋,夜里便毫不客气的将她当琴师使。前世纠葛如此之深,原本那人就在同一屋檐下如何能心平气和?可那祁恒逍天天来访,倒使林素月无暇多思多想了,实在这一个心思未必深,却是素来难猜难懂莫名已极的。
“安魂”本是平常一曲,却不知是何缘故,林素月心中总隐隐不安,便有意始终“学不会”,好在这曲本合男子来抚,女子习不得法也是常事,可……祁恒逍为何偏偏想听这“安魂”呢?
若说是为了祭奠凤遥夕未免可笑,岂有生前水火不容相看生厌,死后却牵肠挂肚百般怀念起来的道理?
想到此处,林素月只觉太过可笑,可笑到竟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
“少得意,哼!”
一声冷哼传来,林素月撇过头,睨了眼满是不屑傲慢的佳人,高髻中插着翡翠簪子,额点朱砂,更显得冷艳华美。
就心而论林素月倒有几分欣赏这宋惜晴,不喜便是不喜,不会故作姿态假作殷勤。只可惜,骄傲是需要资本的,曾经凤遥夕之高傲世所无双,只因凤国公主,文武双全不乏治国之能,亦有谋胜之略,可便是有骄傲的身份,亦有骄傲的能力的凤遥夕不一样玉碎珠沉了么?
想到此原就不曾注意这些妾室美人的林素月,竟是微微勾唇露出一丝讥讽来,她讽的是曾经的凤遥夕,但却惹得被忽视的人勃然大怒。
“你!”宋惜晴怒火攻心,上前一步谁知还未动作便被人死命拉住。
“晴姐姐有话好好说,不可对侧妃姐姐无礼啊!”却是三夫人中年纪最小的敏夫人。
“无礼,你瞧见我无礼了?怎的我自己还不知要怎办无礼,敏夫人便慧眼瞧见了?”甩开被钟敏拽着的手,宋惜晴冷声道:“钟敏,你少做出这样子来,我瞧着恶心。”
钟敏闻言怯怯低了头绞着帕子,宋惜晴瞧了瞧她冷笑一声,转头却见林素月仍静静站在那儿自始至终都仿若与己无关置身事外的样子,怒意微顿,转身拂袖而去。
林素月见了也自顾走了,那钟敏似是料不到她这般反映愣了愣,急忙快行几步跟上去道:“侧妃姐姐。”
这个称呼听了便叫人……不舒服。
“姐姐”?
曾经华庭之上,凤遥夕冷笑道:“这世上今生唯一有资格称本宫一声“姐姐”的,便是本宫唯一的亲妹妹,否则这一声只怕谁都担不起。”
世事轮回,说“今生”果真灵验,这一世终究要听到这一声“姐姐”。
侧过脸,林素月笑的极淡几乎寻不着笑意:“敏夫人还有事?”
“没……”这一问叫钟敏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支支吾吾道:“晴姐姐就是这性子人很好的,侧妃姐姐你别怪她。”
林素月一笑,也不答便自行去了。
待她走远了,一贤淑优雅的女子才缓缓踱出瞧着仍僵立着的钟敏露出极醉人的酒窝浅笑道:“敏妹妹,怎的还在此处?”
钟敏似是走了神,此时一惊,回过身见是烟罗,俏皮般地眨眨眼:“什么“还”?敏儿不明白。”
烟罗夫人眸一闪,道:“我见妹妹早离了王妃那儿,还道是回去歇着了呢。”
钟敏笑道:“正要回去的不想被这桃花迷了眼。”
这别苑中,桃树不少,可说到上好的,除了那一片桃林,便是王妃住处外的这些了。
烟罗夫人听了抬眸环视了眼娇艳桃花,道:“果真好风景,既如此妹妹便再瞧会儿,我先回去了。”说罢,轻笑了声婀娜而去。
等那粉色倩影消失了,钟敏孩子气般地摸了摸下巴,露出个天真笑容也走了。
屋内王妃正端坐着与方到的逍亲王一同饮茶,轻轻挥退压低声禀告适才外头一切的黑衣侍女,王妃垂首勾唇一笑,眸中闪过几分不明情绪,道:“看来这位新的侧妃妹妹当真不同凡响。”顿了顿,眸中转过精光,又道:“连那极贵的贵客都要似曾相识,也难怪……”似揶揄似讥讽地睇了对坐之人一眼,“难怪王爷另眼相看。”
祁恒逍只盯着白底青花茶碗中浮着的极嫩的三两片小叶子,转着圈,似垂死挣扎,终究还是一点一点沉了下去,甚至不曾掀起半点涟漪。
桃花芳香扑鼻,粉色花瓣如蝴蝶般随风飞舞,绚丽如梦。
男子素袍广袖,负手屹立于林中,那袍子素极淡极可不知为何,披在他身上却自生华芒,灼灼煜煜辉灿夺目,宛如神坻。
仰头看着桃花飞舞,男子勾唇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却带着三分冷意,“她选的地方……还植上这般美轮美奂的桃林,难怪不愿回京了。”
暗中隐者的人听了这话,想起昨夜那句“绝不后悔”不由无声一叹,却忽闻一阵脚步声,皱了皱眉暗自禁戒,眺目望去却见竟是一粉面白皙金童样的小孩玩着球靠近,不由愣在当场。
啪!
正自出神不知所思的天耀帝竟未察觉有人靠近,直到一只金晃晃的东西蓦地从眼前蓦然飞掠过,一惊之下,下意识的伸手一握,待举起一看却是一愣,竟是一只已然捏坏的金丝绣球。
“你……你弄坏了我的球!”
循声望去只见一粉琢玉雕的小男孩儿扁扁嘴,一张本该可爱至极的小脸一副哭不哭的样子,狠狠瞪着自己,仿佛他是十恶不赦的凶徒,在瞅瞅自己手上已坏了的球,不觉额角微微抽搐。
来的自是永泰,他这几日平白无故被自己父王母妃如犯人一般看管起来,连房门都不许出,心中很是憋屈,今个儿假装要午睡趁人不注意偷偷溜了出来,谁知才玩一会竟无故被人弄坏了最心爱的球,这几日怨气不免一起涌了出来。
上前一把抢过球,永泰恶狠狠瞪了瞪眼前这个高大的“坏人”,可就算气愤至极,他也没敢忘记自己是偷偷溜出来,终究有几分心虚,只哼了一声便要离去,谁知却忽而被人拽住了小胳膊。
永泰听那男子开口声音竟是说不出的好听,“你……可是逍亲王的小世子?”
天耀帝愣神不过一瞬,转过神细细扫过眼前孩童,穿的锦缎华衣绝不可能是奴仆之流,粉嫩的面孔,那圆碌碌眼睛瞪大时得神采都非凡俗,在这逍亲王府中除了自己的小侄子,还会是谁?
想起为自己接风那夜,他便提出要见一见多年不曾瞧过的侄子,自己的好弟妹却道永泰病了怕过了病气不好相见。天耀帝翘了翘唇角,眼下这孩子精神奕奕的样子,这“病”倒真是奇特。
“你……是谁?”永泰狐疑地瞅着似乎对自己笑的很亲切的人,总觉那笑怎么瞧怎么不舒服,小小声嘀咕道:“笑得真难看。”
天耀帝脸蓦地一僵,复又勉力撑起唇角,道:“我是你父王的亲人,也就是你的亲人了,怎的,你父王母妃不曾提过么?”
亲人?
永泰眨眨眼,猛然想起自个儿母妃再三叮嘱,说是家里来了贵客千万避开,否则家法伺候!
这人……永泰暗地抖了抖该不会就是那个贵客吧?糟了!如果这样的话,家法,是打手心,抄书,还是……
天耀帝好笑地瞧着小脸变换多端,忽青忽白倒像是想到了十八酷刑的样子。
“怎么,莫非哑了,如何不答?”
拽着小胳膊拖到眼前,天耀帝细细打量,都说女似父,子若母,只是这孩子的相貌却无论如何都不似其母,白皙如玉的脸上镶嵌着一双黑碌碌的眼大而圆,小嘴如樱桃般粉粉嫩嫩,小巧的鼻子这时候便能瞧出几分挺翘来,定然俊逸无双,十年后怕不知虏获多少少女芳心。那王妃相貌虽也算上乘却最多算的秀丽,绝无这般出众似聚天地灵气于己身一般,若说逍弟也只得勉强有几分相似。
可……
天耀帝皱了皱眉,为何他竟会隐隐觉得有几分熟悉,似乎就在脑中,可那个影子却又偏偏模糊地厉害。
他自陷思绪,却不知手下力气蓦然有几分加重,永泰不过幼龄孩童如何承担的起,只觉胳膊一阵痛楚,加之反复思索想不出脱身之道也是急了,低头不管不顾就亮出了两排白晃晃的牙齿对着禁锢着自己的大手猛地一口!
“嘶!”
永泰牙齿虽还小。小孩子不知轻重,这一口却是十足十的劲,祁恒煦只觉手上一痛蓦地松手,低头一看两排牙印赫然手上,甚至还隐隐带着血丝。
他一统天下多年谁看冒犯一丝一毫,便是当年乱世祁王王威也是少有人敢犯,如今一小毛孩子竟敢放肆不由怒上心来,眸光霎时凌厉,扫了过去,却见那罪魁祸首一脸大事不妙自知不好的样子,皱着小脸似乎在寻什么办法,却又时不时地露对溜之大吉的向往,那怒气不知何故便消了一半。
“你父王母妃便是这么教导你的?”天耀帝扬了扬手,低沉的声无一丝波澜,“这就是亲王府的家教?”
“胡说什么?”方才还心虚胆颤的永泰听这人竟说起自个儿爹娘的不是,却是挺起了小胸膛仰起脖子,瞪大眼与“恶人”对视,“不准你说我爹娘坏话!”
“说你爹娘?”天耀帝挑了挑眉,“你可知自己的身份?这般莽撞不知轻重,说你爹娘尚是轻的,传扬出去皇家声誉都怕要被污了。”
“哪有那么严重。”永泰不服气地撅嘴,声音却小了八度,脑袋也耷拉了下去,却又忍不住偷偷望那人的手,似乎真是咬得颇重,咬咬牙,将自己肉乎乎的小手高举,“一人做事人当,呐,现在给你咬回,这总行了。”
天耀帝见状唇一弧,拉过他的小手来,见永泰猛的闭上眼,眸中竟少有的浮上几分暖意,想了想从腰间解下块以金丝系着的墨玉来塞在小手里。
意料中的疼痛未来,手中却多了块凉凉的东西,永泰微微睁开眼,只见一块没有一丝杂色的黑的发亮的玉静静躺在自己手中,忍不住摸了摸温润似有水在其中流淌,惊愕地抬头望向那人,却见他淡淡一笑道:“敢作敢当,如此才不愧是我祁氏的男儿。”
顿了顿,那人另一只手伸了过来,永泰不自觉地的瑟缩了下,那手却轻轻抚上自个儿的头,轻地仿佛不曾用一丝力气,他续道,“可惜你终究太过鲁莽,虽是年纪尚小,可是鲁莽的代价并非每人每次都能付得起的,此玉名为“冥心”有静心定神之效,你便留着,常以自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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