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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
一夜无梦,醒来见侍女画儿恭谨立于榻前,很是殷勤模样,“奴婢伺候您梳洗更衣吧?”
由她为自己穿上绢衣,披上纱巾,取清水靧面,再以乌木梳子巧理云鬓。
画儿手很是灵巧,极快地便将散落的如瀑墨发理顺,小心用素雅银簪挽起,边道:“娘娘,一会儿用些小米粥可好?”
顿了顿不见林素月做声,兴致似乎颇高地继续道:“再配上些爽口小菜最是宜人。”
“画儿。”林素月瞧着镜中人,眉淡如扫,凤眸英黑,一张不施脂粉的脸显出几分苍白来,出声道。
“娘娘有何吩咐?”手上未停。
“你似乎今日话格外多?”挑挑眉,林素月道。
“额……”讷讷低头不做答,仍努力梳妆的样子
“王爷呢?”唇微微勾起,林素月瞥了眼镜中画儿心虚的模样。
“王……王爷……”支支吾吾。
“可是……”顿了顿,林素月转过脸,望着画儿道:“可是进宫觐见了?”
画儿小小声道:“正是。”
林素月闻言微微蹙眉,猛然想起一事,急道:“那世子呢?”
“世子舟车劳顿,还在歇着呢。”画儿微笑答。
他……不曾带泰儿进宫?
林素月微微一愣,虽是圣旨只要泰儿参加秋狩即可,可亲王携世子回京竟不入宫参见乃极大的不敬,祁恒逍他明知那人已对他有了戒心,还为护泰儿如此……如此……
阖上眼,林素月思及昨夜他于耳边轻诉“你要提防钟敏。”
其实她早知莫蔚霖当日在王府中串通一气的乃是烟罗夫人,所以除了宋惜晴外,司宇韩另一细作便该是烟罗,可祁恒逍却要她小心钟敏。
当时微微一怔,稍后微思一番便即明了。祁恒逍素来狂傲,他虽知司宇韩不易对付却绝不会如临大敌,能叫他说出这么一句话的人,只有一个……
犹记得那时他们兄弟情深,犹记得那时那人对唯一弟弟的爱护宠溺,犹如她对梦溪一般,不过五年光阴,不过五年。
祁恒煦,你不信任自己的妻子,如今又这般提防唯一的弟弟,难道真要做孤家寡人不成?!
“皇弟免礼。”
天耀帝一身金绸长袍绣五爪神龙栩栩如生。翻云覆雨间威仪赫赫,可唯一有资格着这件衣袍的人却嘴角噙笑全是温和之意,“逍弟一路辛苦了。”
祁恒逍得天耀帝应了方全礼数退至一边道:“臣弟奉召不敢言辛苦。”
他只字不提密信之事,只道奉召分明是划清君臣之界。
天耀帝却不见愠意,浅笑不变:“怎不曾见到泰儿?”说起逾礼之处,却像闲话家常,“朕可很是想这小侄儿呢?”
“泰儿新近丧母,又是从不曾远行,一时撑不住。何况,他不知宫中礼节,臣弟唯恐他失礼,想过几日教导好了,再拜见陛下不迟。”
此言倒也合乎情理,天耀帝一时倒有些意外,眼前的亲弟似乎比上回相见时柔软了一分,竟知其进退来。若以往,只怕便要说些叫人下不了台的话来了。是什么改变了他?王妃的逝去么?
“难得弟妹贤淑温婉,不想……却乃憾事,逍弟虚好自珍重不要哀思太过。”
“多谢皇兄体恤。”
天耀帝见他答得不冷不热,却也不似往昔话中带刺,褐眸又细细打量番,温声道:“逍弟能节哀顺变,朕总算放心一二。”顿了顿,似乎忽而想起什么,如玉雕般的手轻轻击打御案。
“当日听到弟妹竟突发疾病不治而逝,朕惊愕至极,不知弟妹究竟患了何病,怎地如此突然便……”
这话看似关怀非常,实却带试探疑惑,祁恒逍心中冷冷一笑,面上不显道:“只怕这便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非人力能及。”言及此,不由想起何依五年相伴,从最初的半信半疑半防备,到后来的全心信任,也不由黯然,“她……她是极好极好的一个女子,全是我的不是,不够用心尽心,才使她芳华凋零。”
“弟妹在世得享王妃尊位,死后也得哀荣,又有逍弟这一番心意,想来黄泉下也定然含笑。”
天耀帝此言倒确是见他面露哀意方顺口说的,怎奈无心言入了有心耳,却是刺心戳肺。祁恒逍只觉从心底冷起来,冻得每块骨头都瑟瑟发抖。
“皇兄。”深吸一口气,他沉声道:“你可知这世间并非人人都在意什么至尊富贵,死后哀荣更是可笑,不过是活人涂个心安罢了。人死万事皆休,魂落九泉幽冥,是万金陪葬,天下同悲,还是一把黄土掩白骨,其实又何干系呢?”
天耀帝闻言一窒,只觉呼吸霎时变得艰难起来,望向祁恒逍的眸光立时犀利起来,有股不知名的恨意涌着,偏又无处发泄,只堵着每根血管,浑身如万针扎般。
可……心下却又奇异的安心了两分,凡事有异则有变,以为突然长进,又疑惑怎就忽而变了,如今瞧着……哼,还是这般不知进退!
祁恒逍此言不过一时愤慨,话出口却也知不妥,本想着遥夕即是未死,那么在复仇又有何意义?万事当以她母子安危为先,此番进宫能忍则忍,不料……
“逍弟说得极是。”
问天耀帝含笑赞这一句,祁恒逍却唯有心中苦笑,芒刺在背,嫌隙已生,便是不在有意挑衅又如何,他们兄弟看来今生今世都是如此了。
“娘娘。”画儿瞧了眼才照顾完别扭孩子用饭,正自休息的主子,小心道:“禀娘娘,两位夫人到了。”
“哦?”本支着脑袋斜靠在椅背上的林素月,闻言抬首望向画儿,“她们……到了?”
“是。”画儿应道,谨慎打量着,可叹她虽是心思细腻,奈何主子的面色连半点异处也无,瞧不出是否不悦,“王爷说,若是娘娘乏了大可免去两位夫人见礼,王爷已安排好了两位夫人的住处,娘娘好生歇着便是不必费心。”
若是这番进京,外邦不知有何图谋,帝心九重,那人下旨召回又不知是否藏着什么别的心思,在加上司宇韩暗怀杀机……
世事如此纷乱,这一路之上对着自个儿,他却始终笑意融融,虽说有时轻薄了些……想到此林素月不免忆起昨夜那人三番两次越剧,此时回忆起来却奇异地并无忿怨,只是面上一红,竟想到,其实需他操心的已然不知几许了,他竟还兼顾着府内之事,唯恐自己……有半点不快。
这么想着,心下一软,又升起中温热的暖暖的感觉来,林素月起身理了理衣衫道:“我尚不觉累,两位夫人即是到了,按礼自当见上一见,你且让她们花厅候着。”
画儿闻言喜上眉梢,连声应了,一溜烟的去了,叫素月看着好笑。
“烟罗见过侧妃娘娘。”
面前女子含笑依旧,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婉约之美,谁能料到如此一个水般佳人会是细作,能在府内不动声色地与莫蔚霖串通,甚至在他失败后没有一丝破绽?
林素月不觉想到了宋惜晴的烈性,或许便是性格使然,因此虽然带上了虚伪的面具,却始终没有全然泯灭了真实的感情,一个细作动心动情可悲是可想而知的。
“烟罗夫人多礼了。”
面前的女子素来心思难测,能对付自己的亲哥哥可见心狠,烟罗暗想,王妃管治王府五载竟也莫名便死了,而素来鹣鲽情深的亲王竟是没有追究半点,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可是为何她始终感觉不到,这个侧妃有半点如一般侯门相府大宅内院里女人的气息?那些女人为了争宠,而心机叵测,为了荣华富贵,而不择手段,可眼前人……
烟罗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对上那深不见底地凤眸不有微惊,急忙又避开了去,眼前人应不是那种人才是,可她对付自己娘家,王妃又死得不明不白,如今王爷偏爱如此,小世子又显是在她掌中,若非毫无城府又或是淡薄名利的人怎么可能做得到?
莫非,还是自己的道行不够?!
“侧妃姐姐,几日不见皮肤越发细腻了。”便在烟罗兀自思忖时,一旁钟敏笑得几分无邪,“不知吃了什么好吃的,竟是浑身一股超然脱俗的谪仙之气?”
“不过是些平常素食罢了。”林素月淡淡道。
这是指为王妃守丧了。
烟罗本就对王妃亡故心存疑虑,奈何探不到蛛丝马迹,此时闻言心念一动,举袖做抹泪状,“王妃姐姐素日带我们便如亲姐妹一般,谁知……”
“烟罗姐姐说的是,可见天多不如人愿,竟叫王妃娘娘这么早便离了去。”钟敏也黯淡下了面色,“想起便不由伤心起来。”
听她们提到何依,林素月不免心下大痛,何依为了自己费尽心力,若非自己死而复生也不会这样就去了……若是早知如此,她宁愿魂坠是八层地狱也不愿人世再行一遭!
这么想着,眼前二人的惺惺作态便越发可憎起来,只是林素月面上却是不露,“两位夫人如此,王妃泉下有知也会安慰一二。”要不是他们一个个如狼似虎,何依也不会殚思极虑,若非如此,她或许便不会过于防备“林素月”,便不会……
“两位夫人的住处已然准备好了,一会儿去瞧瞧有什么缺的,使丫鬟来说便是。”
两人连忙起身谢过,暗道这侧妃瞧着便已如王府女主人一般。
林素月心中冷冷一笑,自己既端坐这王府内,岂容她们逍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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