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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雷滚滚,雨水倾盆而下。

穿着翠绿春衫的新竹提着食盒,匆匆跑来。站在屋檐下,抖落身上的雨水,满面晦气的抱怨:“真真个瘟神!方才大好的天气,一来伺候她便将我淋透了!”

打帘进屋,屏风上透着若隐若现的影子,谢桥坐在漆案后,姿态端正秀雅。

新竹不屑的呸一声,装得再像,也不过是只杂毛野鸡!

“谢姑娘,今儿个厨房炖了燕窝。”新竹将食盒放下,端着一盅燕窝出来。

谢桥伏案奋笔疾书抄录手札,头也不抬的说道:“搁在案上。”

新竹本就不乐意伺候她,适才淋雨滋生了怨气。此刻,见谢桥毫不客气地指使她,心里怒火蹭蹭的冒出来!

看着荆钗布裙的谢桥,新竹眼底闪过恶意,‘嘭’地将碗搁在砚台边。

啪嗒——

砚台被新竹撩翻。

浓稠墨汁泼洒在谢桥的手札上,白皙纤细的手与衣袖大片弄脏。

谢桥手一顿,娟秀的眉颦了颦,点点怒火宛若燎原之势在心头蔓延。

“呀!谢姑娘,真是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帮你擦干净……”新竹抽出手札,胡乱的擦拭上头的墨汁。

嘶啦——

一个不慎,厚厚一本手札被撕成两半。

新竹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这手札这般不耐扯:“哎呀,弄坏了!谢姑娘,这东西看起来挺破旧了,应该不是什么要紧之物吧?回头我去墨宝斋买一份上好的宣纸向你赔不是……”

眼里却是没有半点歉意,反而透着浓浓的轻蔑。随手一扔,手札落进洗笔砚的盆里。

谢桥看到手札掉落的那一瞬,脑袋里轰地一下,想伸手去接已是来不及。

手札落进盆里,笔迹全部遇水晕染,黑乎乎的一团。

谢桥胸口一窒,脸色顿时煞白,捏着手札的手指都在发颤。

几年的心血,全毁了!

看着谢桥变了脸色,新竹不以为意。

不过是个乡野土包子罢了,老爷、夫人将她接回来好吃好喝供应着,还摆着谱儿,真当自个是大小姐?

谢桥眸子陡然冷沉,寒凉的目光从毁掉的手札上移到新竹的脸上。那清秀的脸上透着得意与不屑!

新竹被她盯着,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心里有些不安。

“对不起?”谢桥紧抿的唇勾了勾,面色阴沉得宛如指尖滴落的墨汁,清泠泠的眸子里渗透出丝丝煞气。

这本医学手札,她耗费八年时间著作。其中有她许多前世的临床案例,与师傅做铃医增长见闻,交谈后改良的精粹。如何治疗、用药的各种心得,倾注她所有心血。就这样……就这样毁了!

平时就连自己翻阅,都是一再小心,生怕弄破了!

宛如对待自己的孩子一般,小心翼翼。

拢在袖中的手,极力克制将要迸发的怒火而咔咔作响。

屋子里随着谢桥的气息转变,一片寂静。

仿佛空气都凝滞。

新竹莫名生出惧意。

“吃了,我就原谅你。”谢桥指着被墨汁浸透的手札,面目全非,心里在滴血!

依着她以往脾性,当即怒撕了她!

新竹面色大变,将手札扔在地上踩愤恨的踩几脚,嚣张至极地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惩罚我?不就是一本破玩意儿,我们尚书府还会赔你不起——”

“啪——”

徐嬷嬷一进来就看着新竹跳脚的怒骂,抻手一巴掌重重扇在她的脸上:“贱蹄子,叫你好好伺候贵客,你就是这般作践?”

新竹捂着脸,浑身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申辩道:“徐嬷嬷,奴婢冤枉——”

“冤枉?我看得分明,若不服气,下辈子投个好胎!”许嬷嬷冷笑几声,一脚踹倒新竹:“拖下去,杖责一百!”

“嬷嬷——”新竹大喊,却被粗使婆子嘟着嘴,手脚麻利的拖下去。

“新竹身子骨单薄,这一百杖怕是受不住。”谢桥淡淡的开口。

徐嬷嬷目光晦涩。

新竹眼底闪过亮光。

“吃饱了才有力气受罚。”谢桥将辨不清本来面目的手札踢到新竹膝下。

徐嬷嬷面色惊变,原以为她是个心软的要替新竹求情,未料到竟是个心狠地。

新竹面如死灰。

“好好伺候她吃下去。”徐嬷嬷吩咐完毕,端看着谢桥的脸色,堆着笑道:“谢姑娘,你消消气。这贱蹄子没有眼力见,莫要与她计较。”

谢桥抬眼一看,微微笑道:“我有和她计较?”

徐嬷嬷心中凛然,可一想到正事,焦急的说道:“谢姑娘,表姑太太发病了,你……你快随我去看看。”徐嬷嬷怕谢桥因着新竹之事迁怒,心里咒骂新竹一顿,低声下气道:“表姑太太的病发作一段时日,老爷见你舟车劳顿吩咐让你好生休养,如今大半个月过去,表姑太太这病愈发严重,这才打扰你。”

谢桥净手道:“治病是我的本份,当不得嬷嬷这句话。”

一是一,二是二,她不会因为新竹的过错,迁怒旁人!

二人一同去前往东厢房。

“就是这里。”徐嬷嬷站在门口,指着一间屋子:“表姑太太这病寻了许多大夫,就连太医也束手无策。老爷知道你,还是因为府里的车夫有亲戚在清水村,唐突的将你请来。”

谢桥听着里面传来的叫声和砰砰砰的打砸声,眉头紧蹙。

站在窗外,望着里面的情景,心里止不住的惊诧。

年约五十的老太太身着白色丝绸里衣,披头散发,手足抽搐,又突然大跳碰倒桌凳、器物,整个人陷入癫狂。

“徐嬷嬷,老太太每日都是如此?”

徐嬷嬷满面忧色道:“表姑太太只有每日早晨醒来手足抽动、大跳,持续一个多时辰,抽搐才会停止,但是神志十分清楚。而且这病每逢寒暖交替的节气,立春、立秋、冬至则发作更甚。”

“如何用药?”谢桥心头微微一沉。

“这……我便不知。”徐嬷嬷话音一转,小心翼翼的问道:“姑娘可有法子?”

谢桥摇了摇头,看着徐嬷嬷眼底的失望之色,神情严肃道:“诊脉后再断。”

一个时辰后。

老太太虚脱一般倒在床上。

谢桥凝神诊脉。

徐嬷嬷神情紧张,双手绞拧,紧紧盯着她面上的神色。

半晌,就在徐嬷嬷沉不下心地时候。谢桥切脉检查一番后,沉吟半晌道:“虚阳上浮,非肝风也。”

徐嬷嬷眼前一亮。

连忙问道:“有对症之法?”

谢桥颔首:“有。”

徐嬷嬷大喜:“还望姑娘赐药。”这回有交代了!

这病症谢桥在师傅留下的手札里见过,心中却是没有十分把握。斟酌写下方子:“暂且先服用三副药。”随即,叮嘱徐嬷嬷如何煎药。

徐嬷嬷捧着药方去药房,吩咐药童按方子抓药去煎药。

老太太服用两日后,抽搐跳动已经大减,虽然是立春的时节,也没有像之前发作那般厉害。

徐嬷嬷立即将药方送往主院。

卫如雪翻阅医书典籍,一边伏案抄录。

这时,徐嬷嬷进来,激动的说道:“大小姐,这谢姑娘当真有几分本事。那老婆子吃了两日,就已经好了许多。”说罢,将药方恭敬的放在书案上。

“哦?”卫如雪抬起头来,精致绝美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意,拿起药方过目道:“果真是妙方。”

她怎得就没有想到?

水润的美目微微一闪,倒是不愧出自神农谷。

只叹自己没有这等运气,拜入神农谷。否则,又怎得要大费周章的请这乡野丫头进府?

粗鄙得连府中低等婆子都不如。

若不是有事相求,尚书府的门槛都不会叫她踏进一步,免得脏污门楣!

“大小姐,太后那边……”徐嬷嬷小心翼翼的问道。

卫如雪面色一沉,徐嬷嬷立即噤声。

“我自有安排!”卫如雪眼底闪过寒芒,打发徐嬷嬷出去,让她给谢桥赏赐。

——

谢桥看着满桌子精致的吃食,似乎比以往更加的丰盛。

一旁伺候她的新玉清秀的脸上亦是掩不住的喜气。

“府里有喜事吗?”谢桥夹着春饼咬一口,眉头微不可见的一蹙,放下筷子。

“宫里太后娘娘几年的奇疾好了,咱们大小姐得赏。夫人一高兴,府里每人都有二两银子呢!”新玉叽叽喳喳的说着打听来的消息,这才发现谢桥没有怎么用膳:“谢姑娘,不合胃口吗?”

徐嬷嬷踏进门来,笑着打趣道:“定是你伺候不周全。”

新玉立时想到新竹的下场,面色大变。

徐嬷嬷却是话头一转,对谢桥道:“谢姑娘,大小姐请你去一趟蒹葭院。”

谢桥点头,随徐嬷嬷离开。

方才踏出院门,触及前头那一道急行的身影,脚步一顿。微眯着眼眸紧盯着她,脑海里骤然闪过一道惊雷——

是她!

曹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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