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婚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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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霖离开之后，我和苏墨就那么沉默地僵持在那里，见他一直没什么动作，我便要自己把手伸向背后拉拉链。可我的手刚往后面一抬，还没有来得及够得着拉链，就被苏墨给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他突然问了句，“我不在安城的时候，苏锦余找过你？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苏墨一边说着话，一边帮我拉着拉链，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便反问道，“怎么这个时候突然提起这个人，不觉得有些煞风景吗？不过，你说的没有错，苏锦余是来找过我，用他的话说，就是聊聊天。哦，对了，他让我转告你一声，说是你们其实有着相同的处境，首要任务是要学会如何自保。”

我说完话，苏墨手上拉拉链的动作也完成了，他看着镜子中的我说道，“今天很美！”

话音刚落，还没等我说出同样的恭维之词，苏墨就打横把我抱了起来，朝外面走着的时候，他凑到了我的耳旁问道，“林依依，你信我妈？”

我笑着替苏墨整理了一下领带，便回应道，“苏墨，也许……我就是太过信任你了！”

苏墨的脚步因为我的这句话有了短暂的停留，跟着就昂首挺胸地带着我一起上了婚车，随后郑霖和李萌也一同进来了。郑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转过头来掏出手机对准我和苏墨说了句，“来来来……给二位新人留个纪念，我也好沾沾好运。”

我和苏墨对看了一眼，就一起看向了郑霖的镜头，他却一边拍着，一边皱着眉头吼道，“苏墨，我说你是有多么地不想转正啊？就你这独特的笑容还真是充分验证了‘笑比哭还要难看’的真谛。”

郑霖说着话就把手机给递了过来，坐在我旁边的李萌倒是先探过头去看了，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说郑霖，你就知足吧，这张照片还能看出点笑意，想当年我们的毕业照上苏墨一脸严肃的表情杵在那里，同学们都说他整个人就像是硬生生地被P上去似的。”

李萌倒是个健忘的主儿，那会儿刚被苏墨给凶完，这会儿倒像是完全都没有这回事似的了。我也忍不住瞟了一眼那张照片，我和苏墨的表情看起来的确跟身上这件装扮很违和，便转过头去拨弄着苏墨的嘴角，“能不能好好地、喜庆地笑一次？”

苏墨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应了声“嗯”，跟着就揽着我的肩膀再次看向了郑霖的镜头。这时候，郑霖他却在那边卖起乖来了，不停地逗弄着苏墨，“新郎，你这表情怎么还跟我欠你两百万似的，笑你不会吗？就像我这样！”

郑霖说着话还摆起了示范动作来了，不过，在苏墨的瞪视下，他倒是也还知道掌握个度，“哎，这就对了吗，这笑容笑的……”

郑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哐当”一阵声响，后面的车尾被重重地撞击了一下，车上的人都跟着弹跳起来了。郑霖一边伸出头查看外面的情况，一边还不忘把自己刚才那句没有说完的话给补充完整了，“这笑容笑的还有个新郎的样子嘛！”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阵更加剧烈的撞击声，李萌在旁边尖叫了一声。我想抬头看看的时候，却被苏墨给按压到了他的怀里，用低沉的声音警告道，“呆在这里别动！”

然后，就对着旁边的李萌又说了句，“还有你，别叫了。”

其实，向来都带着点逆反心理的我这一次是真的听苏墨的话，躲在他的臂弯里一动不动地，切切实实地做了一回安静的新娘子。渐渐地，碰撞声从一开始的车尾辗转到了靠李萌那边的那个车门，一阵激烈的撞击声之后，她这回倒是没有尖叫了，只是整个人都往我和苏墨这边压了过来。郑霖倒是还有心情用玩笑的口气说了句，“没事，别怕啊，就是外面几个人闲的无聊，玩飙车呢，这跟原始森林里的野兽可没得比。”

郑霖话音刚刚落下，突然就听到一阵更加激烈的撞击声，跟着就感觉到车窗外一阵电光火石。但是，这回我们的车身却没有什么反应，一直沉着冷静的司机突然猛地一踩油门，就快速地驶离了那个地段。等车子终于呈一种平稳的状态行驶之后，苏墨才松开他的手，我慢慢地抬起头来，朝着身后看了去。只见两辆车横停在马路左侧，其中有一辆还冒着浓烟，我转过头看着苏墨说道，“玩飙车的人就是这么不怕死！”

苏墨眉头微皱着看着我，不认可也不否认，随后便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听那个语气应该是打给苏锦毅的，我注意到郑霖这时候突然看了我一眼。苏墨报告了一下我们大概的位置之后，车子就在前面缓缓地停下来，苏墨示意我们几个人都从这辆车下去，换上前面那辆看起来也像是为婚礼准备的车子。虽然有疑惑，但我们几个都没有问出来，只是按照苏墨的指示去做了。而当我们的车子刚刚发动没多久，就听到身后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刹车声，所有人回头一看，就见刚才那辆车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地撞向了一旁的护栏。我先是一惊，冷静下来之后，便头也没回地问了句，“司机已经下车了吧？”

没有人回应我，我便转过头来盯着苏墨，把刚才的问题再重复一遍，语气中的不善已经很明显了。苏墨还是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我却已经从他的面部表情中找到了答案，冷笑了一声，便直截了当地问道，“这是你和苏锦毅送给苏锦余的礼物吗？你们就不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吗？”

苏墨正在把玩着我的手指，触摸到戒指的时候，不由地在那里停留了下来，眼神一直处于一种看似慵懒却高度集中的状态，“林依依，你说的黄雀具体指的是哪一位？”

听苏墨这么问，我跟郑霖又忍不住对看了一眼，刚想说你们苏家那么多人，随便哪一位都有可能成为那个黄雀的时候，苏墨却又慢悠悠地开口了，“是指我那个看起来无害又亲切的大伯吗？嗯，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苏老爷子的儿子嘛，随便拧一个出来，都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苏墨的话让我明白很多事情他其实都是心知肚明的，他说完这句话之后，车厢里，司机一直保持着一种充耳不闻的状态，郑霖也是难得地沉默着，剩下坐在一旁的李萌有些云里来雾里去地问了句，“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什么螳螂，什么黄雀的？那是什么东西？”

本来有些凝重的氛围却因为李萌这句话而轻松了些，郑霖回过头来，调笑地说了句，“亲爱的，那两只还真不是什么东西！”

李萌还想追问的时候，婚车已经停了下来，跟着就有人拉开了车门。我本来想要自己下车的，苏墨却再次打横把我抱了起来，经过大厅的时候，多远地就看到了苏老爷子一脸不赞同的阴郁的眼神。我把头朝着苏墨的怀里钻了钻，放低声音说道，“看来这回我是想要装贤妻也装不成了，苏墨，我的名声都被你给毁了。”

苏墨也旁若无人地轻笑着，“名声？林依依，你确定你有过那种东西吗？”

我暗暗地掐了苏墨一下，他只是淡定地迈着步伐朝着前面走去，刚要抬腿踢开门的时候，我突然阻止了他的动作，用半认真半开玩笑地口气说道，“苏墨，我突然不想结这个婚了，你能现在就带我离开这里吗？”

听到这话，苏墨的眉头便不悦地皱在一起了，一边踹开门，一边回应道，“林依依，如果你是因为心情紧张想要活跃气氛的话，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乖乖坐在这里，我先出去应付一下，一会儿就回来找你。记住了，别跟我玩什么逃跑新娘的把戏！”

苏墨转身就要离开，我冲着他的背影喊了句，“你别后悔！”

苏墨的脚步顿了一下，跟着就转过头来微笑着回应道，“我肯定不会后悔！”

等苏墨离开之后，李萌很快就走进来了，帮着化妆师把我的东西都一点点的归类好。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我突然笑着问道，“李萌，你说今天我和苏墨这婚礼能顺利进行下去吗？”

李萌大概是没有想到我会突然问她这个问题，迟疑了一会儿，就背对着我说道，“林依依，你这叫什么话，难不成你还希望你的婚礼出什么意外吗？”

我沉默地点了点头，便拧着那重重的婚纱裙摆走到李萌的身后，直截了当地问道，“难道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吗？想着刚才在来的路上，我能出点什么意外。或者想着在婚礼进行的过程中，再来点什么小插曲。你并不关心这插曲到底是出自苏锦原还是苏锦余之手，你关心的只是我能不能成功地嫁给苏墨。虽说你明知道他不爱你，但你到现在为止总还是抱着一丝希望的。希望即使是迫于形势的压力，苏墨说不定也能娶了你。你总觉得只要你们在一起了，慢慢地他总会遗忘我的，可是，李萌，如果忘记一个人这么容易的话，你怎么就不反过来想一想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在苏墨面前扮演了那么久的嬉皮笑脸没心没肺的样子，你怎么还是没有把他给忘记呢？”

等我说完这一长串话之后，李萌自始至终都还保持着那个背对着我的姿势。只是手头上收拾东西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了，见她还没有回过头来的打算，我便继续说道，“李萌，你一定觉得自己伪装的很好吧？反正在苏墨那么精明的人面前，这么多年来你都没有暴露自己，在我林依依的面前，你自认为自己肯定是滴水不落吧？老实说，我已经忍你很久了，也陪着你玩了很久了，不是因为苏墨，而是因为郑霖，就是那个被你称之为郑大傻的男人。我看着他傻乎乎地叫着我们家李萌，看着他在我面前开始更多地谈论到你，看着他说他们家郑太太挺喜欢你的，我才忍了下来的。每当我有这个念头的时候，我就总是告诫自己：林依依，你只是因为苏墨才生了女人天生的小心眼，是你多想了。可是，现在看来我的确是多想了，像你这么一个会隐藏自己心思的女人，怎么会爱上郑霖那样的傻瓜？”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我几乎是吼着出来的，替郑霖觉得不值，也为自己这段时间以来对于他的隐瞒而觉得亏欠。李萌这时候大概是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了，转过头来摆出一头雾水的表情看着我，“林依依，你大概是真的得了婚前焦虑症了吧？你现在到底是在干什么？跟我说的那些又到底是什么鬼话？”

我冷笑了一声，就要伸手去够李萌口袋里的手机，“我说的到底是不是鬼话，它马上就能给我答案。”

李萌察觉到了我的举动，就死命地扣着手机。我抢的时候动作一点也不温柔，先前刚粘好的指甲就直接在李萌的手背上留下了一道锋利的抓痕。她低叫了一声，就冲着我吼道，“林依依，你弄疼我了。”

跟着，就后退了好几步，我捋了捋额头前的发丝，平息了一下凌乱的呼吸，笑着说道，“李萌，你知道吗？中国有句话叫做‘得理不饶人’，其实，我一直觉得既然我都是有理的一方了，我为什么要饶了你呢？如果你想证明这一切都只是我瞎想的话，那就打开你的手机，让我们看看在从我家到酒店的路上，你到底跟什么人联系过。”

我刚说完，就听到门外传来了苏墨的说话声，“郑霖，你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听到这句话，我和李萌的表情都惊了一下，等苏墨推开门之后，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站在他身旁的郑霖。苏墨敏锐地察觉出这里面的气氛的不对劲，就走到我的跟前来询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见情况已经演变成这样了，我便指着李萌说道，“没什么，我就是想要看看她手机里的通话记录，看看是不是我神经敏感地多想了，不过，李萌的反应貌似有点大。”

“苏墨，就算我手机里什么都没有，我也没有必要给林依依看，她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做尊重别人的‘隐私’啊！”我刚说完，李萌就不甘示弱地补充了一句。

苏墨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之后，就询问道，“为什么要看她的通话记录？”

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苏墨这个问题，一直站在那里没有动弹的郑霖就三两步走上前去，从李萌手中硬是抠出来手机。打开之后就准备翻阅起来，李萌带着些怒意想要抢夺回来，两个人争执的时候，手机就“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了。而从我的角度看过去，郑霖那个身高明明可以像以前对付我那样，直接把手机举起来，让李萌完全没有机会够的着的。

看到这里，我便了然地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事，我就是跟李萌开了个玩笑，本来以为像她那样喝洋墨水长大的人是很能经得住玩笑的，看来我又多想了。”

说完，我就挽上了苏墨的手臂，问道，“是不是该上场表演去了？”

苏墨眯着眼睛看了看李萌和郑霖僵住的方向，跟着就拍了拍我的手背，安慰道，“林依依，别太紧张，你就当是自己走一个秀场了。”

说完，就牵着我的手朝着外面走去了，而秦书沐已经站在那里等候着我了。苏墨正要转身离开，到那条被花堆砌出来的路的尽头等着我靠近的时候，我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苏墨，我不想让秦书沐把我送到你的手中，我想亲自把自己交给你。你可以选择站在那里等我，也可以选择牵着我的手一起走过去。”

苏墨看了秦书沐一眼，像是有些明白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而让他也同时成为被瞩目的焦点的意图。就重新把我的手搭在他的微微弯曲的手臂上，迈着坚定的步伐朝着大厅的方向走去了。秦书沐试图说些什么，却在我丢给他一个安心的笑容之后，默默地走了出去。其实，婚礼的现场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来太多人，不知道是因为我这个新娘子略显尴尬的身份，还是苏家人也预料到了这场婚礼终究不会是一场顺顺当当的婚礼，所以，丢脸这种事情还是自家人欣赏欣赏就好了。

我扫视了一圈，意外地发现林增年竟然也来了，是跟林薇和云峰一起的。而再看向秦书沐站立的位置，旁边便有个小手直冲着我晃悠，仔细一辨认，竟然是袁小野同学，而站在他旁边的那位冲着我微微颔首的身影正是袁野。我也没有想到他真的会来，就在这时候，苏墨拍了拍我的手背，提醒我专心点。我突然停下了脚步，很认真地问了句，“苏墨，你现在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在我们还没有走到那个尽头的时候，你想要对我说的？”

我这边意外的滞留让在场的宾客都有些疑惑，说着话的时候，已经听到了耳旁的窃窃私语了。抬头往下面看的时候，就见苏家人那一桌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特有的眼神看向了我们。其中，要属苏锦毅的脸色最为着急，视线正紧盯着苏墨。苏墨沉默地看着我之后，便凑到我的耳旁说了句，“林依依，如果你真的后悔的话，应该选择在婚礼前夕消失的，既然已经走到这里了，那就由不得你去迟疑了。”

说着，苏墨就不顾我的反对，半拖着我朝着前面走去了。我看着苏墨那棱角分明的侧脸，突然就笑了，垂落在身旁的左手不由地握成了一个拳头，便跟随着他的步伐一步步朝着前面走去了。等站定之后，我看那司仪的脸上已经急出来一头的汗水了，大概是担心我们停在路中间不过来了。要是给苏家人的婚礼主持失败了，估计他以后也就别想再在司仪界混了，这时候，我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接下来就是那些繁琐的赞扬和致辞的环节，我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像是来参加别人的婚礼一样，保持着礼貌得体的笑容，听着那些跟我没有什么关系的人的或真或假的祝福。我不知道到底是过了多长时间了，直到听到司仪提及我和苏墨那些令人动情的恋爱史。就在他慷慨激昂的时候，我有些笑场了，司仪又带着紧张的神色看了我一眼，我听到苏老爷子的拐杖“咔”的一声摔打在地上的声音。我无所谓地凑到苏墨的身旁，问了句，“请问这位司仪到底是在给哪对新人主持婚礼？真要是说起来，我们两个之间可没有多少浪漫的恋爱史，满满一篮子的奸情史才是！细数一下那些个跟你约在酒店里，被你堵在卫生间里，被凌炜浩捉在房间里的日子……”

我说着话的时候，就见那司仪在不停地擦着汗水，大概是从未遇见过我这么不吝啬于自黑的新娘，有种早主持完早超生的感觉。而苏墨自始至终都保持着那副优雅从容的笑容，一会儿看着宾客，一会儿低下头来看着我，好像他自己真的就是司仪口中那个深情款款的男主角似的！

眼角的余光看到了在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应该是处于争执的状态的郑霖和李萌。刚想要再看一眼的时候，却突然听到司仪叫到了我和苏墨的名字，原来是要轮到那个在婚礼中总是容易发生意外的环节了。而且，我看了一眼人群，发现听着我和苏墨那感人的爱情史的时候，还显得有些萎靡不振的观众，这会儿一个个都精神抖擞起来了。我想这其中的很多人大概不是因为想要看这大同小异的感人的一幕，而是等着看有没有什么跌破人眼球的好戏上演。

当那熟悉的台词问向苏墨的时候，他转过头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就用那好听的嗓音应了句，“我愿意！”

话音刚落，就听到底下传来了又一阵窃窃私语，跟着同样的誓言和问题就问向了我，我先是沉默地跟苏墨对视着。直到耳旁再次响起那一串台词的时候，我才笑了笑，慢慢地伸手揪下自己的头纱，往苏墨的旁边一扔，满足所有观众期待好戏的心理地说了句，“抱歉，我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