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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冤家宜解不宜结
许恒把厚厚一叠试卷扔给站在房间中央不知所措的某人。
“这么……多?”咽了咽口水,他为难地看着怀里新鲜出炉的几十份物理试卷。
许恒扯开点领带,讲了一晚上的课,嗓子沙沙的,“明天录成绩。”
说完,直接拿了衣服进浴室。
谢家君认命地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
谢家君觉得许恒是个变态。
作为物理系与学生们年龄最接近的年轻讲师,从来看不到他和学生打成一片的时候。
不苟言笑,不喜交集,上课时永远穿一身挺刮的正装,站在讲台上目光深邃凌厉,比老教授的课还要令人如坐针毡。
哦,还动不动就喜欢考试。
上个选修课,也能弄张折磨人的试卷出来,谢家君着实为今天上《物理与艺术》选修课的学弟学妹们掬一把同情泪。
可纵然如此,每学期选修课报名,许恒的课总能被瞬间秒光。
谁让人家长得好看呢……
谢家君愣愣地望着书桌旁落地窗反光中男人的身影,洗好澡只穿了条运动短裤,上半身赤裸,刚洗完澡,肌肤的红润未完全褪去,在精壮的肌肉上镀上一层暧昧之色,一双大长腿笔直修长,比正儿八经穿着西裤站在讲台上,更加比例完美。
“怎么样?”许恒直接走到谢家君身后,弯腰俯身,一手撑在谢家君身后的椅背上,一手随意翻了翻他面前的卷子。
许恒身上散发着沐浴乳的清香。
是……青苹果的香味。
谢家君垂着眼眸,手里握着的红笔无意识地在试卷上划下深深一条痕迹。
他开始后悔。
他应该呆在环境舒适的酒店式公寓,睡沙发就睡沙发,但他可以肆无忌惮穿着随意地坐在茶几前吃泡面,而不是在此人的寝室里,拘谨得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
“小姜……老师不在吗?”他悄悄往旁边移,拉开点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
许恒站直身体,随手捞过床上的T恤套上。
“嗯。”许恒说话永远简洁。
半饷没声音,谢家君回头偷偷打量他,发现他躺在床上看书,心道:他也不是很忙嘛。
许恒就是姜仲尧那位室友,F大物理系讲师,智商高,颜值高,个性清冷淡漠,甚至因为太过面瘫而让很多人对他望而却步,和姜仲尧成为室友也算是物以类聚。
讲师教授们有时候太忙,会找学生辅助自己处理教学上的工作,为了避嫌,男老师们很自觉地从不找女学生,而谢家君是学校勤工俭学生里唯一愿意替许恒干活的男生。
他没想到这么晚许恒会找上自己,态度还极其傲慢,直接在他那条朋友圈下面甩了四个字——回来干活。
是“回来”,不是“过来”,一字之差,就足以让谢家君脑子一热,丢下金洛,收拾收拾东西回了学校。
深更半夜,他不可能呆在办公室里批卷子,于是跟着许恒回了他宿舍。
“洗澡了吗?”
“啊?”身后床上响起的声音让谢家君惊住了,转过僵硬的脖子,视线犹犹豫豫地落在许恒身上,“洗……洗澡?”
许恒眼睛一直盯在书页上,没看他一眼,“晚上有地方住吗?”
看来男寝一号楼水管坏了的事传得挺快。
谢家君很想反驳他,要不是他,自己原本是有地方住的,可他最后还是摸了两下鼻子,认命地闭上了嘴。
谁让自己犯贱!人家一召唤,立马屁颠屁颠就跑了回来!
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万一许恒就只是让他回来批改试卷并没有想过要收留他,那他今天晚上住哪儿?老乡?算了吧,也就金洛那个傻子不知道他老乡和他们一栋楼,还是这次化身水帘洞的六楼难民。
“小姜老师会不会介意?”毕竟那位计算机系大神和这位物理系大神一样,怪癖颇多。
“会。”简简单单一个字,再一次让谢家君回头。
“……啊?”
合上书,许恒从床上起来,走到床头衣柜前,从柜子里抱了床被子出来。
教室宿舍不像学生宿舍,一米窄的铁架子床,壮实点的男生睡觉时手脚只能搁床外,教室宿舍的两人间,房间的空间大,排两张一米二的单人床一点也不挤,还是加了床垫的木制床,可比学生们睡的舒服多了。
谢家君的视线从单人床的两床被子上移到正在弯腰整理床铺的许恒后背上。
男人的后背线条漂亮流畅,从后勃颈处一路往下,最终收紧在完美的腰线处……
“咕咚”一声,艰难地咽下口口水。
“去洗澡。”
一件衣服从天而降扔在了谢家君头上,怔楞几秒,他才扯下衣服,目光涣散。
“不洗吗?”许恒见他半天没动静,回头看了他一眼。
“可试卷还没批完。”
“不急。”
“哦……”他这才站起身,脚步晃晃地走进了浴室。
他刚才不是说明天一大早就要录成绩嘛……
等谢家君洗完出来,许恒已经睡下了。
只留了书桌前一盏台灯。
谢家君轻手轻脚推开阳台门又关上,把自己和许恒的衣服晾晒完,再把许恒随意丢在椅子上的正装挂进衣柜,把书桌上凌乱的书一本本塞回书架,电脑关机,电源关闭,把椅子搬回原位。
收拾妥当,他关上台灯,转身,目光直直地落在眼前的床上。
台灯已经关了,朦胧的月色透过磨砂的阳台落地窗透进来,昏暗的视线中几乎看不清房间里的摆设,可谢家君却能一眼就精准地找到许恒的身影。
他悄无声息平躺在床上,双手伸在被子外面,呼吸清浅均匀。
其实不严谨地说,许恒也能算是谢家君的老乡。
那年因为父亲工作调动,许恒来到他们那个偏远小城市生活。
谢家君小时候是个刺儿头,打架捣蛋霍霍人,什么混账事都干得出来,是他们那条街一霸,可小霸王第一次见到许恒,见对方白衬衫黑西裤,漆亮的眼睛,淡远的眉目,抬起的手却怎么也挥不下去。
不敢揍他就算了,还被他妈强压着去自己当钟点工的许教授家补课。
许教授家那位天才儿子站在书桌旁,一手拿着本厚厚的英文原版书看,一手拿着根戒尺,只要谢家君一走神,哪怕就是抬头看一眼窗口突然飞过的蛾子,手上必然被重重敲打上一记。
冤家宜解不宜结,少年谢家君觉得自己是君子,有容人之海量,就不和小人许恒计较了。
谢家君不管在外面多逞能,只要在许恒面前就乖得像猫。
许恒和父亲两个人住,父子俩都是高智商的生活白痴,谢家君偶尔帮许恒整理房间收拾书桌,久而久之,许恒打他的次数渐渐变少,难得心情好会耐着性子给他讲讲那些他曾经很嫌弃的题。
再后来,许恒跟着父亲的工作再次调动,这一回走得有点远,远渡重洋,去了国外。
好多年过去,谢家君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许恒的任何消息。
直到他考上F大。
新开学,大学物理的第一堂课,某个西装笔挺,神情冷漠的年轻教师走进教室,在全班女生的惊讶声中,他看见一双漆黑的眼睛,一副淡远的眉目……
“睡吧。”床上男人略显干哑的声音传来。
谢家君一步步走近床,一颗心砰砰地跳个不停。
掀开被子刚躺下,心还没落回实处,床的另一头突然响起了动静,谢家君紧张地要起身,一只手臂压在了他胸口阻止他起来。
许恒的声音近在咫尺,“我不习惯睡觉没有枕头。”
被子有两床,枕头就只有一个,许恒把枕头让给了谢家君。
可现在,他后悔了。
“哦,那你拿去……”谢家君伸手去抽脑袋下的枕头。
床上又是一番动静,许恒直接躺在了他身边,脑袋左右晃了两下,在找到个舒适的位置后,满足地闭上眼睛,“就这样睡吧。”
有了枕头的许恒很快就睡着了,而离他半个拳头的谢家君却睁着眼睛盯着头顶天花板,怎么也无法入睡。
同床共枕这四个字一直在他脑袋里挥之不去。
还是在那个偏远的小城市,就在许恒出国前的某天,谢家君终于不再吊车尾,甚至考出了个令人激动的成绩。
他跑去许恒那儿炫耀,毫无意外地被他泼了一大盆凉水,可他还是乐滋滋的,还扬言要给许恒家教报酬,可谁不知道谢家孤儿寡母穷的叮当响呢?
于是谢家君坏坏地说,要不然我把自己的初吻奉献给你吧,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许恒红着脸把他臭骂了一顿,谢家君觉得自己终于在许恒面前占了上风,可高兴劲儿还没起,却被许恒一下推倒在书桌上狠狠亲了一口!
亲完,两人都有些不知所措。
刻意回避了几天,就在谢家君打算找许恒问个清楚时,却得知了许恒要出国的消息。
而谢家君也跟着母亲从那个偏远小城市搬到了沿海一线城市谋生。
当年在谢家君的家乡,传过个谣言。
著名大学的许教授在小城市里支教时重逢初恋,还有人说许教授就是因为初恋才离婚搬到小地方,风声传到前妻那儿,不甘心地跑来大吵大闹,许教授无奈下带着儿子离开,去了国外。
而他那个初恋,寡妇门前是非多,只能带着儿子离开家乡。
此去经年,离开的已经离开了,回来的也已经回来了。
然而物非人非,他和他,还能冤家宜解不宜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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