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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张老旧的病例证明,而这上面的名字,赫然是我父亲的:林震南。
盆骨粉碎性骨折,腿骨断裂……等字眼,像是一根根倒刺一般,刺进我的眼里。
父亲不是中风导致的瘫痪吗?盆骨粉碎性骨折是什么意思?腿骨断裂是什么意思?
我的视线挪向病例上面的几个红色的大字——铁王医疗站。
我老家就是铁王的,也就是说,这张病例,是父亲在老家的时候开具的。
那是我18岁那边吧,我还在城里摸爬滚打着,突然接到母亲的电话,说父亲中风瘫痪了,以后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下半生。
当时的我还没有创业,给别人打工,守着老板的窝囊气,被同事诬陷我偷东西,被一个骚妇诬陷我揩油。
我对生活充满了绝望,甚至都想一死了之,但母亲的电话把我从绝望的边缘拉回了现实。
我不能死,更不能出事,我要是死了,我的父母怎么办?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立志要干出一番事业,让父母过上好日子。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匆匆回了一趟家,看着往日里精神蓬勃的父亲病怏怏地躺在床上,老家住的还是泥坯房,矮小又潮湿,一到下雨天,雨水就会从各种缝隙中灌到家里去。
家里的桌子灶台等地势比较低的地方经常长蘑菇,一进家门,一股霉味就飘了过来,再看到躺在潮湿的小床上已经无法动弹的父亲那张蜡黄的脸,我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我爬在父亲的床头,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哭着说:“达,额向你保证,额一定会干出一番大事业的,额要让你和额妈都过上好日子。”(在没把父亲接到城里之前,我还是按照老家的习惯,称呼父亲为达。额指的是我的意思。)
父亲在我的手背上拍了两下,笑着说,“瓜娃子,包哭了,你达又么死,你哭撒子。”
我在家里呆了一天,第二天就进城了。
似乎是父亲的不幸将我们家的厄运都带走了,那次进城之后,我开始变得顺风顺水。
第一次尝试做生意,我没有任何靠山,没有背景,没有钱。我凭着一腔热血跑去银行贷款,那个胖胖的女人竟然被我感动了,给我贷了一笔五万元。
五万元在现在看来可能没多少,可那个时候,是很值钱的。
我在郊区租了一个比较小的门面房,跟老板磨了半天,最后谈下了半年清一次房租。五万元,有两万花在房租上面,剩下的三万,就是我做生意的资本。
在那之前,我做过很多事情,跑业务的、打扫卫生的、端茶递水的……
我用那三万元做了一个别人都不敢尝试的新兴行业——淘宝。
零几年的时候,淘宝还不像现在这么普遍,而且淘宝上的小店铺也没现在这么多这么恐怖。
我花一千多买了一台旧电脑,亲自跑到批发市场那边挑选衣服……
拍照这边我没法自己弄,因为我对那些东西一窍不通。但我请的都是在校的实习生给我当模特,他们要价低,关键是配合你,你要他们怎么做她们就怎么做。拍照的人我是从照相馆请的,一天80,包括修图啥的。
就这样,一周以后,我的淘宝店铺开张了。
刚开始做的时候,我连电脑都耍的不灵光,一边摩挲一边开店,从第一单生意,到第十单生意,再到我开的店铺每天都能销售十多笔……
生意做大了,进货也就跟着多了,我那小小十来平方米的地方根本不足以存放太多的货品。那个时候我手头上存了一些钱,一部分打给了家里人,让我妈多买点营养品给我爸补补身子,一部分留着,准备盘个更大一点的店铺。
可时隔一年,新海的房价涨的恐怖,我存的那点钱租了房子之后,就什么也干不了了。没办法,我暂时打消了扩大库存的念头,继续经营着我的店铺,那个时候我的店铺都到皇冠了。
很厉害吧?
但这好景不长啊,一年后,做淘宝的人如雨后春笋一般,一下子冒出了好多好多。同类型的衣服总有别家比你便宜,而且取货的渠道突然给我涨价,这样一来,我就没多少利润了。而且,我租的那个十来平方米的小地方也涨价了,比原来贵了一倍,这样算下来,我每个月的盈利实在少的可怜。
于是,我放弃了继续做淘宝的念头,又去找当年给我贷款的那个胖女人,想再贷五十万,我要开公司。
胖女人看中了我有商业头脑,以她要入股的条件答应给我贷了五十万。
可是,那五十万在我开公司之后,就跟流水一样,一去不返。甚至,我连之前辛辛苦苦攒的一点钱都赔进去了。
我背负着五十万的巨债,东躲西藏,过着如同过街老鼠一般的生活。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为了躲避债务,几天几夜没吃没喝,晕倒在绯色门口,被胡斩救了。
从那之后,我的人生就被彻底改变了。
想起这些,鼻子里不有的一酸,眼泪险险就要掉下来。
我把那张病例证明装进口袋,准备明天回老家,找到铁王医疗室问问我爸当年的情况。顺便,还可以找村里人了解一下,我爸当年到底是怎么瘫痪的?
转身,就看到王瑛站在门口,四目相对,无话可说。
我走过去,深呼吸一口气,“你去陪满满吧,今晚我睡这边。”
“林涵,对不起。”王瑛低着头说。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将门关上,不想去看王瑛的脸。
我不知道她那句对不起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想追究,我现在满脑子都是父亲的事情。
这天晚上,我睡在父母曾经睡过的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一会想到小时候我被同村的孩子欺负的时候,父亲背着那些孩子的家长偷偷训斥那些孩子的场景,一会又想到父亲瘫痪在床,还对我微笑,不管生活多么艰辛,我们都不要放弃生的希望……
我的父亲,他是那么正直善良的一个人,为什么我要把他想成一个猥琐的老头?
如果他真的那么猥琐不堪,母亲真的会守着他一辈子?甚至在他离开之后,甚至不惜牺牲自己去陪他吗?
我想,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还有,我上网查过,不管是盘骨粉碎性骨折导致的瘫痪,还是中风导致的瘫痪,那个东西,根本就不可能再勃起的。那我之前看到的父亲下面支起的小帐篷,还有那些白色的液体……很有可能,也不是我想象的那样。
我很后悔为什么现在才想明白那些事情,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父亲就不会……
我狠狠地给了自己两个嘴巴,蜷缩在被我里,大哭了一场。
凌晨五点我就醒了,实际上我压根就没睡着过。
我要赶早班飞机,我要尽快把事情弄清楚。
当我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只见王瑛在沙发里坐着,黑眼圈很重,看样子她昨晚也没休息好。
她的身旁放着一个行李箱,看样子是准备出远门。
无所谓,我现在没心思管她。
我提上东西就往外走,王瑛三两步追了过来,“老公,我跟你一起去。”
我直勾勾地盯着她,心想,她是怎么知道我要去哪里?但这话我终究是没问出来,只是冷冷地说:“不用。”
“我已经叫妈过来照看满满了,你放心,妈一定会照顾好满满的。你现在状态很不好,一个人出门我不放心,让我跟你一起去吧。”王瑛几乎是带着哀求的语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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