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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锦都的初秋,有些凉意入骨。

正是中元节,家家户户团聚一堂,好不热闹。

长宁王府内,此时方散了晚宴。因着今年中元,沈芳菲方生了孩子的缘故,战王府和长宁王府便不像往年那般,一同摆宴,而是各自分开。

夜渐渐深了,苏子衿稍稍准备了一番,便打算前往长宁王府,送些糕点过去。

其实说是送糕点,但实际上,却是去瞧一瞧战王府一众人罢了,虽说苏子衿是出嫁的闺女,到底却是在战王夫妇的心中,尤为重要。故而,苏子衿才早早便打算要前去一趟。

“主子,一切都准备妥当了。”这时候,青烟走了进来,禀报道。

“母妃要去哪里?”不待苏子衿出声,那头坐在苏子衿身侧的司南宴却是仰着脑袋,玉雪般精致的小脸十分寡淡,却依稀可见其中软软糯糯的小模样。

如今司南宴也大约一周半岁了,小身子长得很快,连带着走路,也在开口之后,逐渐便学会了,且还比一般的孩子,要稳妥许多。

“去你外祖家一趟,”苏子衿闻言,只伸手摸了摸司南宴的脑袋,随即缓缓攒出一个笑容来,温柔道:“南宴,你在府中先候着,母妃很快就会回来。”

说这话的时候,苏子衿倒是丝毫没有哄孩子的口气,在教育司南宴的这一方面,她是素来将他看作大人。

有些事情,比起哄骗,她是认为讲道理更为重要。

这样的情况,一度让战王妃等人好一阵无奈,可思及司南宴的独到之处,她们便也就放心了几分。

“我也要去。”司南宴闻言,软乎乎的小胳膊一动,便瞬时揪住了苏子衿的衣袖,可怜巴巴的瞪着大眼睛,说道:“母妃带我去。”

“南宴,天色太晚了。”苏子衿心中虽是有些怜爱这孩子,却还是拒绝道:“你待会儿若是困了,母妃不会抱你。”

司南宴再如何聪慧,也不过是个孩子,孩子总归是嗜睡一些,故而,每日的固定时辰,他都会困倦不已,缓缓睡去。

而现下已然更深露重,按照司南宴的秉性,恐怕不到战王府,便要呼呼睡去。届时,司言铁定不乐意抱他,苏子衿又觉得烦扰,再加上司南宴自会说话以后,便对其余一众人排斥至极的缘故……苏子衿实在认为,他今夜到底不便前去。

“我才不会困。”司南宴蹙起秀致的眉眼,执拗道:“母妃带父王去,不带我去。”

这话一出,便是带着隐约一丝的醋味儿,听得苏子衿好生无奈,可一时间又不知作何回复。

只这个时候,一道清冷的声音自门边儿处传来:“带你去可以,若是你困了,就让孤鹜抱你!”

一边说,司言一边迈着清贵的步子,从门槛处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

直到入了屋内,他二话不说便先是朝着苏子衿的方向而去,惹得司南宴嘟起小嘴,紧张的拽着苏子衿的衣摆,生怕司言将苏子衿抢走。

只不过,孩子到底是孩子,完全与司言一个成年人无法比拟。就见司言冷冷扬眉,也不去看司南宴,便径直伸手,长臂一张,下一刻便将苏子衿纳入怀中。末了,他才垂眸,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气鼓鼓的司南宴,薄凉的唇角微微一勾,竟是显出得意之色,一闪而过。

“母妃,”司南宴木着一张矜贵的小脸,肉呼呼的小胳膊抱住苏子衿的素手,语气带了几分哭腔:“母妃,我要一起去,我不困。”

说着,他昂起小脑袋,可怜兮兮道:“母妃,我不要一个人困觉。”

司南宴的话一落地,便见司言冷冽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只是,在多次父子间‘对决’之中,司南宴很早便对这样的眸光,不再畏惧。

相反的,他此时倒是颇为得意,毕竟自从几个月前的一次雨夜,他发高烧差点夭折那件事后,苏子衿就对此很是小心。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苏子衿叹了口气,妥协道:“罢了,你既是要去,就带上你好了。”

“只是……”说着,苏子衿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弯眉道:“若是你当真困了,我便让旁人来抱你。”

到底是自己的骨血,苏子衿虽是本着不娇惯孩子的心思,但到底还是有些不忍。

在司南宴一周岁后,司言便安排了让小家伙自己睡,因着有孤鹜和青茗等人守着,苏子衿便也放了心去。谁曾想,数月前的一个雨夜,司南宴忽地便发起了高烧,任由宫里头御医进进出出,丝毫没有起效。

听太医说,孩子还太小,受了风寒且又被惊吓了,如此犯了病症,委实不算突然。

本以为喝些药也就罢了,没想到小家伙的高烧一直不退,就是苏子衿,也有些心中害怕,毕竟这样小年纪的孩子,最是容易早夭。

就在那般担惊受怕下,苏子衿整整陪着他两日后,司南宴终于退烧了。只是,在那之后,苏子衿便有些不放心他一个人睡觉,大多数时候,都是守在他的身边,等到他熟睡了,才离去。更有甚者,常常便是苏子衿陪着儿子睡下,如此几次下来,司言俨然是愈发看不顺眼自个的儿子。

“母妃最好了。”司南宴眨了眨眼睛,少见的竟是有笑容浮现,看的一旁青烟一阵错愕,心中嘀咕着,也不知这小世子是当真随了王爷‘面瘫’,还是……看人给笑脸?

……

……

不多时,一家三口便坐上了马车,朝着战王府的方向而去。

宽敞的马车内,司言看了眼腻在苏子衿怀中的司南宴,脸色有些冷峻,也不知他在想着什么,好看的眉眼微微蹙起。

似乎是察觉到司言的神色,苏子衿不禁偏过头,轻声问道:“阿言,何事这般心事重重?”

若只是吃儿子的醋,想来司言不会如此模样。故而,苏子衿才有此一问。

“昨夜北魏那头传来消息……”司言沉吟,淡淡说道:“孝武帝病重,皇子间夺储争斗愈演愈烈,大约要开战了!”

北魏部落许多,若是要夺储,那些个皇子自是可以各自把控部落,如此一来,即便得不到皇位,也可以固守封地,领一王头号,不至于落得个凄惨的地步。

“什么?”此话一出,苏子衿不禁诧异起来,心中念头一转,她便忍不住道:“若水还在北魏,这件事一个不小心,极容易殃及到她!”

钟离几年前带着若水到了北魏,虽说是一边四处找寻往生丹,但在阵营的方面,钟离无疑便是站在北姬玉衍那头,若是夺储一事掀起战事,难免某些皇子起了心思,想要拿捏住若水,用以要挟钟离。

司言点了点头,凤眸幽深,道:“钟离的意思……”

说到这里,司言看了眼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司南宴,继续道:“如是可以接了若水来锦都,想来自是可以护她周全。”

“可若水……”苏子衿蹙眉,有些犹豫道:“我了解她的性子,她定是不愿意在危机时刻离开钟离。”

早在司南宴周岁之后,其实便已然找到了往生丹……北魏的淮阳桃花谷,那个怪老头曾说过,要求苏子衿着人将他的骨灰送去。而后来,苏子衿也确实这般去做了。

不过,暗卫回来的时候,却是奉上了一颗往生丹,说是桃花谷的谷主送来的,至于那怪老头的身份,依旧无人知道。

在检验过后,苏子衿便去过一趟北魏,那时正值轻衣和百里奚大婚之际,她神不知鬼不觉的便和司言去了一趟北魏,将往生丹给若水服下。

在那之后,若水却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苏子衿无奈,逗留了几日后,便匆匆到了药王谷。

听钟离说若水苏醒的消息,大概是在那之后的两个月,突然有一天,若水便就那般毫无征兆的苏醒过来了,也算是奇迹中的奇迹。

可凑巧的是,那阵子司南宴恰好高烧,病了整整半个月,再后来,便是若水传了书信过来,只道等钟离空了,便会前往锦都看望她。于是乎,苏子衿悬着的心,便暂时放了下来,一直到今日,司言告知她北魏的情况。

“不去劝说一番,如何知道?”司言闻言,却是淡淡说着,唯独在苏子衿没有留意的时候,他那幽深的眸底闪过一抹暗芒,看的司南宴心中一凉,不禁倒吸一口气。

“母妃不要走!”下一刻,便见小家伙拽着苏子衿的衣袖,皱着小鼻子,很是一副大人模样:“母妃陪我!”

不得不说,司南宴许是专门生来与司言争宠的,这孩子自来便是极为依赖母亲,先前苏子衿和司言前去药王谷的时候,司南宴便整日里哭闹不停,因着离了苏子衿的缘故,才导致后来染了风寒,病的厉害。

如今听着司言的话,想要又是要带着苏子衿离开,小家伙便是再怎么不懂,也是敏感的察觉,此事并不简单。

“南宴乖,”苏子衿叹了口气,却还是无奈道:“母妃这一次,必须要离开一趟。”

言下之意,便还是被司言说动了,打算前去一趟北魏。而此次,显然更不可能带上司南宴,毕竟山高路远,一个孩子如何能够受得住?

“不要!”司南宴瘪着小嘴,恼意满满的瞪着司言,泪眼汪汪道:“父王坏,我不喜欢父王!”

到底是个孩子,如此委屈巴巴的哭着,看的苏子衿心下怜惜,可奈何,一挑眼,见司言神色满意的模样,她便是怔住,一时间哑口无言,只好抱着司南宴,低声细语的哄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外头忽然传来落风的声音,只听他道:“爷,前头有辆马车拦住了咱们的去路。”

“何人?”司言闻言,冷峻的眉眼波澜不惊,他缓缓掀开马车的帘子,顺着视线朝着前头看去。

而与此同时,苏子衿亦是跟着朝前看去,就见那是一辆极为清雅的马车,竹帘微动,随着轻风发出清脆的响动。不待她反应,下一刻,那马车的帘子一动,露出一张清俊的男子脸容。

“钟离?”苏子衿微微愣住,下意识想要朝着司言的方向看去。

司言说昨日收到消息,为何今日钟离便到了锦都?

接收到苏子衿那诧异的眸光,司言毫无表情的脸容闪过一抹失策之意,顿时便让苏子衿明白了过来。

想来司言这厮,是要哄着她离开锦都,才刻意用了那般拙劣的‘谎话’……

正打算追究司言的责任,那一头,苏子衿忽地听到一声银铃般的笑声,随即她忍不住看去,就瞧着女子拨开帘子,跳下了马车,笑眯眯道:“青丝,是我。”

一声青丝,让苏子衿的整颗心,都颤抖起来。

熟悉的眉眼,熟悉的绚烂,小姑娘依旧十五六岁的模样,依旧没有长开的稚嫩,嘴角含笑,梨涡迷人……如此令人怀念!

若水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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