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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皇帝的旨意终于传了下来,姻缘天定——安国公嫡孙女祁清因“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等优良品质被选为了成王妃。
荀谖看着捂着脸娇羞万分的祁清哈哈大笑:“这几个词到底哪一个说的是你啊?”祁清听完立刻恢复了正常形态,追打得荀谖只能藏到武夫人后面去。
荀谖理解祁清的幸福,可是却对这没有经过恋爱的婚姻疑惑,她对祁清说:“你甚至没跟成王说过几句话嘞。”
祁清说:“我母亲嫁给我父亲的时候,只在帘子后面见过一次面,而我,已经远远的看了他好多年。”
荀谖思及荀岚和祁夫人,其实也是非常类似的情况。南疆世风开放,青年男女也并没有那多的避嫌,可这里的婚姻对士族女子而言却是一场无法预知的冒险,是在约定之后开始的恋爱或者不爱,是一经选择就几乎无法改变的漫长一生。士族的权力、利益就是在这种相互交缠的婚姻联合中更加稳固。
荀谖又想了想现代,自由恋爱,然后结婚生子,是不是会快乐的多?她也并不确定,即使在现代,经历过恋爱的婚姻,也许也是一场谁也不能保证结局的历险。
所以,恋爱跟婚姻幸福到底有没有关系,这是一个问题。
危承宇很少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
他的成长都在皇子应尽的训练中度过,作为皇长子,他是所有人的表率。16岁那年,他加入军营带兵打仗,儿女情长从来都不是必需品,不过现在他必须要面对了。
皇帝属意安国公家的嫡孙女祁清,对此他没有特别的反感也没有特别的激动。对于祁清,他甚至没有特别明确的印象,他知道的是,这桩婚姻有利于宸元的权利平衡。
危正则却常常在花时间考虑这个问题。
他的成长都是在跟危承宇比较中度过的,出生相差两个时辰,他永远要屈居在后。16岁那年,危承宇在边疆黄金百战穿金甲,而他却在都城银鞍白马度春风。皇帝对于他和危承宇截然不同的态度,也许是为了保护他,也许是不想一次失去两个儿子。但是,他就永远是一个备胎,除非,危承宇有一天死去。
危正则一开始就知道母亲希望自己娶的人是郡主,可惜公主心意始终摇摆不定,没想到皇帝的一道旨直接免了这个问题,危承宇要娶的人竟然是祁清。
这事使得公主立刻下了决心,丽贵嫔却很不爽,别人不要了再送上门任你是什么稀世珍宝也不值钱。可是不知为何,一番密谈后丽贵嫔还是同意了。危正则心里很堵,他眼前浮现的是另外一个女孩的明媚面容。
危安歌不愿想这个问题。
春天已至,乐王府的欢宴正好,金樽清酒斗十千,相逢意气多少年。三年前,北疆来犯,宫廷动乱,他眼见着父母生离死别。
呵呵,皇室之人,生来就带着戾气杀戮,最好不要有任何心爱的人。
重华宫内,元帝在母亲面前已经沉思了许久。殿外,春天已经来了,明媚的阳光透过庭中的青叶欢快的落进来,这正该是一个春色无边的季节。
元帝终于开了口:“母亲,丽嫔和真定都盼着两位皇子的成婚大典办一起,说是好事成双。”
太后淡淡的说:“长幼有序,如此岂不是乱了规矩。总是这般主次不清是皇上设的结,皇上想怎么解?”
元帝便叹了一口气。
太后知道皇帝的心思,亦叹道:“若非从一开始就犹豫不决,也不至今日。”
她看了皇帝一眼,终究不忍再刺他:“唉~皇帝正值壮年,再过些时日,原也无妨。”
“宇儿终究是老大,我怕寒了他的心。”皇帝喃喃道。
“则儿委屈多年,你也怕伤了丽嫔的心。”太后替他说道。
皇帝叹道:“正是如此,这么多年,我一直着力培养宇儿,总因着他是老大,可则儿自己也争气,我知道他私底下付出了多少努力。宇儿纳妃的谕旨刚下,这边丽嫔就定了则儿的婚事,我岂不知他要强的这份心。”
“唉,”太后望着香炉里缓缓升腾的烟,“少不得还得我这个老太婆出来合一合,但皇帝你啊,终究要做个决断。”
太后,于是就病了。
太常所看查了天象便启奏皇帝,怕是要大大的喜事冲一冲。两位皇子一起举办纳妃大典正是个大的不得了的喜事,于是两家姻亲连着皇子们都被太后召入宫中,一起商议这大喜之事。
众人见太后气色好转都笑说:“看着太后身体日益安泰,臣等日夜悬着的心可算放下了。”
真定公主道:“可不是,太后原是儿孙满堂,这马上曾孙都要出来给老祖宗请安了,怎能不安泰呢?”
无论这里面有多少迫不得已,惠圣太后是真爱自己的孙子的,能看着两位孙儿好好成亲立室开枝散叶,她是真的开心,听到真定公主如是说不由得笑了,皇帝也笑了。
一时满厅喜气融融,见着皇帝高兴,丽贵嫔便玩笑道:“可见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看这喜事真是越多,太后越好呢。”
皇帝便笑问:“丽嫔还有何喜?”
只见丽贵嫔笑意吟吟地看了真定公主一眼,道:“我却无喜,只是想替我这亲家讨一个喜。”
惠圣听了心头一跳,果然丽贵嫔又道:“这定国公的嫡孙、公主的侄子滕封思慕有溪亭主久矣,也曾上门求娶。原是亭主年纪尚幼,祁夫人舍不得,这新年已至,亭主也18岁了,皇帝何不喜上加喜,全了这心愿,为太后再添一添喜气呢?”
元帝听说滕封求娶荀谖,微微一愣,旋即想明白了——这是定国公向我讨好呢,我抬举谁,他们便抬举谁。
皇帝可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思,只觉龙心大悦,遂笑着向定国公滕乾道:“滕封这小子眼光倒毒,我看着荀家那丫头也是好得很。”
真定公主便顺势笑道:“可不是呢,还望皇兄玉成,为太后喜上加喜。”
元帝哈哈大笑,便去看安国公祁諳。老头没想到丽贵嫔这时候忽然搞出这么一出,真是猝不及防。
说起滕家求亲这件事,荀府也好,安国公府也好,都明白这是定国公做给皇上看的,可他们是拿着别人家女儿去讨皇上的好,得了便宜卖乖。
太后也是毫无防备,她微皱着眉去看陪着危承宇坐在一边的危安歌,这一招好厉害。
不是说年龄不够么,现在年龄也够了;不是太后不便出面么,没事,皇帝出面,而且是为着太后,太后总不能说,我不要你们为了我好。
危安歌也没说话,只是面带惊讶地去看危承宇,却见危承宇也是面露异色,似笑非笑,连带着危正则都有些面色尴尬。
惠圣太后何等聪敏,当即故作生气地说:“说着定国公家的亲事,你们几个小子是怎么了?”一众人都看向三位表情有异的皇子。
危安歌看着诸位费解的表情,仿佛忍不住般哈哈大笑不能言语。还是危承宇沉稳,他瞪了一眼不正经的弟弟,斟酌了一下用词:“贵嫔是不是记错了人?滕公子前日不是刚与荀府的二小姐盟山誓海,要永结白首么?”
危安歌无视兄长的目光,无辜地笑道:“那日在我王府,不只我和两位皇兄,这怕是半个皇城的公子小姐们都亲见了的。国公爷和大将军难道不知么?”
事情发生在乐王府春宴。
这满帝都要说起宴会热闹好玩、精致华丽,那谁也抢不过乐王府的风头。可惜乐王危安歌疏懒,喜欢满城到别家蹭吃喝,自己却极少做那么一两场。王府春宴一开,全帝上得了台面的公子名媛几乎都来凑热闹。
荀荑是跟着郡主来的。
自从当了滕恬郡主的闺蜜,或者说跟班,她便常有机会去出席些显要的场合,荀荑是个人美心玲珑的,在帝都的社交圈子里也渐渐有了些知名度。
这样的机会对荀荑来说简直太好了,程夫人也高兴。家里让荀谖抢了风头,总要有荀家二小姐出头的地方。
滕封已经忘了怎么见着荀荑的,他喝了不少,只是好像开始于荀荑款款地说起“家姐无缘”。
见着荀谖美貌的妹妹,滕公子哪还记得姐姐。他也记不清是怎么在温泉池子里拥着荀荑甜言蜜语海誓山盟的了,他更忘了这么一大群看客是怎么出现在他们身边起哄笑闹。
只是滕封这种公子哥风月场里混惯了,怎么会把这种事情放在心上,更别提禀报父母了。可如今被几位皇子提起来,定国公并公主、贵嫔却冷不及防的被狠狠打了脸。
惠圣太后后来跟危安歌再聊起这事的时候只笑得要去捶他,太后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轻轻把这事放了,你倒周全。”
危安歌眯着眼像只懒洋洋的狐狸:“君子以思患而豫防之。”这种事,既然知道了,那就别留着任何隐患才好。
太后笑骂:“你这黑心的小子,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君子。我说你这么有功夫为这丫头操心,干脆我替你做主,也给我添添喜得了。”
危安歌却缓缓收了笑容,淡淡道:“情之,在远。”
在皇家,任何场面尴尬的时候总会有台阶的。荀荑,就成了这台阶。
“家长们”笑眯眯地表示,唉呦,没问清楚孩子的意思啊,搞错了,真是的!不过没关系,这不都是荀家的小姐么。
安国公原想替荀府挡一挡,但听闻两人都在众目睽睽之下身姿热烈地秀过了恩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郁闷地陪笑。
然而更郁闷的是定国公一家,这荀府门楣已经不高,荀谖好歹是个皇帝亲封的亭主,荀荑却个庶出的丫头,表忠心表得也太过头了。可又能怎么办呢,亲是自己在皇帝面前求的,都怪滕封这死孩子太不争气,真是打落牙齿往肚里吞。
荀府上下听到皇帝赐婚也是吃惊不小,了解了事由,荀岚差点昏死过去。作为节操高洁的高级知识分子,女儿这么不检点,简直是家门不幸!
他这边恨不得立刻将荀荑打死,那边程夫人只哀哀地哭。说女儿不过是庶出,本来就是叫人家看不起的,若是自己也不争取未来可怎么办?如今嫁入国公府,又是皇上赐的婚,也是府里的荣耀,为何老爷还不喜云云。
荀岚听了气得发抖,荀荑也跟着哭,可却一脸藏不住的得意。荀谖心中叹息,这位“妹妹”只看见眼前的泼天富贵,却毫不了解未来的险山恶水。
晚上,荀谖独自在庭院中遥望明月,心里想起乐王府里那个若即若离的人。她猜想这些事也许并非巧合,是他为了她而做。但很快自嘲一笑,月本无心,人自多情。
乐王府的那个人也在喝酒望月,他不愿去想,如果还有下一个滕封又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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