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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
地牢。
跳跃的火光映照在昏暗的囚室里,闪烁出暗红色的鲜血。
一鞭又一鞭凶狠地抽打向不听话的囚犯,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啊!你杀了我——”
地上瘫倒着几个不知死活浑身血污脏乱的犯人,两名狱卒对着捆绑在架子上的犯人严刑拷打,另有记录官在旁不断书写。
末了,那名记录官将收整好的记录一齐交给守候在一旁的青年人,点头哈腰显得谄媚又小心:“这就是司法参军大人要的。”
“嗯。”青年人无二话,拿起记录就走。
京兆府秘书处。
司法参军梁大人一一看过记录后,点点头,又去京兆尹所在的正殿。
京兆尹是掌管京兆府的最高长官,其下设两名京兆少尹,下面又分设功曹参军、司录参军、司户参军、司法参军、司兵参军、司仓参军、司士参军等一系列官职,分别统领不同职能。司法参军正是司掌刑法的主官。
“大人。”司法参军恭敬行礼。
“都查出来了?”京兆尹一边书写着文件,一边问道。
“这伙人口供大同小异,都说是有个鲁先生出钱买他们打砸东大街一家正在装修的铺子。他们也简单地查过,说是城东有一家姓林的大户人家的内斗。卑职刚查了查,这个林家倒是有些不同。”
“哦?怎么个不同?”
司法参军微微一笑:“大人可还记得曾经有个领尚书令一职的林老太爷?”
京兆尹手中的笔一顿,抬头:“林虚怀?那个林家?”他目中充满惊讶。
“正是。”司法参军低下头去。
京兆尹顿了顿,忽然“呵”地笑出声:“他们回帝都了?”
“好像未曾。据下面人来报,说是只有林家二爷林敬义和四爷林敬智带了妻女回帝都,目前林敬智已于朝中任从六品翰林院修撰一职。”
“嗯……这倒是符合林老头的谨慎习性。”京兆尹摇头笑了笑,带着些许感慨。毕竟这位林老太爷在帝都确实是个传奇,一路平步青云官居二品大员尚书令不说,还能在林家最辉煌的时候急流勇退,带一大家子先行避走山中,躲过八年战乱。
要知道这八年里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多少世家大族因此倾覆,剩下的硕果仅存。他们林家倒好,还真囫囵回来了。
不过对京兆尹来说,现在的林家倒是不足为惧,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林家还有没有机会重回当日的荣光,这还是两说。起码就他知道的,还是有不少官员表露出抵制的意思。
但京兆尹对这件几乎能算得上芝麻大点小事的“打砸店铺案”还是表达了高度重视,无他,全因当今圣上身边红得发紫的许大将军命亲卫亲自打过招呼。
别人的账他可以不买,许大将军的他可没这个胆量。就在不久前,黑炎军又覆灭了城南的一个大家族,具体原因还无人知晓,只私下里流传消息说是得罪了他。
这样的杀神他哪里敢怠慢?
“既然牵扯林家,那去过……”京兆尹刚要问话。
“报——”一名京畿卫进入殿中,“大人,刚有一群流民匪徒以及自称林家管家和马夫的两人被送至京兆府,说与东大街上的店铺案有关。”
“先收押。”接过京兆尹示意,司法参军立即下令。
“是!”
“大人。”司法参军转向京兆尹。
“去吧。”京兆尹挥了挥手,又道,“下点功夫,早日结案。”
“卑职领命。”司法参军快步退了下去。
京兆尹又提笔书写文件,可写了两笔又停下来。
奇也怪哉,许大将军怎么会突然插手这件事?林家跟他也八竿子打不着啊……正想着,又有京畿卫来报说户部尚书张麟宸来访。
张麟宸?
京兆尹越发稀奇,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客人也来了?
等京兆尹热络地接待又不停地打完包票送走张尚书,不由得一摸脑袋:“呵呵,林菀欣?林家四小姐?这真是有意思,一个翰林院修撰的小女儿竟然劳动两尊大神出马?不简单啊……”
另一边。
地牢内。
鲁大管家和马夫一起连同城南的混混们被押进地牢,一路上听着各种刑训的惨叫,早就吓得不断哆嗦。
还没进门,马夫就扒着牢门惨嚎起来:“别抓我,别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马夫而已,我说,我什么都说!”
“进去!”狱卒一脚把他踹进牢内摔倒在地,吓得鲁大管家心中再也没有丝毫的侥幸,连滚带爬也进了牢房,只觉今日小命必定不保。他怎么会惹到黑炎军?又怎么会进了京兆府的地牢?
等鲁大管家抬头一看,正好看见被捆绑在架子上浑身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壮汉,壮汉满头乱发沾着血耷拉在脸上,但并不妨碍鲁大管家从他那双吃人的怒目里看出他的真实身份。
“大、大当家?”鲁大管家猛地哆嗦!
“是你?!”大当家骤然发力,疯狂摇动身上捆绑的铁链,恨不得扑向鲁大管家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要不是这个鲁先生,他们怎么会惹上根本不能惹的人物?!
大当家恨到极致,恶声道:“就是他!与我们接头的人!”
牢门外,司法参军脚步一顿,唇角缓缓地勾了起来。
城东。
宁安寺。小禅堂。
作为皇家寺院宁安寺现任三大知客师之一的圆印大师,不过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因肤色胜雪,容貌俊美,又常年清修不理烦杂俗务,看起来甚至不过二十出头。
虽说是三大知客师之一,但圆印大师甚少出来接待外客,会接待林家众人,全因当初受过林家四夫人李氏的倾力相助,如今四夫人李氏虽然已长逝,但她一双儿女还在,因着这份人情,但凡有林菀欣来时,他多少还是会见。
此时坐在圆印大师对面的,正是林菀欣、姜氏母女以及两名庶女。
桌上茶香袅袅,四周围陈设极其简单,两排素净的蒲团,一方黑沉檀木桌,几株精巧的绿植,一缕线香笔直升起细细烟雾,一切是那么宁静又美好。
姜氏本着银钱开路的原则,一来就将供养的银票交给圆印大师,如此她才觉得有几分底气说话。虽说圆印大师很少出来,但是在宁安寺的地位却十分崇高。有这样的得道高僧接待,姜氏也觉得倍有面子。
只可惜姜氏却难以从圆印大师那始终恬淡的神情上看出分毫,心中还是有些嘀咕是不是给得有些少?毕竟李氏一族豪富,这她也是知道的。
“大师……?”姜氏略带忐忑地唤道。
“夫人有话但说无妨。”圆印微微一笑,俊秀的容颜令坐在最边上的林思瑾不由得羞得低下头去,也让林苏卉睁大眼睛看着他。
乖乖,这和尚长得这么好看做什么?林苏卉心中腹诽。
林绵如心不在焉,毕竟于她来说,和尚是个毫无意义的存在。
林菀欣则淡然地吃着茶,不愧是宁安寺的古树红茶,更不愧是圆印大师泡的茶,果然是唇齿留香意境悠远,感觉和这样的人物坐在一起,连内心深处都静了下来。
多年以前,她也曾经与圆印大师这么坐着吃茶,一吃就半个下午。
那个时候的她,总是充满了烦恼……也只有在圆印大师这儿,才能让焦灼的内心暂时安歇。
如今想来,竟然有恍如隔世之感。
可不就是隔世吗?……林菀欣忽然一笑,又抬眼瞥了姜氏一眼。
林菀欣多少也明白姜氏心中的忐忑,事实上姜氏做得太过,以往她娘亲去寺庙做供养时,都是将银票封在信封里,更加没有署名,但姜氏向来喜欢显摆,在她说过一次不接受后,她就再也不提了。
“咳。”姜氏轻咳一声,就是再俗也不好意思多跟和尚谈钱,遂道,“不知为何,我这心里老是觉得不安定,七上八下的,烦请大师能为我解惑。”
圆印一笑,道:“世人多烦恼,烦恼的种类也挺多,但细细归类,人们便会发现烦恼不外乎来自贪、嗔、痴、慢、疑五毒,财、色、名、食、睡五欲,而这首当其冲的,便是贪、财二字。”
“倘若能把这两个字去掉,比如我不贪供养,自然就不会为之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圆印大师笑着一言道破,顿时令姜氏感觉有些脸烧耳热,可他下一句话,却令姜氏骤然色变。
“而对夫人而言,不贪自己不应得之物,自然天高云阔万物舒朗。”
姜氏目光顿时一冷,什么意思?她贪什么了?这和尚怎么说话呢?怎么拿了钱还这么不知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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