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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晨导的这场戏跟众人以为的戏,自然是不大一样。不过众人也不在意。黄昏时分,纸灯高挂,茶余饭后,牵着小儿坐在街头的竹子下,有说有笑地等待戏曲开场。

因预料到人多,逐晨将戏台划出了六个,让人搬来几排长凳,摆在各个台前的空地上。饶是如此,熙攘的人群还是包围了一整片场地,远远看着人头攒动,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众人环顾一圈,看见一群半大的孩子站在不远处的戏台后头,脸上画得红扑扑的,身上穿着大人的衣裳,张着手臂,正滑稽地学习大人走路。

大人们戏谑道:“该不是都叫这群奶娃娃出来演戏吧?”

“既然都是奶娃娃,怎不见寥寥云呢?”

“仙君今日叫我等前来,就是为了给这群孩子捧个场吧?”

几位魔修也凑热闹来了。

若有、若无跟在梁鸿落的身后,在人群外围反复徘徊,完全看不见前方的景象。

附近已寻不到能坐的位置,他们又不便御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飞在天空,抢占了绝佳视角的修士们。

梁鸿落本没什么兴趣,只是耐不住心底那些微的好奇心,随意过来看看。他百无聊赖地站在角落,被看见的怀谢叫了过去,说那里还有几个座位。

若有、若无兴冲冲随他而去,到了地方才发现,原来怀谢是与大魔坐在一起。

大魔怀里抱着寥寥云,正在与她玩耍,气质一派温和,看似与世无争。

上回逐晨叫他们自己去拜见,两人没敢,因此还未与大魔打上交道。此时又在他身上闻见了上古魔气的味道,不管如何安慰,仍旧心中发怵。

二人身后的梁鸿落惊叫了声:“前辈?”

怀谢与大魔一齐抬头。

大魔笑道:“又见面了,小郎君。你我真是有缘。”

梁鸿落不由多想:他是冲风不夜而来,还是偶然途经?

怀谢说:“原来你二人认识?那太好了,都是朋友,鸿落道友,快坐吧。”

梁鸿落的表情十分诡异,唯有大魔像无事发生,乐呵呵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落座,梁鸿落还在思忖,大魔靠了过来,摊开手在他面前,腆着脸道:“小道友,借点钱花花。”

梁鸿落:“……”怎么这帮人都是如此,来了朝闻,就全不是正经模样。

他在袖中摸了摸,只摸出一块灵石来,放到大魔手上。

大魔掂量着手中的东西说:“一块灵石能买什么哩?”

梁鸿落:“……”

他如今的身份,也只能拿得出一块灵石,何况这还是他辛苦搬木头赚来的酬劳!

梁鸿落气得牙痒。尤其是气自己混得如此落魄,要在朝闻这地方做那么多憋闷的事,偏偏还无可奈何。

他呼吸沉重,觉得自己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寥寥云抠走大魔手里的灵石,踩着大魔的腿,将东西还给了他。

梁鸿落看着那双白嫩的小手摆在他粗糙的手心,掰着他的手指,让他将灵石收下,一时间僵硬得忘了动作。

大魔:“噫……”

寥寥云一板一眼地教育他说:“不要抢别人的东西!大魔,你不可以这样!”

梁鸿落听着她稚嫩的声音,收紧手指,感觉灵石上还带有一点她的余温。又想起自己懂事的小妹,眼眶发烫,生出无限感慨来。还不待感动,寥寥云极为认真地接了下去:“他特别可怜,都不舍得吃饭!”

梁鸿落已不知是今天第几次无言。

大魔被寥寥云指责,也没什么说,“哦”了一声当是答应了,继续抱着寥寥云朝戏台上张望。梁鸿落默默将灵石放进衣襟,装作若无其事。

等戏曲正式开演,周围快速安静下来。不需人提醒,闲聊的人止了声。

铜锣敲响后,飞在空中的几位修士抛出闪光的符,对准前方,当做灯光用,将戏台照得大亮。一群孩子排队走了上去,夸张做作地表演起来。

他们的表演方式比较抽象,就是“啊”、“不”等各种惊叹词的排列组合,因为太过紧张,连台词也说不清楚。

好在边上还有道旁白,跟说书先生似的,将背景与经过都表述明白了。

原来这戏说的是,一个男子因自己郁郁不得志,便回到家里打妻子泄气,将妻子打得忍受不了,去官府报了案子。

寥寥云敷衍地在下面叫着自己的台词:“不要再打啦,不要再打啦!”

随后那男子被官府的人抓走,依照他的暴行,被施以惩戒,鞭笞二十下。

旁白就是想告诉百姓,打人犯法,打家里人同样犯法,且屡教不改是要吃牢饭的,没有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若遇到同样的事情,及时去官府报案。

“哦――”

台下众人了悟点头。

没一会儿,那帮小演员又换了个身份,表演起别的故事来。

这样的戏份今天差不多准备了三场左右,再复杂小演员就记不住了。

其实到后头,这帮小豆丁已经记不住了,光在台上不停打转,完全记不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百姓们看着笑笑,时间不觉就过去了。等灭去光源,宣布散场时,还有不少人在问明日有没有类似的戏曲可看。

逐晨回说当然是有的。

只不过,一次两次算是看个热闹,如果一直让孩子在上面乱演,怕会毁了她那么好的宣传机会。

于是逐晨临时招募了几个长相周正的演员,让他们明天来找自己拿剧本,顺道学习一下演戏的基础技巧,看看能不能琢磨一下,把角色演到位了,以后就干这一行,十分有前途。

觉得有趣的百姓也主动过来报名。又不需要像真正唱戏的那些人那样下苦功夫,玩一玩图个高兴。

不意外的,逐晨的群演团队得到了充足的扩张。

忙乱后,人群渐渐散去。逐晨让人收拾了附近的杂物,领着那群孩子回去洗脸换衣服。她交代好各种善后的工作,打算回屋休息时,余光瞥见风不夜站在街口的阴影之中。

风不夜的身影她太熟悉了,哪怕隔着十几米远,只有半道残影,她也能认得清楚。

逐晨本想朝他跑去,才高兴了一瞬,想起昨天的事,脚步又有些踯躅,不知该拿什么态度去面对。

风不夜见她在原地再三犹豫,愣生生跨不出那一步,主动朝她走了过来。

逐晨躲不过去,佯装惊喜地说了句:“诶,师父你醒了?”

风不夜:“……嗯。”

逐晨低着头,视线悄悄朝上看去,看着他眼睫下方被月色投出的模糊阴影,觉得他的眼神都被月华柔出了一汪秋水,看着满带温和。

她出神地胡想,忘了说话。

往常跟风不夜站在一起时,都是她比较健谈,此时她变得沉默,空气跟着静谧下来。

风不夜偏过头,顿了顿,找了个话题:“上回与你生气,你不必介怀,是我修炼出了差错。”

“生气?”逐晨回忆了下,已不大清楚,“没事,我不曾放在心上。”

风不夜:“嗯。”

又是沉默。

风不夜心道,她果然生气的,否则也不会这样冷落我。

逐晨心里也道,为何感觉那么尴尬?她是要继续装作不知情吗?

风不夜在她面前站了会儿,说:“我先回去了。”

逐晨仰起头:“啊?”

风不夜脚步未有挪动,只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逐晨睁着一双眼,无辜地眨了眨,眼珠清澈透亮得像猫的眼睛。

“我没有。”她说,“师父出来做什么?不是有什么事想找我吗?”

风不夜听出了她话里的暗示,未能得解,回道:“听见了喧闹声,因此出来看看。”

逐晨说不清是什么心情,淡淡应道:“……哦。”

风不夜听她这搪塞的一声,更觉她们女孩子的心思真是难测,有事为何不说出来。

风不夜听她这搪塞的一声,更觉她们女孩子的心思真是难测,有事为何不说出来?

他抬起头,彻黑的瞳孔望了眼辽阔星空,回头朝逐晨伸出手道:“过来。”

逐晨小步跟上,站定在他身前半米。

“过来。”风不夜招手,唇角的弧度微微向上倾斜,“不要生气了。”

逐晨被他这笑迷花了眼,两腿不由自主地朝他走过去,等回过神来时,风不夜已带着她飞到了半空。

他随手一拂,浩渺星海中的光点突地变得明亮起来,几颗豆大的星辰似乎近在眼前,闪烁不定,触手可及。入神看去,便觉得自己也轻飘飘地徜徉在星海间,有种奇幻的旖旎。

这种幻境,风不夜以前是最不屑做的,何况是讨人欢心。

逐晨张大嘴叫道:“哇――”

还真是看星星看月亮,这就是直男的宠爱吗?逐晨心说,接下去是不是跟我谈诗词歌赋和人生理想了?

她的人生理想可能有点正气凌然,就不是很浪漫。诗词歌赋也欣赏不大来,不知道努力努力能不能补救。不过风不夜也是知道的,希望他不要找太难料的话题。

风不夜低头笑了一阵,并未如逐晨所想的开口。

逐晨还以为他今日要将沉默进行到底,盯着面前飘过来的光点,随意抬手一抓,发现竟真将那颗“星星”抓了下来。

逐晨呆在那里,放在手心摩挲了一遍,才明白这应该是魔兽内丹。

……这满天空飘着的哪里是星星?分明是钱啊!

逐晨笑逐颜开,拉着风不夜的衣袖道:“谢谢师父谢谢师父!我喜欢这礼物!”

风不夜见她欢喜,跟着笑了出来:“我当你也喜欢。”

逐晨其实是又惊又喜。以后做发财梦,都要照着这规格来,那她有点不敢想。

风不夜陪她将东西都收好了,等下来时,就看见小徒弟一脸若有所思地蹲在大道上。

他见师父过来,眼里跟点了火一样,遥指着星空期盼道:“师父,我想抬起头,就看见满天空的烤鸡!”

风不夜的脸色稍沉了下去:“你还想师父讨你开心?”

……现在是不敢了。

逐晨正高兴,大方地与他分享魔兽内丹:“给你一颗,自己去买烤鸡,不要什么事都来麻烦师父。”要许也该许点贵的,怎么这样没出息?没他们朴风山的气派。

风长吟欢呼雀跃:“谢谢师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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