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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目相对,沈东湛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微肿的红唇,“懂?”

“沈东湛,有没有告诉你,在某些时候,你像极了祸国的妖孽?”苏幕回过神,几乎是手脚麻利的起身,避他如瘟疫般退到一旁。

面上强装镇定,心内凌乱不已,一颗心快要跳到嗓子眼的悸动,与惶恐、惊颤不同,这种情绪根本无法自我控制,仿佛只要她离开得再慢一些,便会陷在他给的泥潭里,难以自拔。

“有!”沈东湛目不转睛的看着她,怀里失了温度,少了她的气息,心里有点痒痒的,“你!”

她是唯一一个,会这么形容他的人;也是唯一一个,看见他顽劣不羁的样子。

如他所说,每个男人骨子里都有一份宠溺和温柔,就看他愿不愿意给你?

“你若没什么事,还是早些回去吧!”苏幕拢了衣襟,转而仔细捋着腰间的褶子,衣裳都被他揉皱了,“天亮之后就要出发,彼时太子也在,你给我收敛点。”

沈东湛慢悠悠的起身,“遵命,苏千户!”

苏幕:“……”

油嘴滑舌第一等,嬉皮笑脸头一号。

天亮之后,承帝王谕令。

任太子李璟为特命巡察使,锦衣卫都指挥使沈东湛、东厂千户苏幕为辅,御赐金令、便宜行事,可先斩后奏,前往江南道煜城,查察税银丢失一案。

寻回税银,剿灭乱贼。

队伍,浩浩汤汤的离开殷都。

四时坊门前,林静夏默默的伫立着,瞧着策马从门前经过的苏幕,眉心微凝。

“说是去煜城。”水生开口。

林静夏眸色幽深,“怎么会在煜城呢?”

“是不是发现了咱们?”水生追问。

环顾四周,确定周遭无人注意,林静夏退回大堂内,任凭外头喧闹,亦没有再搭理,而是直接上了二楼房间里坐着。

“你觉得是刻意,还是巧合?”水生似乎有些着急,“又或者是借着税银丢失之名,行图谋不轨之事,私底下是要对煜城的人动手?”

见着她还是不说话。

水生更是急不可耐,“你倒是给句话,实在不行,咱就半路上……”

“你可看清楚了,太子为首,锦衣卫和东厂随行,就你就我,就咱们那些两三枣,坑都砸不出一个,又能奈何?”林静夏低声呵斥,“此番煜城,到底是什么用意,咱还没查清楚,你就急吼吼的成什么样子?”

水生理亏,默默的闭了嘴。

“再者,他们不在殷都倒也是件好事。”林静夏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此前有苏幕护着国公府那小子,咱们不敢再轻举妄动,现在他们都不在……”

水生眼前一亮,“可你也要明白,姓苏的跟中了邪似的,派人为薛宗越挡了好几次灾,显然是要护着他的,若是咱们动手,恐怕姓苏的回来之后,不会罢休。”

“不罢休的,应该是咱们!”林静夏意味深长的望着他,“我们的真正目标,原也不是薛宗越,不是吗?”

水生愕然身形一震。

没错!

让这帮人搅合的,连自己都忘了,最初的目标是什么,真是……

“你知道该怎么做吧?”林静夏顾自倒了杯水。

水生点点头,“放心吧,这一次,新仇旧恨,一并了账!”

…………

车马队扬起尘埃千丈,栾胜站在城头,瞧着远去的踪影,幽幽叹了口气。

“督主?”奈风不解,“千户大人重新得到皇上的重用,这是好事,您作甚这般惆怅?是担心千户大人,完成不了此番重任?”

栾胜负手而立,风吹得衣袂猎猎作响,“若是旁的地方倒也罢了,偏偏是煜城,怎么就这么巧呢?杂家是担心啊,她万一控制不住自己,免不得是要惹出大乱子。”

“控制不住自己?”奈风愣怔,“您是说,千户体内的毒?还有半月有余,想必苏千户……”

栾胜眯了眯眸子,冷着脸不说话。

半晌,栾胜转身离开。

直到栾胜离开,李忠才敢在城门下冒出头来,小心翼翼的扯了扯耿少离的衣襟,让他戴好小斗笠,免得叫栾胜瞧见。

“不让你来送,你非要送,可得小心点。”李忠紧紧牵着孩子的手,“别让督主瞧见,否则又得惹出灾祸来。”

耿少离点点头,“叔公放心,我懂!”

只是,义父出行,他不来送一送,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你义父已经走远了,咱们也回去!”李忠牵着他往回走。

然则刚回城,耿少离忽然扯着他的手,躲在了一家店铺的廊柱后。

“你作甚?”李忠不明所以,睁着茫然的眼睛四处张望,“怎么了?怎么了?”

这小子是发现了什么?

“前面!”耿少离指了指前面,“舒姐姐!”

李忠松了口气,“她对你义父,有点不一样的心思,你没瞧见她偷偷的给你义父做衣裳,做饭菜,煎药?事事都是亲力亲为。现如今你义父出门,她来送一送没什么奇怪的,不来反而奇怪。”

“不是!”耿少离摇头,“叔公没发现吗?舒姐姐每天都是同一个时辰,从后门离开,然后去河边走一走。”

李忠寻思着,“估计是女孩子思春,没地儿发泄,就去河边看看花,看看草,借此来消磨内心的相思之症。”“叔公?”耿少离一把摘下小斗笠,“您既然这么懂,为什么至今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呢?”

李忠:“……”

这懂和做,那是两码事,不是吗?

“走!”耿少离戴好小斗笠,偷摸着跟上舒云。

果不其然,舒云又去了河边。

一老一少就猫着腰,躲在了一旁的草垛后面,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紧盯着舒云的一举一动,可奇怪的是,这舒云哪儿都没去,就在河边的树下站着。

约莫过了一刻钟左右,舒云抬步离开,头也不回。

“我就说吧,姑娘家的心思重,来这儿散心的。”李忠侧过脸,无奈的瞧着耿少离,“你说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哎哎哎……”

耿少离疾步冲上去,就站在舒云原来的位置。

“看吧,这儿什么都没有!”李忠笑道,“若是有什么痕迹,你义父那些暗卫岂能不懂?连他们都没发现异常,你还能看出个子丑寅卯?”

耿少离撇撇嘴,说实话,他跟着舒云不是一日两日了,时常跟着,时常来这,还真的一直没有任何收获。

“走吧!”李忠牵起他的手,“早点回去。”

耿少离有些失落,“叔公,你是大夫,若你要跟人说些悄悄话,会用什么方式传递?”

“我?”李忠想了想,“若是悄悄话,多半是要用自己的专长,比如银针,比如药物,又比如外人听不懂的字眼。”

毕竟是悄悄话,自然是要悄悄的,不为人知的。

“你是说,这舒云是用某种特殊的方式,在传递消息?”李忠明白了过来,“哎呦,这还真的有可能。”

隔行如隔山,暗卫虽然精锐,但不是内行人,还真的……未必能看懂舒云留下的痕迹。

“叔公,我想了很久,为什么一个人会一直重复的做一件事,那肯定是这件事有固定的意义,您说是不是?”耿少离低低的开口,“她一直来河边,心里肯定会有猜测,自己早晚要露馅,那么她若是传递消息,必定得用最隐秘的,暗卫看不懂的方式。”

这样的话,就算被人发现了,也不会暴露。

“你义父留着她,原就是想等着舒怀远上钩,她一直怀疑,舒怀远没被这些江湖人杀死。”李忠环顾四周,“若是舒怀远没死,应该会私底下跟舒云联系。”

耿少离连连点头,“义父不在殷都,他们肯定会放松警惕,趁着这个时候,咱们帮义父一把,您说好不好?”

“哎呦你小子!”李忠蹲下来,抱着孩子就亲了一口,“读书果然是件好事,脑子都变灵活了,孺子可教也!”

耿少离不好意思的红了连,嘿嘿的笑着。

苏幕和沈东湛都不在殷都,那些牛鬼蛇神,应该都会闹腾起来,难得有了这样喘息的好机会,岂能就此放过。

晌午。

太子一声令下,队伍当即停下来休息。

“爷,这走走停停的,要什么时候才能赶到煜城?”年修急了,“这才走了半天,就停下来休息,那以后……”

苏幕瞧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乱说话,毕竟还有六部的官吏在队伍里,有些话若是传出去,免不得要惹祸。

“太子殿下是巡察使,咱们只是协助办案,少说话,多做事。”苏幕低声叮嘱,“尤其是,要保护太子殿下的安。”

年修点点头,瞧着不远处坐在树下的沈东湛和周南。

这主仆二人,同样是一张黑脸,面色沉得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沈东湛一抬头,便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苏幕,奈何周围都是人,二人只是对视一眼,便极为默契的将视线别开。

明明想靠近,却不能待在一处,尽量少说话,少接触,在外人面前,两人还得当一对称职的“死对头”。

“爷,这太子殿下现在就开始休息,要走猴年马月才能赶到煜城?”周南只觉得脑仁疼,“这才刚出殷都呢!”

沈东湛起身。

“爷,您去哪?”周南忙问。

沈东湛没理他,这事总归要有人提个醒,瞧着苏幕方才的样子,好似是在训斥年修,多半也是着急了。

“爷?”周南紧追不舍。

沈东湛大步流星的往前走,顺子赶紧拦着,“沈指挥使,您这是……这是要做什么?”

“太子殿下!”沈东湛行礼。

李璟坐在树下歇息,出了这殷都,只觉得外头各种不如,吃不好穿不好,坐了那么一会马车便觉得腰酸背痛,唯一的好处便是山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他。

须知,这整支队伍,以太子为首!

“沈指挥使想说什么?”李璟喝口水,慢慢悠悠的起身,伸了个懒腰。

沈东湛面不改色,“此处距离煜城千里之遥,若不及时赶路,只怕耽搁了时辰,税银便真的没了着落。”

李璟原以为他会来劝说,不要停下来休息,各种啰嗦麻烦,没想到沈东湛居然旁敲侧击的,拿皇帝来压人。

“税银一案,关系到朝廷,更关系到皇上对太子殿下的信重。”沈东湛低声开口,“若然办成了这差事,皇上必定倚重太子殿下,亦可凭朝臣非议。”

之前,满朝文武对李璟这位太子,颇多非议,多半是觉得他昏聩无能,不堪继承大统,理该废太子而另择储君。

“虽然现在,睿王殿下受罚,但当初睿王前往定远州宣读圣旨,小心谨慎,有勇有谋,归来之后得帝王嘉奖,是为一功!”沈东湛拱手,“太子殿下,您难道不想为朝廷立功?”

李璟环顾四周,眉心微凝。

顾西辞在侧行礼,“太子殿下,在下以为沈指挥使所虑,并非没有道理,眼下虽然离开了殷都,可难保……”

说这话的时候,顾西辞瞧了一眼后面的队伍。

“人多眼杂,其心必异。”顾西辞八个字,让李璟的心头猛然一紧,“殿下,不可不防啊!”李璟虽然有些恼怒,毕竟自己也没干什么,就是下车休息,居然被他们这般夸大其词,说成了危险之事,但顾西辞都开了口,他自然也没多说什么,当即拂袖转身,朝着马车走去。

见状,沈东湛瞧了顾西辞一眼。

对此,顾西辞报之一笑,倒是生出了几分心照不宣的意味。

就在苏幕以为,这事终于得到了妥善的解决,队伍总算可以前行之际,李璟却突然在车前停下了脚步。

众人:“……”

“苏幕!”李璟开口,“你过来。”

沈东湛和顾西辞,几乎是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了苏幕身上。

“你过来!”见着苏幕犹豫,李璟又喊了一声。

苏幕面无表情的上前行礼,“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上来!”李璟踩着杌子上了马车。

这是命令,太子的命令。

沈东湛眉心拧起,瞧着苏幕垂着眉眼,跪在了马车外头。

“苏幕身份卑微,不敢与太子殿下同辇而行,太子殿下若有旁的吩咐,苏幕……”

不待苏幕说完,李璟已经打开了车窗,“本宫的命令,你敢违拗?是不是想让本宫,请出父皇的金令,你才会上来?”

“苏幕不敢!”她骑虎难下。

沈东湛几欲上前,却是顾西辞快一步拦在了他面前。

“苏千户,您看看,此处这么多人看着,诸位大人也都在车辇后头跟着,您这却辇之行怕是有伤太子殿下的颜面。”顾西辞笑道,“还是进去吧!”

苏幕眉心微凝,起身将手中剑交给年修,抬步上了车辇。

“启程。”沈东湛一声令下。

队伍,继续前行。

沈东湛与顾西辞,各自策马前行,居于马车左右两侧,一个儒雅斯文,一个清隽冷峻,谁都没说话,眼睛、耳朵却都掉在了车内。

出乎意料的是,车内似乎没什么动静。

太子的车辇,自然是极好的,不管是装饰还是隔音,从外观到内饰,宽敞而舒适,偌大的软榻铺着厚厚的狐裘,柔软而暖和。

“殿下有何吩咐?”苏幕跪地行礼,垂眉顺目。

李璟坐在软榻上,眉心微凝,“你过来,坐到本宫身边来。”

闻言,苏幕徐徐僵直了脊背,终是抬头看他。

“现如今本宫说话,都得说上两遍,你才能明白?”李璟面露不悦之色,但若细看,这不悦之中也带了几分心虚之色,“你是不是还在记恨着,上次的事情?”

苏幕敛眸,“奴才不敢。”

“上次的事情,栾胜说本宫中了药,你亦、亦如此。”李璟音色低缓,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身为太子殿下,是绝对不会错的。

就算是错了,那也是对的。

太子无错,也不会认错。

事儿,他自己也有份做下,但这个时候是不可能往自己身上揽的,毕竟他是太子李璟,“本宫保证,不会对你做什么,何况外头那么多人,一旦被揭穿,你便是欺君之罪,本宫绝不会让你死。”

这是实话。

苏幕躬身近前。

“坐!”李璟冷不丁将她拉坐在软榻上,身子一横便躺在了她的腿上,扯过了一旁的氅子盖在身上,幽幽的闭上眼。

苏幕骇然,正欲起身。

“别动。”李璟闭着眼,“本宫想着能与你一道出城,昨夜有些兴奋,一夜没阖眼,方才见着你真的跟着出了城,总算相信你真的在身边。苏幕,你别动,容本宫靠着你睡一会。”

苏幕眉心紧蹙,瞧着腿上躺着的李璟,一时间还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出门在外,有你在身边,本宫才能安心入睡。”李璟徐徐侧了一下身子,俨然将她的腿当成了枕头,“有你在,放心。”

苏幕别开头,一口气堵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有些憋得慌。

尤其是,马车外的马蹄声。

天知道,明明车内的隔音很好,马蹄声真的很轻很轻,轻到可以忽略不计,可她总觉得马蹄声就在耳畔,吵得她心烦意乱。周南小心翼翼的观察自家爷的脸色,只觉得自家爷刚出城没多久,就被这日头和风,吹得脸色发黑,身上发凉,一阵阵的阴风嗖嗖的在马车附近萦绕,真真是可怖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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