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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白仍旧侧着身,也没看到车前的情况,蒋远周不想搭话,老白冲旁边的司机道,“把冷气打开。”
“是。”
司机眼看着许情深停下了脚步,然后从包内翻找着什么,车子离她越来越近,其实只要老白或者蒋远周往前看,应该都能发现。
许情深拿出手机接通,是快递员打来的。
她快步往前,看到前面的信号灯闪烁着,即将转为绿灯。
司机脚踩在油门上,轻轻往下点,车子刚出去,却猛地传来砰地一声,他一个急刹车,老白回过身,“怎么回事?”
左前方一辆车应该是要硬插进来,这不,撞上了。
老白刚要推门下去,就听后车座内传来一道男声,“慢着。”
“怎么了?蒋先生。”
“是蒋家的车。”
老白闻言,收回了手,旁边车辆的司机很快下来,他走到车旁,在车窗上轻敲两下。
老白示意司机落下车窗。
“蒋先生。”
此时,前面的人行横道上有人经过,许情深挂了电话,随着人潮往前。
蒋远周一个抬眼望去,前方都是车辆,两辆车的间隙当中,有一抹侧影飞快地掠过,他并未看得真切,只是盯着不远处的高架看着。
“蒋先生,老爷想见您,您已经很久没回蒋家了。”
蒋远周无动于衷,“他想见我,你就来撞我的车?”
“九龙苍我进不去,去了医院,您也不肯见……”
后面,一串串汽车喇叭声响起,蒋远周冲自己的司机吩咐道,“开车。”
“蒋先生,老爷最近身体也不好,心里总是记挂着你……”
蒋远周冷冷说道,“你就告诉他,我不会去见他,多简单的事?”
“但是……”
“他要见我,就去小姨的墓园守着,说不定我哪天就会去了。”蒋远周说完,踢了下前面的座椅。“开车。”
“蒋先生,他的车顶住我们了。”
“强行挤过去会不会?”老白接过话,坐直了身,“放心,刮花撞坏了都不用你赔。”
司机听到这,那还不是容易的事吗?
前面的道路空出来不少,司机一脚刹车用力踩下去,车子强行往前挤,砰砰砰的声响传到耳朵里,窗外面的那人已经吓得躲到了车后面去,生怕连自己都遭殃了。
跟在后头的一辆车开向前,落下了车窗,冲着那名司机道,“有钱人就是牛逼啊,居然都不出险,啧啧,这车伤的不轻啊。”
车内恢复了冷气,司机双手手心还有汗,车子缓缓向前,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事,着急往马路两边再看去时,哪里还有许情深的身影?
他心想可能是看错了吧,毕竟许情深搬出九龙苍后,除了在吴姜见到的那一次,他就没再看到过许情深。
如果不是成心要见,如果不是有意打探,就算同住在一个小区里面,都有一辈子不照面的可能性,更别说是蒋远周和许情深这样了。
到了怀孕后期,许情深的肚子越来越大,付京笙看她辛苦,让她不必每日都过去。
许情深不方便出门,孩子出生后所要的物品,基本都是在网上解决的。
不大的房间内,已经搭起了一张婴儿床,就挨在大床旁边。
买来的小衣裳也都洗好了,叠放得整整齐齐,摆在小床上。
许情深难受、挨不过去的时候,就摸摸那些东西,或者将它们重新拿过来叠好,反反复复。
她身边没有亲人朋友,所以日子过得异常艰苦,如果不去付京笙那里,她有可能一天到晚都不会说一句话,许情深越来越渴望这个孩子快点出生,那样的话,至少她不用再这样孤单。
有时候,她也会忍不住胡思乱想,蒋远周和凌时吟的孩子,也快要出生了吧?
那这时候,蒋远周在做什么呢?许情深一个人孕检,一个人置办婴儿的东西,一个人搭小床,一个人在嘴馋的时候……独自出去吃东西。
凌时吟肯定不是这样的吧?
他现在肯定接受她了,所以蒋远周不会让凌时吟跟她一样。
许情深想到这,就会和自己过不去,一个人的日子太难过,她不止一次想到了付京笙之前的提议。
临近预产期的时候,许情深去了付京笙家里。
男人将她带到楼上,“我给你请个月嫂,过两天就会去你家里。”
许情深吃惊,“你给我请了月嫂?”
“不然呢,等你生的时候,你想指望谁来照顾你?”
许情深也想到过这一步,她不可能通知家里,也不能告诉宋佳佳,只是没想到付京笙的动作比她还要快。
“情深,我过几天要去趟四川,正好是你预产期的时候。”
他这一句话,也算是在对她交代了,但他们毕竟没有更深一层的交情,许情深还是觉得有些怪异,“付先生,您去四川做什么?”
“我妹妹失踪了,至今没找到她,有消息说她可能在四川,我要亲自去确定下。”
付京笙从未跟许情深说过他妹妹的事,许情深听到这,不由吃惊,“什么时候失踪的?”
“大半年了。”付京笙朝她看看,“你一个人去医院,能行吗?”
“可以的。”
“放心吧,我已经跟月嫂交代好了,她什么事情都能办好,包括在医院陪床以及照顾孩子。”
许情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月嫂的费用,您在我工资里面扣吧?”
“你那点工资,还不如一个月嫂,”付京笙说到这,笑了笑,“我既然已经给你安排好了,就没算过钱的事,也不在乎这点钱。”
许情深却不想白白受人恩惠,付京笙见她还要坚持,便打断了她的话,“孩子出生以后,问题会越来越多,我之前给你的提议,你再好好考虑下吧。”
她手掌抚摸下肚子,里头的孩子狠狠踹了她一脚,许情深等那股疼痛稍微退去些后,点了点头。
最后的一次体检,医生提出要让许情深剖腹产。
她羊水的情况一直不是很好,医生之前也说过,如果要顺产的话,危险性相当高。
“你如果同意剖腹产,我要尽快给你安排时间了。”
许情深坐在凳子上,“羊水还是不好,是吗?”
“是,羊水太少。”
“嗯,那麻烦你帮我安排一下手术时间吧。”
医生朝她看了看,“你怎么每次都是一个人?马上要手术了,你家人呢?”
许情深别开视线,“等住院后,会有人过来陪的。”
“那就好,那我就给你定在周五那天了。”
“好,谢谢医生。”
手术前一晚,许情深就住进了医院,月嫂将需要的东西都带了过去,陪她住在病房内。为了明天的手术,她已经开始不能进食,可肚子又饿得厉害。
许情深走出病房,肚子大得她走路都显吃力,长长的走廊上,总有形形色色来往的人。
她就是不想一个人闷在病房内,许情深手掌在墙壁上撑了下,经过一间病房的时候,看到一个年轻的男人坐在床沿,正在小心翼翼地喂着妻子喝水。
女人显然也是刚做过剖腹产,身体虚弱,还在挂着点滴。
旁边的小床内,孩子哇地哭出声来,女人着急要起来,丈夫忙按住她的肩膀,“你别乱动,我来。”
男人拉过小床,“宝贝是不是饿了?”
那张小床紧紧挨着病床,女人伸出手掌,拉了拉孩子的小手,“不是才吃过吗?你看看,是不是便便了。”
男人听完后起身,将孩子的尿不湿解开一看,“还真是!哎呦,臭死我了!”
“赶紧,湿巾在桌上呢。”
男人第一次做爸爸,笨手笨脚的,拿湿巾的时候还把桌上的奶瓶打翻了,病床内的年轻妈妈恨不得自己起来。“瞧你,换个尿不湿都不会,急死我了。”
“老婆,消消气,我不是正在努力积极地学着吗?你躺着的这几天,咱孩儿就交给我吧……”
女人本来还是火急火燎的,这会被一句话给轻松逗乐,“你啊,真交到你手里,还不知道被怎么折腾呢。”
许情深站在门口,满眼的羡慕,这才是毫无经验却又对孩子满怀爱意的父母吧?
躺着的女人视线看过去,提声问道,“你是谁啊?”
许情深像是一个犯了错误被人逮住的孩子,她手掌下意识捧住肚子,转身就走。她不知道这样偷看别人的幸福,算不算是一种错,她只知道这样的一幕,她只能在别人的病房内才能看见。
走了没多久,许情深就觉得累了,回到病房,月嫂正在将东西一一拿出来,“许小姐,您去哪了?”
“没去哪,就是随便走走。”
“还是躺着吧,您挺着这么大个肚子走路,多累啊。”
许情深小心翼翼地挪到床上,“累也就累这最后一天了,想到明天,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
“但明天就能看到孩子了,怀了九个多月,终于能见面了。”
许情深想到这,心里的雀跃按捺不住,尽管也有伤悲和遗憾,但最终还是被更多的喜悦冲刷掉了。
第二天,许情深是自己签的字,然后被推进手术室。
手术室外,就只有月嫂一个人陪着,没有丈夫,没有母亲,只有一个才认识不过几天的人。
等到她再次睁眼的时候,人已经回到了病房,月嫂靠近床边,满脸的喜色,“许小姐,您终于醒了。”
“孩子呢?”
“孩子好着呢,”月嫂拉过旁边的小床,“恭喜恭喜,是个漂亮的女孩,您看这头发,乌黑有力。”
许情深别过头看去,婴儿床内躺了个女婴,穿着医院内的小衣服,头发黑亮,肤色白皙,睡得正香甜。许情深看了眼,激动到说不出话来,月嫂朝她看看,“您可不能哭啊,身体要紧。”
“这是我的女儿。”
“是啊,跟您一样漂亮。”
“她……她吃过了吗?”
月嫂笑着坐在床边,“许小姐,您就别操心这些了,我都会替您照顾好的,您赶紧休息。”
许情深手掌落到肚子上,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她还在等着麻醉师给她上麻药,但后来却不知不觉睡着了,她冲旁边的月嫂说道,“王姐,你替我去把医生喊过来,就说我醒了。”
“好的。”月嫂起身,还不忘查看下孩子。
等她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主刀的医生,许情深喉间干的难受,医生上前查看下,“手术挺顺利的,不用担心。”
“医生,我是全身麻醉吧?”
“是。”
许情深面上没有了方才的喜色,“剖腹产不应该是局部麻醉吗?”
“你的情况不一样,而且之前就跟你说过,你有妊娠高血压,所以为了确保万一,麻醉师建议全麻。”
“但你们之前并没有告知我。”
医生目光盯向她,“有手术确认的单子,当时让你签字了。”
许情深敛起视线,抬手落到旁边的小床上,“那好吧,谢谢。”
“多注意休息,过几天就能出院了。”
“好。”
医生很快出去,月嫂不解地朝许情深看看,“许小姐,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许情深摇下头,勉强笑道,“没什么。”
小床内的孩子忽然嘤咛一声,然后哇哇大哭起来,月嫂凑过去看,“这是饿了。”
许情深被这阵哭声弄得心都快化开了,满眼的舍不得,“饿了怎么哭成这样啊?”
“孩子嘛。”月嫂笑道,“我给她泡奶喝。”
许情深看着月嫂将孩子抱起来,她迫不及待地朝身旁轻拍下,“快,让我看看。”
月嫂将孩子放到许情深身旁,她饿得厉害,张嘴就往许情深身上凑去,她被弄得哭笑不得,许情深的每一个眼神都柔软无比,原来当妈妈就是这样的感觉。
她出院的这天,月嫂抱了孩子,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许情深也帮不上忙,而且她行动不便,却没人搀扶。
护士进来,皱眉说道,“你家就没有别的人了吗?”
许情深小步往前挪动,“家里人有事,叫的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那也不能这样啊,你……”
门外,忽然有一串脚步声进来,月嫂惊喜喊了声,“付先生。”
许情深抬头时,付京笙已经来到她身旁,他自然地伸手搀扶住她,然后将月嫂手里的东西接过去些,“我来晚了,不好意思。”
“这是你老公吧?”护士看到这,脸上总算有了笑意,“你怎么生孩子都不来啊?让她一个人在这,多可怜。”
许情深是想解释的,但付京笙已经搀扶着她往外走了。经过走廊,遇到好几个面熟的护士。
“呦,你老公来了啊?”
“你老公真帅!”
许情深心里说不出的味道,在今天之前,每个人都在同情她,而怜悯和羡慕之间,原来界限是这样的不明朗,单单只靠男人的一次露脸就行。
回到家里,许情深开了门进去,她身上有伤口,走路幅度不能太大。
付京笙跟在后面,“你就住在这?”
“是啊。”
月嫂将东西拿进房间,孩子睡着了,她小心地将她放到小床内。付京笙跟着许情深进去,月嫂还要出门买菜,许情深听到关门声传来,她走到小床旁边,出神地盯着正在熟睡的女儿。
付京笙环顾四周,“看来我给你的建议,你始终都在犹豫不决。”
“付先生,我能请您帮个忙吗?”
“什么忙?”
许情深握紧小床旁边的护栏,“这个地方,您比我熟,您知道哪里有权威的亲子鉴定机构吗?”
付京笙听闻,不由朝她深深看了眼,“你要做鉴定?”
“是。”
“谁和谁?”
许情深垂下了眼帘,“当然是我和孩子。”
“但她是你生出来的。”
许情深不由想到了蒋东霆,再想到她剖腹产时的全麻手术,不是她疑心重,而是有些事不得不防。
蒋东霆这样的人,怕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要想在她昏迷不知的情况下偷换掉一个孩子,对他来说应该不是难事吧?
心里尽管是沉重的,但许情深还是故作轻松道,“以防万一嘛,医院里还有抱错的时候呢。”
“我有个客户开了家私人的鉴定机构,我跟他关系不错,你要是不想惊动任何人,我可以给你安排去他那边。”
这是最好不过的了,许情深唇瓣轻挽,“谢谢。”
亲子鉴定并不麻烦,拿到报告单的时候,许情深不敢遗漏上面的字,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下读的,付京笙在旁边说道,“它的真实性,你不用怀疑,这是我可以给你保证的。”
“谢谢。”许情深嗓音带着颤抖,目光落到最后的结语上。
看来,是她多心了,蒋家有了凌时吟的孩子,自然就不会再惦记着她的。
只要她信守承诺,那么这个孩子就永远是她的。
许情深眼眶酸涩,却忍不住想笑,“太好了。”
付京笙没有多逗留,也没再提两人的事,只交代了月嫂几句后,便离开了。
九龙苍。
蒋东霆的车被拦在外面,人自然也被拦着了。
管家下车,替他打开车门,九龙苍的铁门牢牢紧闭,丝毫没有放行的意思。
蒋东霆冷着脸,面色发青,他径自往前,门口的保镖面面相觑,却还是立在那动也不动。
“怎么,连我都敢拦?”
这帮小兔崽子,平时就都只听蒋远周的话,蒋东霆朝里面看了眼,“管家,打电话给蒋远周。”
“是。”
管家拿出手机,刚要拨过去,蒋东霆就看见老白从里面走出来。
老白示意人将门打开,蒋东霆朝他看看,“远周呢?”
“蒋先生在里面呢。”
“怎么,他这是摆明了不想见我?”
老白轻笑下,“您多虑了,这不,蒋先生听到您过来,就让我出来迎接了。”
“他还能有这个心?”
蒋东霆话虽这么说,却还是走了进去。
来到九龙苍的客厅内,蒋东霆远远看见蒋远周站在落地窗前,他是看着他们进来的,蒋东霆走向不远处的沙发,蒋远周转过身来。
“你不是不肯见我吗?”蒋东霆说道。
蒋远周走近过来,并且坐了下来,“我是不想见你,但你赶到我的地方来,总不能把你晾在外面。说吧,什么事?”
蒋东霆脸上藏不住的喜色,“时吟在美国生了,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老白听闻,不由朝着蒋远周看去,男人坐在沙发内,表情没有明显的变化。他从来没有过问凌时吟在外面的情况,这么久以来,甚至连想都没想过。
原来,一晃眼过去的时间,居然这么快。
从她三个多月出走美国至今,也有半年多了,那也就是说,许情深走了也有半年了。
可为什么蒋远周觉得,有些事情深刻的好像就在昨天才发生过呢?
蒋东霆拿出手机,片刻后,他走向蒋远周,并且在他身侧坐了下来。
视频已经接通,凌时吟的卧室内站满了人,凌母还有凌家的大姨、小姨都去了,蒋远周看见凌母抱着个孩子,开心的在视频里说道,“远周,你快看看,一个大胖儿子呢。”
蒋远周面色紧绷,手机内的画面扫向床上的凌时吟,她正在坐月子,盖着薄被,依稀还能听到她的说话声,“妈,你给他躺在小床里,别老是抱他。”
“好好好,”凌母开心地拍打着孩子的后背,“我就是看着太喜欢了,不舍得放手。”
手机接近凌时吟,她没有正面去看,稚嫩的脸蛋似乎比之前圆润了些,“妈,你把窗关了吧,风有点大。”
“好。”
凌时吟往身后垫了个靠枕,这才从另一人手中接过手机,“蒋伯父,孩子的名字,还是你取吧?”
她看向手机屏幕,却不想竟在里面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远周哥哥?”凌时吟不确定地出声,“我还以为我妈骗我呢。”
蒋东霆冲着电话那头的人乐呵呵道,“时吟,孩子还好吧。”
“嗯,蒋伯父放心,一切都好。”凌时吟的视线专注地盯着画面中的男人,她只能看到他的侧脸,“远周……你,要看看孩子吗?”
蒋东霆朝身边的男人看去,“那可是你的亲生儿子,远周。”
蒋远周喉间轻滚,老白看到他低了下脑袋,也不知道是在排斥凌时吟,还是排斥那个孩子。
“名字的事,我来想,时吟,在那边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见蒋远周不说话,蒋东霆只能插了一句。
凌时吟满面的失望,“好。”
“哇哇哇——”忽然,一阵洪亮的哭声传出来,画面颤动下,凌时吟着急坐起身,“怎么了?”
“饿了吧,”凌母伸手将孩子再度抱起来,“来,我们去妈妈那边。”
凌时吟刚要说挂了,视线对上屏幕,却看到蒋远周的目光抬了起来,她心中一惊,雀跃压上心头。凌时吟忙伸手接过孩子,另一手举着手机,“宝宝你快看,这是爸爸。”
一声爸爸,令蒋远周如遭雷击,凌时吟将手机对准孩子的脸,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男婴,五官清晰,头发浓密,两颗圆圆的眼珠子滴溜溜直转。他嘴里发出模糊的嘤嘤声响,舌头不断伸出来,胖嘟嘟的小手举高后又放下去。
蒋远周有片刻的出神,之前,这个孩子被他刻意给忽略了,如今,他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的眼前,这么可爱,这么招人喜欢,白净的小脸透着红,还会笑……
许情深走后,蒋远周已经分不清真正的阳光在何处了,有时候出门,明明强烈的太阳打过来,别人都受不了,可他就像是行走在黑暗中一样。心脏随着时间,被一点点封闭起来,筑起了坚硬的城墙,慢慢变得斑驳,生人休想再靠近。可是如今,这个孩子的一个举动,一个笑声,即便他有了再强的心理准备,心口却还是被撕开一个口子。
“哎呦,笑了,笑了,”凌母在对面开心地说道,“一准是见到爸爸,开心的不行了。”
“那当然了,父子连心啊。”凌时吟的大姨也说了句话。
“来,你还在坐月子,不能用力,”凌母从凌时吟掌心内接过了电话,“我们宝贝笑一个,让爸爸看看。”
凌时吟双手托起孩子,孩子蹬了下腿,将手塞到嘴里面。
蒋远周看在眼中,忽然问道,“生出来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凌时吟凑过去,亲了亲孩子的脸蛋,“之前跟蒋伯父报过平安,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们,所以一直没跟你联系过,我没想到今天你也在……”
“马上满月了,”蒋东霆接过话语,“时吟,你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那头的凌时吟,笑意僵硬在嘴边,凌母听闻,凑到她身侧说道,“让时吟在这边再养养吧,主要是回去了,也不知道以后怎么办。东城有太多眼睛盯着凌家了,这样带个孩子,不明不白……”
“妈,您又说这些话,我有孩子就心满意足了,别人的眼光,我才不管呢。”
蒋东霆余光睇了眼身旁的儿子,他清了下嗓音说道,“这个孩子既然是我们蒋家的,我们就一定会对他负责……”
“啪!”
蒋东霆话还没说完,手机却被拍到了地上,它顺着光滑的微晶石砖打了个几个圈,蒋东霆的手臂还高举着,蒋远周侧过头,冷冷睨视他一眼,“来,跟我说说你的打算。”
“远周!”蒋东霆怒不可遏,老白替他将手机捡回来,蒋东霆一看,已经自动关机了。
蒋远周目光投到他脸上,“这个孩子既然是蒋家的,你肯定要吧?”
“那你呢,你是什么想法?”
男人觉得好笑,他居然还知道问他的意见,“我?既然是我的,我当然要。”
蒋东霆听到这,面色有些藏匿不住的轻松,“是,这毕竟是你的亲生儿子,也是我们蒋家的长孙,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你跟凌丫头……”
“我说我要孩子,可我没说要孩子以外的人。”
蒋东霆气得眼睛瞪圆了,“你这像话吗?”
“怎么不像话?”
“凌丫头在外面躲了一年,提心吊胆地把孩子生下来,如今,她把这孩子当成命似的,你……”
蒋远周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看向蒋东霆,“你不是最有能耐吗?看着自己的孙子在别人手里,不好受吧?你倒是想个办法。”
“远周,当初让你不痛快的是我,那件事说到底跟凌丫头没关系,她也是受害者,现在她连孩子都生了,你迟早是要结婚的,这个结婚的对象,为什么不能是你亲生孩子的母亲呢?”
蒋远周站立在宽敞的客厅内,外面有大把大把的阳光照射进来,蒋东霆的最后一句话刺到了他心里面去。那个孩子的五官清晰无比地映入他脑中,他也只是看了那么几眼,却印象深刻到好像孩子就在他的面前。
许情深生过孩子后,觉得时间是远远不够用的。
她整理着清洗好的衣物,月嫂进来,拿着个奶瓶,里面是半奶瓶的温开水,“许小姐,您别太忙碌了,身体还需要好好调养。”
“早就没事了,”许情深轻笑,“这都三个月了。”
“剖腹产就是不一样,对了,”保姆从小床内抱起孩子,朝许情深看看,然后说道,“孩子的户口上了吗?”
许情深手里动作微顿,“没呢。”
“噢,前两日社区的工作人员过来,问了一声。”
许情深垂下眼帘,“这个早一些晚一些,也没关系吧?”
“应该来说,是一个月以内要上的……”
许情深将衣服放进了衣柜内,将话题扯开,“我下午还要去趟峥荣国领,要麻烦你照顾好孩子了。”
“放心吧,奶都在冰箱里,我给她热一下就好。”
“嗯,谢谢。”
许情深从峥荣国领回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推开卧室门进去,孩子睡得正熟,她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定。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一点不假,孩子跟在她身边,大多数时间都是吃了玩,玩了睡,几乎不要许情深操多余的心。
她打开卧室的电视机,将声音调轻,然后开了一盏壁灯。
床头柜上也是乱七八糟的,许情深不想什么事都推给月嫂做,她坐在床沿,拿了个纸箱子过来后收拾。
电视机的声音隐约传到耳中,其实许情深并不关心它播放的内容,只是想要房间内有些声音,不至于太冷清。
她拿了东西起身走向电视机,那边还有袋才开封的尿不湿,走近到屏幕跟前时,许情深听到了几个关键的字词,依稀是蒋家、凌家等……
许情深视线不由落过去,画面很乱,就连记者们都在推挤着。她忍不住坐下来,目光攫住跟前的屏幕不放。
有几辆车先后出现,随着车门的打开,许情深看到了蒋东霆,看到了老白等人,以及……蒋远周。
他手里抱着个孩子,记者们看到他出来,疯了一般地冲向前想要采访,保安吃力地挡住人群,蒋远周一手抱着个孩子,从穿着上可以判断出来,应该是个男孩。他手掌按着孩子的后脑勺,让他的脸埋在自己身前,这也最大程度保护了孩子,不让他的长相暴露于人前。
许情深手里还拿着那个纸箱子,但手指头痉挛似的不听使唤,她将东西放到旁边,看见凌时吟也从车上下来了,她大步跟在蒋远周的身后,两人朝着酒店内走去。
记者群中有人喊道,“真的,蒋先生跟凌小姐在一起了,连孩子都有了!”
许情深看到镜头跟过去,蒋远周大步走着,颀长的身影挺拔有力,酒店门口已经有人替他将门打开了,男人脚步轻顿下,凌时吟跟到了他的身侧,然后两人一道进入。
记者们没法进去,只能去堵蒋东霆,老人难得的面露微笑,挥了挥手,“今天是我孙子的百日宴,各位辛苦了,大家都有红包。”
“那请问蒋先生和凌小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蒋东霆笑了笑,“不是凌小姐,是蒋太太。”
“哇——”
许情深闭了闭眼帘,忽然感觉到脸上一阵冰凉,她没有伸手去抹掉,眼泪这种东西对于许情深来说,早就不陌生了。
许情深抬着脑袋,电视屏幕上打出来的光,一下明一下暗,统统都落在了她的面上。
即便不见,即便不想,可当他的消息再次传来的时候,许情深才知道自己的心里有多么脆弱。
心头的伤口还没长好,正在结痂的地方就被人使劲撕开了,许情深轻吸下鼻子,没有再放声大哭,只是觉得悲凉无比,又心痛难耐。
婴儿床内,孩子忽然踢了下腿,然后哇哇大哭起来。
许情深忽然惊醒般起身,她快步来到床边,女儿睁开了眼,见到许情深在,又不哭了。
她伸手将孩子抱起来,孩子用手在她胸前抓了两下,许情深将她的小手握住,“宝贝。”
孩子的视线望向前,落到电视机上,好像被里头的画面给吸引住了,许情深见状,忙将电视关掉。
屏幕内,屏幕外,两个孩子都是他的,可蒋远周如今呵护在怀里的,却只有一个宝贝儿子。
许情深抱紧怀里的女儿,不想让她有再多的委屈,蒋远周给不了孩子的,她一起给行不行?她把所有的爱都给她行不行?
许情深眼圈再度发红,想到了方才那些凌乱的画面。
原来,蒋远周当父亲是这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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