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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三日,阮木蘅告假一日在女官院躺到下午,日头西斜时,才晕乎乎醒来。

一看窗内洒落的橙色阳光,迷糊糊地分不清时候,拖着酸痛的腰膝半坐起来,朝在一旁守到打瞌睡的紫绡问时间。

紫绡惊棱了一下,赶忙过来扶住她紧张地问,“大人醒了?身子怎么样啊?膝盖还疼吗?”

说着一贯平和的小脸也盛起愤恨,“皇贵妃也太狠毒了,将大人折腾成这样,就是皇上再狠,都没见您这般痛楚过!”

阮木蘅懒得理他,只皱起眉头坐得更高一些,屈起膝盖看跪伤的伤口,见她瘪着嘴一脸忿然。

正要劝慰,门外头玉珠搂着几个药瓶蹬蹬蹬进来,将瓶瓶罐罐悉数往床上一扔,气哼哼地道,“皇上哪里不狠,我刚都听说了,这伤明明是在翊宸宫后皇上又叫去宣和宫狠狠罚的,先头都受伤了还不放过您,偏要将您再折磨一番,什么人呐!”

阮木蘅看着两人一个脸扭往一边,不由苦笑,“你俩一嘴一个跪呀罚呀的,尽挑我痛处,是故意磕碜我不中用被人欺么!”

“反正我心里憋屈得很!”

玉珠嘭地一下坐到床沿,发狠地囫囵了一把那药瓶,“先头我还以为皇上又念起你的好了!怎么又神经病似的改态度了!且都跪成这样了,以前过后还有声问候呢,现在都一天了什么信儿都没有!什么人呐这是!”

阮木蘅噗嗤一笑,景鸾辞这鞭子和糖衣的作风连玉珠紫绡都习惯了,竟然觉得稀松平常,过后没有还不习惯上了。

兀自打开一个药瓶抹了抹膝盖,不以为然地说,“没有更好,一巴掌后的蜜枣算什么好东西,倒是你们,这么气不如给我再缝两个棉垫子,昨天那垫子坏了没绑在膝盖上,才受了这么一遭罪!”

说着赶着她们出去,玉珠才要去小厨房里端温好的粥,门外头却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周昙暖融融地笑着,照样是领了几个承东西的小太监,不一样的是那东西略多,也没有一样是治伤的。

周昙吩咐小太监们将一袋粳米、艾草、面燕、春酒等悉数搬到小仓储后,插着袖到屋里来问安说,“阮大人好些了吗?”

阮木蘅已穿戴好衣服,温煦地迎他进来,笑道,“没什么大碍了,劳烦周公公挂记。”望了望外头还堆得山高的物什,“这送的是行清节赏赐的一应用品吗?”

“正是,过三日后便是三月行清节祭祖,后宫中要吃冷食,皇上命内务省今日就将做冷食的所有食材都送来了。”周昙笑回,“当然到时御膳房也会赏赐一些送来,不过终究还是自个儿动手的有气氛,也新鲜好吃些。”

阮木蘅听到行清节三字,便望了一眼外头,稍稍放低了声音问,“礼部这一向应该早有到城南太庙祭祀的准备了,公公知道何时出发去几天吗?”

周昙自那夜两人开诚布公以来,也一直未给她办什么事,但小辫子被揪着总觉得惴惴,现在得了机会,愈加诚恳地悉数告知说,“礼部敲定的行程是后日一早皇上便跟朝臣一同去城南,后宫中仅仅有皇贵妃一人半驾,待第二日行祭祀天地的大典,第三日告慰先祖,第四日亲自躬耕植树,为子孙祈求福荫,第五日便能折返。”

他面有意味地顿了顿,声音更低,“阮大人想着的那事,不是第五日晚,便是第六日晚,让春熙宫那位早做准备罢!”

阮木蘅眼神闪了闪,笑道,“我知道了,劳烦公公了。”折身从妆奁里拿出一个方方的木匣子,塞到周昙手中,“这是一点儿心意,周公公万莫推辞,还有到那夜也请公公向皇上进言两句,能去到春熙宫里头最好,不能也不强求。”

周昙心上一动,再也没有推辞地接过,悄然藏入怀中按了按,阮木蘅这里的东西都是皇帝赏的,一向都是宫内罕有的,手摸着笑容也就更和煦,“小事,小事,做皇上的耳朵为皇上引路本就是老奴应尽的职责。”

和蔼地说着不便逗留太久便后退往外走,连连弯腰,“大人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老奴一定竭尽全力为您分担。”

一直挂着笑到外头,将小太监们支开了,才迫不及待地打开匣子,里头满满十多颗圆润饱满的东珠,看质地一颗已是难得,更何况十多颗,喜不自胜地合起来揣回去。

回首又望了望门庭凋敝的女官院,思忖着这么大的恩泽,就是皇贵妃也少有,这破破烂烂的女官院偏偏藏着这么多,皇帝对她果然不一般啊!

又回想到昨夜皇帝大怒将阮木蘅罚跪在外头,却半夜起来观望了的情景,心下一紧,说不定,不是不一般,是特殊得不得了,哪一天压过皇贵妃也未可知呢!

以后得更加谨慎地对待才好!思量着便继续去了其他宫送赏。

周昙走后,阮木蘅到小仓储里点了点送来的行清节用品,抬眼见墙上挂着那只破败的鹰风筝,便拿到外头问玉珠说,“你上次修怎么没修好?不是行清节要拿去和各宫的比赛么?”

玉珠正在打整院子里的花草,嘴巴一撅说,“这坏了的地方要缝针才能补,但我女红不好,请紫绡帮忙她又不肯,反说我成天疯玩,也不给我缝上。”

阮木蘅举起来对着昏暗的日光看,大个小个的洞,好玩地笑了笑,“你拿针线篓子进来,我帮你缝。”

玉珠嘴巴一歪,“大人你这针线活计还不如我呢!”嫌弃着却也去找了来。

阮木蘅将风筝摊开到桌子上,在灯下拉齐洞口,拉不齐地便用以前紫绡剩下的碎布头补上,蹩手蹩脚地作业了蛮久,到紫绡备好饭时,一只五彩的笨雄鹰诞生了。

紫绡拿着左看右看了一会儿,笑得头歪,但阮木蘅和玉珠却洋洋得意得不行,兴奋地就只等着行清节那日去放风筝。

终于盼了两日,浩浩荡荡的圣驾领着随扈和朝臣往城南而去,后宫内顿时走了皇帝和皇贵妃两尊大佛,只留着好脾气的舒妃暂管着一切事物,于是那空气都松快清爽起来。

阮木蘅原本想当日就带着紫绡玉珠去放风筝,奈何才准备出门行清节的纷纷细雨就来了,一下就尿急似的断断续续下了三天。

直到第四天时,才有放晴的迹象。

阮木蘅和紫绡玉珠三人便早早做了一些青团冷食吃了,在廊庑下等着,见万里无云,晴朗风清,果真不会再下雨,是适合放风筝的好天气,便兴冲冲地拿着那只斑斓却磕碜的风筝去御花园。

才到花园外头的道上,高空中已经争先恐后地窜着几只风筝,玉珠顿时摩拳擦掌,也不等她们撒丫子就奔了进去。

待她们进入深处,到紫薇花树下一大片草地时,玉珠已经找了同样出来踏青的愉福宫的宫女绿笙帮忙送风筝。

正好在她们面前,那风筝呼呼地扇动着侧翼乘了一阵清风扶摇而上,玉珠高兴得一边拉卷轴一边蹦跶,惊声叫道,“大人,快看,快看!风筝飞起来了!”

阮木蘅咧开嘴笑着仰头去望,那风筝甚是好运气,才一出征就碰上回旋的劲风,一下子将它高高捧起送入青云,蹦了两下就高过了其他宫的几只。

玉珠不由更加兴奋,满场几乎都只剩她咋咋呼呼的喊叫。

阮木蘅看了一阵,觉得眼酸,便准备和紫绡找个阴凉处坐着歇息,一回头刚才帮放风筝的绿笙就笑盈盈地站在身后请道,“阮大人,我家贵人请你去那边坐呢。”

阮木蘅顺着她的手指望去,那红火的紫薇树从下,宁芄兰支了个案桌椅,正闲适地笑着朝她点头。

她是最不愿和宁芄兰有什么瓜葛的,景鸾辞虽然对女官院还算放松,但时不时总盯着那么一阵,若与宫妃有太多交往,便像前两日和裴雪袂一样又要惹得他不高兴。

犹豫着,又见宁芄兰朝她招了招手,只好铁着头跟着绿笙过去。

宁芄兰请绿笙倒了茶,硬请着她落座,便虚笑着上下打量着面前神采奕奕的人,道,“难得见到宫正大人这么有神采,这满园子春色都要被你比了下去。”

阮木蘅行了礼问了安,只想赶快把茶喝完离开,回笑敷衍道,“贵人谬赞了,有您在这儿,奴婢连稗草都算不上呢。”

抬眼望了她一眼,觉得这次见她好似又有了不同,上两次都是充满了盛气,这次好似宁和了很多,但宁和中又隐隐有点别样的不安分,看来是小产那件事仍没过去!

那便更惹不起了!

但刚才枯站了太久,现在喝着香茶,反而懒得起来了,便问道,“今日御花园太过吵闹,贵人一贯喜静,怎么也出来?”

宁芄兰喝了口茶,恬淡地笑说,“本是不想出来的,但想着来这里的话兴许能见着云涧,他刚跑了一趟西边的漳州治贪,月余没见了,想着随便问候两句也好。”

阮木蘅突地呛了一口水,景鸾辞去太庙,若不带上右班殿直的宁云涧,的确会让他在宫内设防巡逻各宫,而行清节这日御花园素来是最热闹的,肯定要增添侍卫在各角守卫着。

忙扭头四处去看,确实防卫多了一层,但没见到宁云涧的身影,默默地吁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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