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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花园的碧桃花林,是个散步消食外带会情人的好地方。

大陈亡国的那一年,我从阵前回到大陈宫,小黄拉着我想要去看御花园里的碧桃花。御花园的碧桃花年年三月芳绯染,堆锦砌霞,正是花红泣血时。

可惜宫外战火正酣,大齐军队正在向皇城进攻,擂门木一下下撞击着城门,像重锤狠狠砸在人心上,砸得人心肝都在止不住的颤抖,最终自然没有成行。

我吃饱喝足,身边又没有个拖油瓶要我操心,只觉春日晴好。在田秉清的陪同下一路转悠到了碧桃林,幽香扑鼻,满目云霞,只觉心怀大畅。暗想小黄要是知道当了大齐囚犯能够肚满肠润,连着赏玩美景,不知道心中可有后悔?

在这种地方能遇到秦玉筝,简直是冤家路窄。

秦玉筝身边跟着四名宫女,我记得她比我年纪尚要小着一岁,此刻却做妇人打扮,眼巴巴朝着碧桃林对面的小石桥伸长了脖子瞧过去,大有成为望夫石的可能。

我与田秉清从她背后绕过去的时候,正瞧到这一幕奇景,只觉应了那句老话:人生何处不相逢!

你看,秦玉筝身为大陈国睿王爷的嫡女,从前骑在我头上,趾高气昂。我本来以为,大陈亡国了,这丫头怎么着也得当一回落魄王族罢?哪知道我在外带着小黄吃苦受累,转一圈做了阶下囚被抓回来以后,这丫头理应比我只低不高,哪知道此刻田秉清上前道:见过玉妃娘娘!倒生生让我大晴天被一个焦雷当头劈在了脑门上,愣是生出今夕何夕的错觉!

——秦玉筝,她作了凤朝闻的妃子了?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当年她不是心心念念千方百计想要嫁给晏平为妻么?

我曾经恨她入骨,绞尽了脑汁想要报复,却不曾想,命运早已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给了她狠狠一闷棍。

还有比这更能让人开胃消食的好消息吗?

我实在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了声,她缓缓转过身来,秀眉微蹙,极不高兴的瞪着我,她身边的宫女大声叱责:大胆!见过玉妃娘娘还不下跪?哪宫里的?怎的这般没规矩?

田秉清朝那宫女瞪了一眼,贱婢,陛下宫里的人,也是你敢教训的?!来人呐,拖去暴室!哪有方才行礼之时的一分恭敬?

我只当他虚张声势的维护我,感激的瞧了他一眼,岂料身后猛然窜出来一名黑衣汉子,像拎小鸡一样拎着那宫女走了,那宫女哭爹喊娘,求她的玉妃娘娘,她的玉妃娘娘这三年也有了长进,居然不曾与田秉清理论,只瞧着那宫女去得远了,才淡淡道:田公公,何苦与个小丫头一般计较?双目似针一般扎过来:这位姑娘……瞧着好生面熟啊!

我心头正为自己不曾生出逃跑的念头而暗呼侥幸,不然再被追捕,肯定是当场格杀,哪还有活路?见秦玉筝那针一样的目光,嘿嘿一乐,我差点忘了——这一位,是从来不曾见过我着女装的!

恭喜玉妃娘娘,贺喜玉妃娘娘,得皇帝陛下青眼,保住了荣华富贵,褔寿延绵!

秦玉筝听到我这半真半假的恭贺之声,一张艳丽的脸青一块白一块,迟疑不定的指着我:你……你……你到底是谁?

田秉清这会倒老实装起了河蚌,紧闭着嘴巴,眼睛朝着四下张望,就是不肯告诉他。

——这小太监肯定是故意的!

我正在心头暗乐,那小石桥上走过来一队侍卫,领头的人穿着四品武官服饰,卓然如玉,正是晏平。

这真是想瞧乐子就有人搭台子唱戏。

我一个看戏的,当然不介意顺势多添几根柴火了:禀玉妃娘娘,当年大陈未曾亡国的时候,草民记得,玉筝郡主属意晏平晏小郎,发誓非君不嫁,怎的这才隔了三年,就琵琶别报了?

秦玉筝那张明媚鲜妍的脸上仅有的一点血色也褪尽了,就跟见了鬼似的,指着我,连嘴唇都哆嗦了起来:你……你到底是谁?喘了一口气,又厉声喝道:宫闱之中,你也敢血口喷人,污蔑本宫?!

嗯,污蔑人这种事,我从来干的得心应手!

我斜着肩膀抖了两下,瞧起来是个吓得厉害的模样,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在田秉清惊愕的目光里,朝着秦玉筝磕了两个头,泣道:玉妃娘娘,罪臣再也不敢了!您饶了罪臣吧!

这一招秦玉筝从前常用在我身上,百试百灵,每次总能引来晏平的责骂。我现下就想试试这招好用不!

余光中,晏平大步走了过来,面目僵硬,朝着秦玉筝略弯了弯腰:臣参见玉妃娘娘!娘娘不在玉虚宫恭候皇上,在桃林里找别人撒什么火?口气里已带了些斥责的味道,这倒难得。

晏平从前几乎不曾对秦玉筝发火的!

我抹了一把不曾存在过的眼泪,朝田秉清伸出了手:小田,跪得腿软了,拉我一把!都是凤朝闻这王八蛋!不过能瞧到晏平对秦玉筝发火,我想我死了也可以瞑目了。

田秉清将我拉起来,一边拍着我膝上的土,一边小声责备:姑娘,陛下有旨,不许你给宫里的娘娘们行礼,你怎么能瞎跪呢?

我又不是他娘,只有太后好像才不用给宫里的娘娘们行礼吧?

可惜我晚生了几十年,凤朝闻他娘早死了十几年,现如今听说这宫里的太后是大齐先帝的继室,只育有一个公主,等同于一个尊贵的摆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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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逸,你怎么在这里?直了,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又打量。

我摸摸自己粗糙的脸皮一把,比起秦玉筝那张水嫩的面皮,是差得远了。再穿着女装到处招摇,确实有点讨人嫌!不过现如今我再也不怕他讨厌我了,笑嘻嘻一拱手:草民在此赏景,不妨打搅了玉妃娘娘的兴致!晏将军,您老公干?!

他的脸,一下惨绿了!

我瞧瞧他这般难过的模样,上前两步拍了拍他僵硬的肩,压低了声音用仅彼此能听到的声音小声提醒他:晏将军,你与秦玉筝两情相悦,生生被皇帝陛下横刀夺爱,这我都能理解!不过……这般明目张胆的在碧桃林里幽会,传出去总是不妥当吧?

晏平难过的将我望了又望……被棒打的天各一方的鸳鸯们总是会露出痛楚难当的表情。他大约是难得遇上个知情人,真情流露也实属平常。

——我真是个善解人意而又宽宏大量不记前嫌的好人呐!

被自己这般博大的胸怀感动着,我顺势搭着晏平的肩膀,准备教他一些暗中幽会宫妃的妙策,正好将凤朝闻头顶那片绿云颜色再朝深些染染,却被田秉清拖了过去:姑娘,注意点!

……

我就知道凤朝闻留下他陪我没好事,除了监视我难道还有别的企图吗?

另有一个尖利到不可置信的声音叫道:安逸……安逸……你居然还活着?你到底是男是女?

秦玉筝冲了上来,一把扯住了晏平的袖子,一双眼睛紧盯着我快要喷出火来:平哥哥,为什么她还活着?她是女的?她真的是女的吗?

——所以说,冲动是魔鬼啊是魔鬼!

当着这许多侍卫跟宫人,秦玉筝公然给皇帝陛下戴绿帽子,也不知道凤朝闻听到这消息,会不会有所表示?

我是很期待很乐见其成的!

玉妃娘娘!

玉妃娘娘!

……

四五声呼唤不约而同的在我耳边响起,我暗地里数了数,这声玉妃娘娘,除了无奈的拖长了调子的晏平,面有不善的田秉清,还有秦玉筝身边那剩下的三个宫人……

可见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秦玉筝公然给皇帝陛下头顶罩绿云是不被允许的!

秦玉筝咬着嘴唇,哆哆嗦嗦,不情不愿放开了晏平的袖子,眼圈一下就红了,瞧着我就跟杀父夺夫的仇人一样!

在她这样接近指控的眼神之下,我都怀疑自己是凤朝闻了,做出了棒打鸳鸯的无情残事,才能遭受这样怨毒的眼神。

我朝后大大退了一步,摆着手立时与晏平撇清关系:玉筝郡主,你误会了,我可没跟你抢你的平哥哥……我都明白的,你的平哥哥只能是你一个人的,任何人都休想染指!

晏平身后跟着的一众侍卫们脸色都变得极为古怪,瞧着秦玉筝跟晏平的眼神别提多热络了!

……我承认我是故意的!

其实不念旧恶不计前嫌宽宏大量神马的都是浮云啊浮云……我爹说:受了委屈一定要讨回来!别人踢你一脚,最次你也要打一掌相抵了!当然如果形势对你有利,最好再上去多踩两脚!这样,下次他就不敢欺负你了!

我是坚决彻底的执行了我爹的悉心教诲!

秦玉筝哭着跑远了……

玉妃娘娘的随从小碎步追了上去。

我颇为同情的瞧着晏平那凄楚中带有忧郁,曾经迷醉了大陈一干贵族女子,也包括在下一颗心的男子,当年,他何曾将谁挂记在心上啊?总是云淡风清的模样,我曾经以为他不会为了任何女子而动心……

如今他为了秦玉筝情根深重,命运啊,何其捉弄人!

不过,这命运捉弄的并不是我,我倒不介意命运再多捉弄他们两人几次,也好让我有机会多看几出棒打鸳鸯宫妃欲出墙的热闹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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