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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我在重华殿中遭受凤朝凤无情的压迫,自忖身世堪比奴隶,又斗不过这奸佞,为此着实消沉了好几日。
凤朝闻大约是觉得将我欺负的太惨,斗志不太旺盛,不利于他调解身心压力,这几日对我倒极是和气,一日三餐也丰盛了不少。
正当我全副身心扑在养肉大业之上,立志要将这三年饿下去的肉都养回来,这日凤朝闻上朝之后,有宫中女官前来传旨,太后宣我见驾。
据我自小混迹宫庭的心得,凡是宫中有尊位者,譬如皇后太后之类,心理总有些阴暗变态,不能以常理来测之,恰与凤朝闻这只禽兽匹配。
皇后总还好一些,有当朝皇帝阴阳调和,心理上多少有些安慰,或者有子息的,总有些指望。
太后之流,有子无子,总算是寡居,前半生在宫庭的血海里挣扎过了,临老了,就算念念佛也不一定能放下屠刀。
随着女官一路往太后的怡宁殿去之时,我花言巧语与这女官套近乎,那女官不住口的夸赞:“太后娘娘是念佛之人,最是慈和怜小,姑娘不必害怕。”
唉,就是因为念佛才可怕啊!
我暗叹一声:这宫女好不晓事。能坐到太后这高位之上,又酷爱念佛,定然是年轻时候做的亏心事多了,老来自然要念念佛求心安。
这位太后,看来不是吃素的。
我瞧瞧自己身后跟着的四个膀大腰圆的宫女,陪笑道:“姐姐是太后身边亲近之人,被姐姐这样一说,我也觉得安心许多。”
安心才怪!
我到达怡宁殿时,主位之上高坐着一名中年妇人,瞧年纪在四旬左右,身旁紧紧依着一名年约十四五的小姑娘,凤目粼粼,眉眼间与凤朝闻略有几分相似。想来正是太后生的那位公主。
太后主座之下,左右分别坐了六七个美人儿,秦玉筝坐在左首边第一个位子,右首边的是一位杏眼桃腮的美人。想来均是凤朝闻的妃嫔们,倒不曾瞧见身着后服的女子。
“安逸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金安!”
起身之时,耳边传来叱责:“不知礼数的贱婢!”
我愕然去瞧,正是那位杏眼桃腮的美人儿。
太后不悦道:“安逸,你如今并无封号,为何不肯参见德妃玉妃?”
我暗笑:凤朝闻啊凤朝闻,想来你的后宫之中也平静太久了,今日正好。扬了扬头,趾高气昂道:“陛下说了,准我不用参拜宫中嫔妃。”
他虽有此旨意,但我用一幅骄横的口气说出来,不相信座上这些妃嫔们不会气歪了鼻子。
果然,那杏眼桃腮的美人儿立时跳了起来,重重一跺脚,“姑姑,你瞧这贱婢真是无礼!”
哦……我恍然大悟,感情这位是太后的娘家侄女啊。
正好,激怒了这位德妃,搅得凤朝闻的后宫不得安宁,想来他除了把我放在天牢,就只能放我自由了。
我瞪了德妃一眼,气势比她还足,“德妃娘娘,皇上日日与我在一处,我两个情投意合,他都不曾勉强我行礼,你何敢如此?”
这话说完,太后面上也僵了,德妃气咻咻冲下来就要掴我巴掌,秦玉筝面上幸灾乐祸的笑意一闪而过,连小公主都直起了一直依偎在太后怀里的身子,双目放光兴奋的瞧了过来。
——这又是一个爱惹祸的!
我身后冲出来两名宫女,左右架住了德妃:“娘娘,您请慎重!”
嘿,这两位姐姐比我还嚣张!
我乐了,今日看来连太后也不会罢休了!
“大胆,竟然在怡宁殿里撒野!”
太后果然忍不下去了!
那两名宫女弯身见礼:“小臣不敢!禀太后娘娘,陛下的确有旨,免了安逸姑娘面见宫中妃嫔之礼。”只是手中依旧不曾将德妃放开。
德妃抬起两脚,在紧抓着她的两名宫女脚上狠狠一踩,趁着她二人因痛分神之际,挣扎开来,左右利落的扇了两巴掌。
那两人立时各肿了半边脸。瞧她这手劲,竟然是个练家子。
我心中不禁生起将遇良才,棋逢敌手的兴奋感来。
大齐立国虽然已经有年头了,但一统江山只在这几年,是以朝中显贵之家的女孩儿们会些防身功夫,确也正常。
德妃挣脱了那两名宫女的羁绊,脚畔如风,三步就蹿了过来,我朝后一退,惊恐大叫:“哦哦,德妃娘娘要打人了!”
声音尖厉,座上的秦玉筝脸上露出极为惊诧的神情来,她不能理解我一个上过战场的将军,竟然被个宫妃吓得尖叫。
我心头大乐,一边不动声色的朝殿外退,一边大叫:“德妃娘娘打人了!”
德妃气急败坏,大步朝着我冲了过来,我身后两名宫女拉住了我:“姑娘,休得惊慌,德妃打不到你的!”
这两个笨蛋!我飞起两脚,将她两人踹飞,瞧着秦玉筝瞪圆的眼睛,朝她眨了眨眼。
如果我没猜错,今日这场见礼,定然与她也有几分干系。
她在座上坐不住了,立起身来,扬声叫道:“德妃姐姐……德妃姐姐……”
可惜德妃已经气得失去了理智,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我,大步朝我冲了过来,纵然我踢飞了那两名宫女,也不在她眼中。
她厉声叫道:“今日我一定要教训你这贱婢,你可别指望着皇上的宠爱就在本宫面前嚣张!”
我一脚已经踏出了怡宁殿,却听得太后厉声道:“将这位安姑娘拦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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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到殿外自然是极不好看的。
她大约想着我要冲出去找凤朝闻撑腰,其实我不过是想冲到殿外找个空旷点儿的地方打。不然太后这宫中布置奢华,与凤朝闻居的重华宫截然不同,万一打碎了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可真赔不起啊!
身后有风声掠过脑后,我就势倒地一滚,正好将冲过来的德妃绊倒,跃身而起,已避过了殿门口冲进来的侍卫,两步就冲出了殿外。
殿外……嗯,暖风拂面,百花争艳……正适合打架。
凤朝闻赶来的时候,我正被宫中侍卫压在怡宁宫的花圃之中暴打,双拳难敌四手,四名贴身宫女也与这些侍卫缠斗在一起,并无人助阵,我又低估了太后宫中侍卫的身手,合该有此一劫。
德妃声嘶力竭的喊着:“打死这贱婢!打死这贱婢!”自己也见缝插针,往我身上踩几脚。
她头上钗环散乱,发髻也歪到了一边,狼狈不堪,可是脸儿涨得通红,目灼灼似明珠,若换个地儿,保管令我都心动。
只听得一声暴喝:“住手!这是在做什么?”
我身上好几双脚顿时都停了下来。
德妃扑嗵一声跪倒在凤朝闻面前,泪珠儿涮的一声便流了下来,声泪俱下,委屈之极:“陛下,她……她欺负臣妾!”
嗯,这也是个反应机敏的!
我躺在尘埃里呵呵直笑,如果挨一顿打就能让我离开大齐王宫,其实也是个合算的买卖。
其实起先我也着实锻炼了几下拳脚的,只是气力不继,太后宫中侍卫竟然武艺极高,我当初学的多半是马上功夫,保家卫国开疆辟土的。我不过是想闹闹事,血溅怡宁宫可就不好了。不过一念之仁,就被蜂涌而上的几十个侍卫围住,一顿踩踏。
凤朝闻从鼻孔里冷哼一声:“我怎么瞧着是你欺负了她而非她欺负了你呢?”说着大步走了过来拉我。
“拉错了拉错了!”我指指一旁哭的伤心的德妃:“这么个杏眼桃腮的美人儿哭的楚楚可怜,陛下你可真忍心呐!”
凤朝闻在我头上弹了一个爆栗:“你个不省心的丫头!”凤目之间阴云滚滚,朝那一帮不知所措的侍卫怒瞪:“你们——去晏平那里领罚!”
那帮侍卫连滚带爬的跑了。
凤朝闻朝我伸出手来,我嘿嘿一乐,抹了把脸上被宫侍打出来的血:“陛下英明,安逸一介囚犯,不敢!不敢!”试着挣扎了几下,实在无力,只得又坐了回去。
他越发怒了,寒眸四下去瞧,周围的宫人们早已呼啦啦跪了下去,鸦雀无声。回头问我:“安逸,你可是不信我?”
我坐在地上,瞧着居高临下的凤朝闻,忽然觉得自己早已低到了尘埃里,哪怕再被人踩上几脚也没所谓。这世上最疼爱我的那个人早已经去了,在他瞧不见的世界里,哪怕我折了翼,跌跌撞撞,粉身碎骨,又有何妨?
我笑得甚是无赖,扳着指头数说:“陛下,你我相识之时,陛下那时尚称殿下,两国表面和睦,暗里敌对,陛下做的那些事……嘿嘿,想让安逸信你……也难!”我虽然有时候糊涂,可是大事大非还是明白得很。
他面上神色端的难看。
不过我今日在宫中被打,心中憋闷,自然想要出了这口恶心,不管不顾,继续数说:“信任一词,自来是形容同伴,战友,亲人,爱人的,你我之间的关系,均不在此列,谈何信任?”
他面上却忽尔绽出一抹笑容:“终有一日,你会知道……”
知道什么,我懒得管。
他俯下身来,也不顾自己身上龙袍,拦腰将我抱了起来,我惊呼一声,顺势搂住了他的脖子,手上的血顿时染上了龙袍:“血……血……”
他似笑非笑:“这龙袍又不是你洗,你着什么急?”又朝身后宫人丢下一句:“改天再向母后请安!”便扬长而去。
我越过凤朝闻的肩膀朝后瞧去,一众宫人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场面颇有几分隆重。哭泣着的德妃惊愕的瞧着这一幕,连刚刚跨出怡宁殿的秦玉筝与小公主也一幅呆滞的模样。
——事实上,凤朝闻此举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他既没将我投入天牢,也不曾将我赶出皇宫,反倒抱在了怀里。
秦玉筝也就罢了,想来他也知道秦玉筝已给他戴了一顶大大的绿帽,可我瞧着德妃这跋扈的模样,像是个受宠的,怎的他也不曾怜惜?
他行走间胸膛挤到了我身上的伤处,我佯装疼痛,“哎哟”了两声,他连忙换了个姿势,极是轻柔的抱着我,可是脱口而出的话却恶声恶气:“你个野丫头,不乖乖在重华殿呆着,跑这里来瞎胡闹!被打了也活该!”
我气竭,瞪他一眼:“太后召见,我敢不来?”感觉到环抱着我的身体僵了一瞬,却更轻柔的抱着我,低低道一句:“她惯会装的,定然也是你挑事……”
虽语声极低,也教我听了一耳朵。
这个“惯会装”的她是谁,我不甚感兴趣,总是宫中的某个女人,与我无关。可是凤朝闻的态度真是奇怪极了……他虽然对我恶形恶状,可是将我抱在怀里却小心翼翼……就连向来刻板冷厉的眉梢眼角也柔和许多……
到达重华殿,凤朝闻将随行宫人全赶了出去,三两下扒掉了我身上的宫装,见到我身上那些青紫印子,俊面顿时黑成了锅底,一拳捶在龙塌之上,怒道:“该死的!”
我朝后缩了缩身子,生怕他下一拳捶到我身上。
我虽不怕疼,打断了骨头也不是顽的。
他拿了些药过来亲手替我抹,边抹边轻声问:“疼的厉害吗?”
我摇摇头,这样的凤朝闻总是让我感觉到说不出的陌生怪异。
那不是我从前认识的大齐狡诈太子,现如今的铁血帝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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