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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德妃一倒,苏家名誉大损。
毕竟是第一大族,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受到了宫里那几位的关注。
于是,玲珑郡主被传入宫了。
慈宁宫。
雍容华贵的太后此时紧紧蹙着眉头,“玲珑,苏家怎么回事?”
冯宗有个女儿身为德妃,冯宗的荣辱便牵连着冯德妃的荣辱,冯宗的脸面,更是关乎着冯德妃的脸面。
而冯德妃是永隆帝的女人,她要是没脸,永隆帝能光彩到哪儿去?
太后纵然平素与永隆帝因为骆皇后而有些隔阂,却不会昏聩到公私不分。
冯宗这件事,明显波及到了永隆帝的脸面,她如何不怒!
玲珑郡主抿着唇。
冯宗和三姨太常氏那件事,并非外面人乱传,而是真有其事,况且当天还是所有人都亲眼见着了的,就算她想保留几分说说情都不可能。
心底叹了一叹,玲珑郡主道:“具体详情,外孙女也不知,只是…只是去听风苑见老太爷的时候碰巧瞧见了那一幕而已。”
“那一幕”指的什么,已经不言而喻,太后眉头皱得更深,“这么说来,并非有心人造谣,而是真的发生了?”
“是。”玲珑郡主咬牙答。
这种时候,说谎还有什么用?太后又不是好糊弄的主,事后照样会让人去查。
“糊涂!”太后重重拍桌,怒不可遏,“冯宗这小老儿,平素在自个府上养舞姬包戏子也就算了,都这么大把年纪,还肖想妹婿的姨太太,他那张老脸,怎么拉得下来去做这丧尽天良的事!”
玲珑郡主抿唇不语。
若是她告诉太后,冯宗事后还扬言要把三姨太接去冯家,太后一定会气晕过去。
万幸的是,三姨太已经被沉塘了,否则要真被冯宗接去冯家,那么苏冯两家的脸从今往后就得被千人踩万人踏。
发了一通火,太后又问:“最后怎么处理的?”
玲珑郡主实话实说,“三姨太被沉塘了,至于冯家那位二老太爷,听说回去以后就不大好了,这几日都着人看着的,就怕一口气背过去。”
其实这种事不难想,冯宗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被人下了那种东西在女人身上纵情发泄,他没死在三姨太的肚皮上就算万幸了,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如今损了身子,也在情理之中。
苏家自身难保,老太太焦头烂额,为这件事操碎了心,到现在还怒着呢,勒令了苏家所有人,不准去管冯家事,哪怕真是冯宗死了,也不准人上门吊唁。
“哼!”太后冷嗤,“恬不知耻的东西,死了也好,免得活在世上丢人现眼!”
太后会怒,不仅因为皇族名誉为此受到了波及,还因为自己这个乖巧懂事的外孙女。
玲珑郡主嫁的是苏家四爷苏扬,苏扬又是兵部尚书,未来的阁臣,混了多少年才到这个位置,如今就因为冯家那昏聩好色的二老太爷,苏扬遭到了同僚挤兑,前途堪忧。
太后就玲珑郡主这么一个亲外孙女,素日里也算疼爱,自然见不得外孙女的夫家遭遇如此横祸,早上才听到消息就怒得打翻了一桌子早膳,然后风风火火让人去传了玲珑郡主入宫来。
“外祖母。”玲珑郡主劝道:“您消消气。”
太后何尝不想消气,可冯宗把这事儿做得太绝了,让人想不怒都难。
太后用了好久才顺匀了气,“玲珑,苏家如今正处在敏感时期,这段时日,让你夫君苏扬行事谨慎小心些,别让同僚抓了把柄,否则到时候损及仕途,苏家可就真要一蹶不振了。”
玲珑郡主点头。
顿了一顿,太后又道:“关于璃哥儿的事,哀家一直没过问,是怕你伤心,到现在也过了这么久,有句话,哀家不得不说。”
玲珑郡主恭顺道:“外祖母请讲。”
太后道:“你和苏扬就这么一个儿子,这还没成家就撒手人寰,终归是你们做父母的心头一块触碰不得的疤,哀家能理解。可苏家最终是要分家的,到时候你们四房膝下无子可怎么行?你这身子骨,想再生养是不可能的了,若是…若是有可能,就趁着苏扬还年轻气盛,给他纳几房小妾早些诞下子嗣,到时候,你可以过继到自己名下来,也算是全了你母亲痛失外孙的缺憾。”
玲珑郡主眉目垂了垂,她母亲是公主,父亲是驸马,父亲这辈子都只有母亲一个女人,她自小就生在那样的家庭里,受到了一夫一妻的熏陶。所以即便知道苏家不是公主府,她还是没法忍受与别的女人一起分享自己的夫君,如今太后让她给夫君纳妾,玲珑郡主心里不是不难过的。
“外祖母。”左想右想,玲珑郡主还是没法应下这一条,她性子直,索性挑明了说,“云静姝已经怀孕了,那是璃哥儿的血脉,四房不会无后的。”
太后惊了一跳,“云静姝怀孕了?”
“是。”
“可是…”太后犹疑,“云静姝嫁过去的时候,璃哥儿不是已经没了吗?”
此时此刻,玲珑郡主也顾不得什么丢脸不丢脸了,“璃哥儿走之前,就和云静姝圆过房了。”
“原来是这样。”太后眼底的狐疑退去,尔后长叹,“有后了就好,也免得你再去操心纳妾这事儿。
哀家知道你性子要强,不喜欢与其他女人共侍一夫,哀家先前之所以那么说,也是考虑到苏家如今的情况实在不妙。
老太太老太爷年事已高,眼见着没几年活头了,只要二老一走,苏家几房必定是要分家的,到时候你们膝下没个奉养天年的儿子可怎么成?
如今好了,云静姝怀了身子,不管是男是女,那终究都是璃哥儿的血脉,若是儿子,那就再好不过,若是个女儿,将来就给她留家招婿。这么一来,她不用远嫁与你们分离,也能好好替璃哥儿孝敬孝敬你们夫妻了。”
玲珑郡主点点头,“外孙女也是这么想的。”
——
冯宗不大好,最近几天大夫出入冯府频繁,那头也不断有信传来苏家。
“听说二舅爷昨天还吃得下半碗粥,今天早上就连一滴水都喝不进去了,脸色青灰,显然大势已去。”
钱妈妈如是禀报。
老太太听得心烦,“不是都说了不要再提冯家那头的事了吗?这些信儿,都是谁带来的?”
“老太太,是大舅爷让人捎来的。”钱妈妈道:“大舅爷的意思是,让老太太无论如何都去见二舅爷最后一面,便是他犯了天大错,终究也是一家人,临终前,总没有避着不见的道理。”
老太太气血翻涌,“怎么,他有本事大老远跑来苏家勾引他妹婿的姨太太,如今要死了,倒没本事自个上黄泉,非得让人送上一程才肯闭眼?”
钱妈妈也无奈,“说起来,那天的事,老奴总觉得是有人设下的局,兴许…兴许二舅爷和三姨太都被人利用了。”
“现在才来说这些,有用吗?”钱妈妈的怀疑,老太太又何尝没想过,可如今名声都传出去了,别说二舅爷和常氏已经有了染,就算他们清清白白,到现在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苏家的名声,算是彻底败在这对不知廉耻的奸夫身上了。
“老太太。”钱妈妈低声问,“冯家那边,咱去是不去?”
“不去!”老太太拒绝得干脆,“咱家自个的事儿还没闹明白呢,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去操心娘家,这不是还没死么?等死了再说,也就送架花圈的事,随便安排个人去意思意思就行了,那么较真做什么,他因贪花好色而死,还给冯家长脸了不成?好意思把一大家子人叫过去看他?呸!连我都替他感到害臊!”
——
玲珑郡主从宫里回来,第一时间来荣禧堂看老太太。
老太太见到是她,容色和软了些,“老四媳妇,太后娘娘可曾跟你说什么了?”
不用脑袋想,老太太也明白太后特地把玲珑郡主传进宫就是因为苏家这桩丑事。
玲珑郡主道:“也没什么,就是随便问了几句。”
老太太更紧张,“问了什么?”
玲珑郡主不好隐瞒,如实说:“外祖母问我咱们家那事儿是否确凿。”
“那你怎么说?”
玲珑郡主满面无奈,“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我岂敢在太后跟前撒谎,自然是照着亲眼见到的如实说了。”
老太太心神一震,“那么,太后娘娘是何反应?”
玲珑郡主见她紧张,宽慰道:“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太后娘娘再怒,总不可能插手咱们家内宅的事,她也没说什么,就是让我提点着四爷,这段时间行事必须小心,莫让同僚抓住了把柄大肆打压,否则四爷一垮,苏家就岌岌可危了。”
何尝不是呢?
苏家就两个嫡出老爷,大老爷三年前死了,四老爷前些日子痛失爱子受了不小的打击,近来又因为苏家名誉受损而被同僚挤兑,这段时间每次下衙回来脸色都是紧绷着的,就连玲珑郡主与他说话都得小心翼翼,生怕一句不对头惹他生怒。
苏老太太何尝没想到这一点,“太后娘娘提点的是,咱们家现今的境况,的确是岌岌可危。”
除却苏晏这个早就独居的庶子,她剩下的庶子加一起,还不如一个老四的官位高,一旦老四在政务上出了差错,苏家会走到哪一步,老太太简直不敢继续往下想。
——
冯氏叱咤后宅一辈子,她能操控的,也只有苏府这些整天囿于后宅的媳妇和孙媳了。
至于政务上,苏老太太就算再有本事,她也是插不上手的。
所以,当四爷苏扬因为涉及贪污被关入刑部大牢停职查办的消息传来时,老太太一气之下病倒了。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
苏家作为京城第一世族屹立多年不倒,早就惹得多少人眼红嫉妒,心下不满。
如今因为冯宗与三姨太的事,让苏家名誉大损,这种时候,正是摧垮苏家的最佳时机,于是苏扬那些个平时很要好的同僚,明里说着恭维他的话,实际上,暗里都在想法子扳倒他。
苏扬因为苏璃的事还没喘过气来,就又被三姨太这件事波及,简直焦头烂额,对于同僚的暗里放箭,他完全猝不及防。
贪污大罪就这么扣到了脑袋上,就算是到了监牢里,他也想不明白,兵部那些账目,他分明做得天衣无缝,为什么还会有证据流落出来。
然而事实是,他那些同僚拿出来的证据,都是苏晏以不为人知的方式散播到他们手里的。
一个大老爷苏平,一个四老爷苏扬,年轻时候都没少依着嫡子身份欺辱过苏晏。
而那个时候,苏平和苏扬都快成家,是大人了。
苏晏在他们面前,不过是个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而已,他们竟也下得去手。
至于原因,自然是因为冯氏常会有意无意在自己这两个嫡子面前提及曲氏是个狐媚子,为人歹毒,恬不知耻地抢了他们父亲的所有宠爱。
所以,苏扬和苏平是为他们的生母报仇来了。
那些年,苏晏手无缚鸡之力,每次被拳打脚踢,都只能默默把眼泪咽回去,然后在心里发誓将来定要把这些屈辱全部还给他们。
苏晏的童年,全身上下的肌肤很少有完整的,不是这里被鞭打过,就是那里被掐得青紫。
试想一下,苏扬和苏平两个大人带着自个院子里的小厮对一个刚学会说话走路的两三岁小孩下这种毒手,换了谁能忘记此等耻辱?
所以苏晏记仇了,一直记到现在。
三年前,苏晏趁着秋猎杀了长兄苏平,后来想想,太过便宜他了。
如今轮到苏扬头上,他不打算一次性将对方置于死地,他要借此事慢慢折磨苏老太太,为自己的生母曲氏报仇。
——
荣禧堂内。
所有儿媳孙媳都守在冯氏的床榻前,她的情况,看起来比老太爷还要严重。
“母亲。”
大太太孙氏抹着泪,“您可一定要挺住啊!”
冯氏的目光越过孙氏,落到玲珑郡主身上。
玲珑郡主早已哭肿了眼。
“老四媳妇。”冯氏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
玲珑郡主忙上前来,“母亲,媳妇在呢!”
“去…去找老九。”事已至此,冯氏只能把希望寄托到苏晏身上,“让他出面为老四求情。”
她就剩这么一个嫡子了,绝对不能毁在这桩无头案上。
玲珑郡主本来很犹豫,可老太太再三强调一定要去国公府找苏晏,她只好硬着头皮去了。
其实早些年苏扬和苏平对小苏晏做过些什么,玲珑郡主嫁过来以后是知道一部分的,所以后来想尽办法压制住苏扬,对苏晏也和颜悦色,就是想借此来做些弥补,然而这一切对苏晏来说好像都没什么用,他对苏府这边的态度依旧不冷不热。
很明显,苏晏对四哥苏扬一直怀恨在心。
处在这样的情况下,玲珑郡主实在没有胜算能求得苏晏甘愿出面保下苏扬。
一路忐忑着来到国公府,待门房通报了以后直接进前厅。
云初微和苏晏坐在里面。
“四嫂子怎么有空过来了?”云初微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玲珑郡主眉目间一片愁云,想了许久才开口,“老九,弟妹,我今天过来,是有件事想求你们。”
云初微和苏晏互相递了个眼色,假装不知情,苏晏问:“四嫂有什么话,直说就是。”
玲珑郡主咬咬唇,“你四哥涉案,被捕入狱了。”
苏晏故作惊讶,“涉案?”
“我也不清楚具体是什么。”玲珑郡主苦闷地道:“老太太晓得这件事以后,一气之下病倒了,如今还躺在榻上起不来呢,老九,四嫂知道,你四哥以前是有些对不住你,可现在苏家情况危急,一旦你四哥出事儿,苏府就得完,就当四嫂求你,想办法保住你四哥。”
说完,毫不犹豫“扑通”跪了下去。
云初微一惊,马上走过来将玲珑郡主扶起,“四嫂这是做什么,你这大礼,我们夫妻可受不起。”
玲珑郡主泪眼汪汪,“我也是没法子了。”
“四嫂别这样。”云初微一面劝说,一面看向苏晏,“九爷,到底有没有法子保住四哥,你给句痛快话,别让四嫂提心吊胆的。”
苏晏沉吟片刻,“法子不是没有,就是…”
“就是什么?”
“四哥的兵部尚书一职,怕是保不住了。”
云初微眼眸一闪,看向玲珑郡主。
玲珑郡主激动起来,“真的能有办法保住四爷平安无事吗?我只要他人好好的,至于官职,没了就没了。”
玲珑郡主向来不太看重名利,更何况这种时候根本由不得她选择,在名利和四爷的性命之间,她自然更看重四爷的命,只要人在,往后什么都好说。
苏晏颔首,“那好,明天一早上朝,我会站出来保他的。”
玲珑郡主感激涕零,“老九,四嫂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苏晏道:“手足之间,互相帮衬是应当的,四嫂客气了。”
这句话,等同于无形中狠狠扇了四房一大耳光。
当年苏扬以大欺小的时候,可从来没承认过苏晏这个弟弟跟他是同父异母的手足。
玲珑郡主脸色有些不自在。
苏晏已经没了耐性,“我们一会儿还有事,就不奉陪了,四艘请自便。”
玲珑郡主知趣地离开了国公府。
再次回到苏府,第一时间就去了荣禧堂。
老太太还不肯睡,睁眼等着她。
“老四媳妇,怎么样了?”
玲珑郡主实话实说,“老九说了,他明天一早可以站出来保住四爷,只是…只是四爷的兵部尚书位置怕是保不住了。”
老太太腹内一阵气血翻涌,两眼翻白,嘶吼起来,“什么叫保不住了?老九位高权重,又深得帝宠,只要他想,还有他保不了的人?”
这是在责怪苏晏没有尽心尽力。
玲珑郡主很为难,“母亲,老九肯出面已经算给足咱们面子了。”
“笑话!”苏老太太冷嗤,“就算搬到自己的官邸去了,老九还能就此否认自己身上流着苏家血脉了不成?既然是一家人,那么这边出了事,他出手帮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什么叫给足了咱们面子?我身为他的嫡母,让他办件事还需要他给我面子?”
玲珑郡主蹙眉,“母亲。”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以四爷的安危为首要么?至于官职不官职的,还有什么打紧?
“你别说了!”老太太知道玲珑郡主根本就不在乎苏扬的兵部尚书一职,心中虽有些怒其不争,却不能把这气撒在她身上,毕竟玲珑郡主身份不一般。
既然玲珑郡主摆不平老九,那就只能她自己撑着这把老骨头去。
“扶我起来。”
玲珑郡主一惊,“母亲还在病中,府医嘱咐了,不能轻易下地走动。”
“哼!”老太太阴着脸,“我还就不信,我拖着这带病之躯亲自上国公府的大门,老九还能将我气死在他府上。”
挣扎着自己起身,又吩咐钱妈妈,“马上让人备轿,去国公府。”
玲珑郡主再三劝阻,苏老太太疯魔了一般,什么都听不进去,铁了心要去国公府亲自找苏晏当面谈。
玲珑郡主生怕一会儿出事,无奈之下只好跟着软轿再一次来到国公府。
依旧是苏晏和云初微夫妻在前厅接待。
老太太穿得很厚实,甩开搀扶的丫鬟,手中住着狼头杖,一步一步迈了进去。
“老太太。”
云初微和苏晏齐齐起身。
苏老太太轻哼一声,视线落在苏晏身上,“老九,之前你四嫂来找,跟你说了什么?”
苏晏面无情绪,“既然四嫂就在现场,老太太为何不直接问她?”
“我倒要亲耳听听,你怎么说。”
老太太走到一旁坐下,一脸的盛气凌人。
苏晏淡淡道:“四嫂请我出面保住四哥,我答应了。”
“这么说,是连人带官职一起保了?”老太太语气强硬,似乎只要苏晏敢说一句不是,她马上就能将其大卸八块。
“这倒没有。”苏晏道:“我只是答应四嫂保住四哥本人安然无恙,至于官职,我说了不算。”
“不算?”老太太冷笑,“怎么不算?”
苏晏不紧不慢答:“四哥涉案,证据确凿,就算我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擅权谋私命令刑部更改此案,我只是个武将,素来只懂兵法谋略,并不懂得如何颠倒黑白更改是非,还望老太太见谅。”
冯氏大怒,“苏晏,你少跟我绕弯子玩文字游戏,我就问你一句话,能不能保住老四的官职?”
“不能。”苏晏丝毫没有被老太太的气势镇住。
“你是打算把我气死在你府上吗?”老太太声音越发低沉,隐隐含了警告意味。
苏晏抬头看了一眼冯氏,问:“老太太凭什么认为我有能力保住四哥的官职?”
“你可是南凉唯一的国公爷!”老太太咬着牙,字正腔圆。
苏晏笑了,“若真按照老太太这个说法,那四嫂的生母还是太后唯一的亲生女儿呢,长公主的身份,岂不是比我这个臣子更加尊贵?若是由长公主出面,想来要保住四哥的人和官职,根本就不成问题。”
这番话,一下子噎住了老太太。
就连玲珑郡主都愣了一下。
说实话,自出事到现在,玲珑郡主从来没有想过回娘家去求助,如今被苏晏一句话驳回来,似乎他说的,好像真有那么几分道理。
老太太哑口无言,只是看向苏晏的目光含了恨。
果然,狐媚子生出来的儿子就跟她如出一辙,伶牙俐齿,让人厌恶。
见老太太还不走,苏晏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老太太还有事吗?”
老太太一听,这还得了,“你敢对我下逐客令?”
“不敢。”苏晏表面恭敬,“我只是觉得,四哥如今在狱中情况不明,不管是四嫂还是老太太,都应该想尽办法将他解救出来,而不是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当然,我也可以出面,但不一定能保住四哥的官职,相反,还很可能适得其反,把整件事弄得更糟,若是老太太真敢在我身上赌,那么明天早朝我就站出来试一试。”
苏晏这认真的模样,分毫看不出来在撒谎,老太太心中直敲鼓,鼓了鼓腮帮子,站起身来唤上玲珑郡主,“咱们走!”
她当然不敢和苏晏赌,自从苏晏封了国公以后,苏老太太就从来拿捏不住他。
婆媳俩很快拂袖离去。
云初微目送着那二人走远,这才长舒一口气,“幸好咱们早料到老太太会亲自上门提前做了准备,否则今天,可就真让她随意捏扁搓圆了。”
苏晏失神地笑了一下,“如今可不是十多年前,现在的苏晏,再不是当年任人欺辱的孩童了,这么多年,老太太的招数我也摸清楚不少,知道怎么做才能彻底掐住她的七寸让她动弹不得。”
关于小时候的那些心酸过往,苏晏很少在云初微跟前提及,云初微却私底下找人打听过,此时再听他说起,她心头闷闷的,难受极了。
走过去,轻轻抱住他的腰身,“九爷,以后咱不想以前那些不开心的事了,可好?你的余生,由我来弥补。”
苏晏低头,玉骨般漂亮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面容,眸光中的柔情,在她温热的呼吸间轻轻融化开来。
那样温暖到炙人的眼神,让她不由自主地踮起脚尖,双手攀附在他后颈上,唇瓣慢慢凑近他的。
见他不为所动,她娇笑一声,“每晚都跟饿狼似的,今天怎么变成呆瓜了?”
苏晏呼吸一紧,单手搂紧她的腰,让她贴自己更紧。
云初微刻意将自己水润的薄唇在他唇上蹭了蹭,然后又离开些许,咯咯笑着。
苏晏一把将她抱去床榻上平躺着,俯下身,向着那双向往流连已久的红唇吻了下去,隐约听得唇齿间传来一声低唤,“微微。”
温润的呼吸夹杂着窗外冷雪的凉意,一点点喷薄在她姣好的面容上。
“嗯?”
迷离的神智剥离出一丝清明,她轻轻睁开眼,对上他风眸中那道说不出缘由的光芒。
“我们说好了,一辈子都像这样,不吵架,不分开,不让对方患上相思病,可好?”
他滚烫的唇辗转过她敏感的耳垂和颈侧,这些话,像是把一生的柔情和眷恋都镌刻进去,变成一道郑重的承诺,不管经历了怎样的生离死别,都要紧握对方的手,一辈子不分开。
“好。”唇瓣被他含住的前一刻,她点头。
不是因为一时的动情有感而发,而是她已经确定,自己爱上了这个男人。
他说过,他这辈子只会爱一次,一次爱一生。
此时此刻,她想,她也是。
苏晏的呼吸很快急促起来,渐渐加深这个吻,指尖轻轻挑开她对襟衣服上的盘扣。
衣衫尽褪时,芙蓉帐落下,红被翻浪,摇曳满室春色。
——
被苏晏那么一提醒,老太太果然把主意打到了玲珑郡主的生母宜清长公主身上。她还算有几分脑子,并不直接让玲珑郡主去,而是有意无意提及宜清长公主,暗中一点点给玲珑郡主施加压力。
玲珑郡主是聪明人,何尝不明白老太太打的什么主意,她左右考量之下,真的回了娘家公主府,把这件事告诉了宜清长公主。
毫不意外地换来宜清长公主一顿斥骂,“看来本宫从小教过你什么,你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是吧?你的身份,与皇族仅仅沾了那么一丁点关系,严格说来,你对于皇族而言只是个外人。
是,本宫是长公主,是今上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可那又如何?难道我就能因着自己的公主身份不分是非黑白地要求今上赦免你夫君犯下的罪?
一旦本宫出面了,今上或许会看在本宫的面子上宽恕你夫君一二。
然后呢?满朝文武就会知道今上看在自己亲姐姐的面子上赦免了一个犯下贪污案的高官。
为君者,若是给自己的臣子留下了这种印象,往后下面各衙门的官员,岂不是人人效仿今上的做法,欺上瞒下,官官相护?
玲珑啊玲珑,本宫素来对你诸多调教,就是希望你能脱离京中大多数贵女的娇气,做个与众不同,傲骨铮铮的女人,没想到你竟然会在这件事上犯了糊涂。
不管你是主动来找本宫的也好,还是你婆母逼迫你来的也罢,总而言之,本宫只有一句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朝廷的刑侦部门不会平白无故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你夫君若真是无罪的,那么,即便不用本宫出面,他到最后也能安然无恙走出监牢。”
出嫁这么多年,玲珑郡主很少回娘家来,就算是来了,也是聊旁的事,像今天这样被宜清长公主苦口婆心地教育,还是头一回。
玲珑郡主满面羞愧,“母亲教训得是,女儿记住了。”
宜清长公主揉着额头,摆手,“你回去吧,这个忙,本宫帮不了,也不会帮。哪怕你怨我恨我,我也不会心软半分的。”
作为生母,哪有不盼着女儿好的?女婿出了事,宜清长公主心里同样着急,可再着急,也不能坏了原则,她是一国公主,理应为皇家树立正气,而不是私底下撺掇女儿乱使手段保得女婿一时安然,这不是为了他们好,反而会教坏了他们夫妻,让他们误以为今后每次犯了错都能依着过硬的关系被原谅,这会使他们从此走上不归路。
真正疼爱女儿的母亲,绝对不会用这么愚蠢的方式去教女儿。
至少在宜清长公主的观念里,是这么认为的。
至于苏扬这件案子,等玲珑郡主走后,宜清长公主自然是要入宫面圣的,但说什么,她自有主张。
得了一通教育,玲珑郡主便回苏府了,然后把宜清长公主的原话一字不漏地告诉了老太太。
而那些话,无疑是往冯氏这无利不起早的臣子之妇脸上狠狠扇了一大巴掌。
人家贵为公主都能恪守礼法,你不过一个臣妇而已,却处处想着钻营谋私,脸上臊不臊得慌?
一日之间,先是被苏晏堵得哑口无言,再是被宜清长公主的话噎得说不出话,冯氏躺在床榻上,一张老脸憋得青紫。
玲珑郡主给她喂了药,又亲自替她掖了掖被角,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宜清长公主很快就入宫面圣了,她在永隆帝面前并没有替苏扬求情,反而站在最为公道的立场让永隆帝依着律法处置苏扬。
永隆帝对于宜清长公主的态度颇感欣慰。
原本打算把苏扬贬官外放的,看在宜清长公主的面子上,永隆帝临时改了主意,官照样贬,却不外放了,罚俸一年,再由兵部尚书贬为兵部侍郎,直接降了一个品阶,年后才任职。
关于苏扬的处决圣旨,第三天才颁布下来。
听到夫君安然无恙,也不用外放,玲珑郡主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老太太就没那么安生了,她一听说被贬了官,整个人都不得劲,见谁就发谁的火。
苏家少了个兵部尚书做支柱,可谓是塌了大半边天。
苏扬出来以后,来老太太病榻前跪地认错。
老太太痛心疾首,连骂人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没完没了地哭,一个劲埋怨自己没用,把列祖列宗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她这一说,苏扬更是惭愧,连连保证自己从今往后一定改邪归正,再不以权谋私钻空子。
老太太本来就病,没多久就哭累睡过去,苏扬这才在玲珑郡主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四爷,咱们先回房吧!”玲珑郡主低声道,“有什么话,回去说。”
“嗯。”苏扬红着眼,点头,跟着玲珑郡主一道回了自家院子。
关于以往的过错,苏扬的确是知道错了,他不像大老爷苏平那样脾气倔,再加上这几年被玲珑郡主一通调教,收敛了不少,此番再遭牢狱之灾,就更加下定决心要痛改前非了。
玲珑郡主仔细打量,确认他安然无恙以后才劝说:“四爷,从今往后,咱们对老九好些吧,你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玲珑郡主心思通透,从那天去了国公府回来以后仔细想了想,隐约察觉到了些许苗头:四爷之所以会出事,想来与老九有些关系。
也难怪他死活不肯帮四爷保住官职,换了谁有他早年的悲惨遭遇,都不会轻易原谅给自己带来不幸的那些人。
苏扬想了片刻,颔首,“我知道了。”
入了监牢,苏扬才发现,是早些年生母的教育方式,让自己误入了歧途,也是坐过一次牢,苏扬才幡然醒悟,其实生母说的话,很多时候并不一定占理,反而是强词夺理,对他们这些小辈来说,完全没有指引到正轨上去,只会让他们距离正途越来越远。
所以对于那些年自己伙同大哥欺辱过苏晏这件事,苏扬是真正感到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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