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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景手里动作一顿,低头去看,傅元青体力不好,已经半昏睡过去。
他没有下去,反而打了水来,给老祖宗清洗了身体,里里外外都干净清洁。又为傅元青穿好亵衣裤。陈景做这一切的时候,虽然手脚不算熟练,可贵在认真轻柔,就算傅元青已经昏睡,亦没有一丝一毫的轻视亵渎之意。
出门前,他轻轻挑起暖阁最远的一盏灯。
橘黄的光轻柔的照在拔步床纱帐上。
他看了一会儿,这才推门出去。
听涛居正堂上的一副字画挂得日子有些旧了,算不上显眼。
那是一副简单的山水雪景图,上面有行小楷。
——听松听竹,听云听风,听雷听雨,是为听涛。
下面的落款乃是心闲居士赵谨。还有先帝的私印。
陈景只匆匆瞥了一眼,就掀开帘子出了正堂,外面一张板凳,方泾披着棉袄,揣着手正在哈气。一张娃娃脸冻得通红。
他瞧见陈景出来了,连忙跳起来:“万……咳……您出来了。”
陈景对他说:“百里时之前开出的方子还有一味补药,你记得明早给老祖宗服下。”
“是。我明白。”方泾说。
“把那副听涛雪景图撤掉。”陈景说。
“那可是先帝爷的墨宝……”
“然后烧了。”
“啊?”方泾这次彻底呆了,“这可是杀头的事儿!老祖宗可宝贝儿那副字了。您这是要奴婢的命啊……”
说到最后他红着眼眶,可怜巴巴的看着陈景。
陈景瞥他一眼。
方泾噤声。
“您、您要不早点休息。”他挤出一句话。
陈景转身走向听涛居院最里面偏僻的北厢房,推门而入,里面只有一张铺了薄被的床榻,然后那卷大荒玉经摆放在床头案几上。
他拿起来翻了翻,回头去看窗外,风雪更甚。
与其他大珰总爱往宫外面跑不同,傅元青鲜少在私宅过夜,也只有冬日里出来了回去有些艰难会呆上一夜,第二日清晨也必回大内。
像是皇上恪守十三年的御门听政一般,老祖宗也牢牢恪守着内侍官的规矩。
可是这两件事儿,就在这刚过完年的几天里先后被打破。
皇上没有去太和门听政。
老祖宗也没回宫里。
傅元青夜里做了好些个梦,醒来的时候全然不记得了。
雪似乎是停了,他半躺在床上推开窗框,窗框轻敲红梅,梅梢积雪散落,院子里那个年轻人陈景已经行了两套剑法,热汗从他鬓角滴落,身手灵敏矫健,很是赏心悦目。
陈景收了剑,走到窗旁。
“掌印醒了。”
“你倒起得很早。”傅元青说,把方泾拧干的热帕子给他递过去。
“寅时要起来练功,习惯了。”陈景接过来擦了擦。
“皇上御门听政也是这个时辰。”傅元青随口说了一句,回头问方泾:“昨天早朝情况如何?没见到东厂的呈报。”
方泾咳嗽了一声:“我回头问问孔尚是怎么回事儿,这家伙,掌刑的位置坐得太混了。”
陈景问:“掌印,可用膳?”
傅元青刚要拒绝,便瞧见陈景黑耀石般的眼睛看过来:“要不同属下一起?”
这张脸,这对眼,他一看就犹豫了。
还不等他再推托,方泾已经开口道:“果然这大荒玉经就是好啊,老祖宗就不爱吃早膳,这才一夜呢,就已经想要用膳了。干爹,您想吃点儿什么?粉圆子,小米粥,桂花糕,素馅包子,羊汤片儿川都备着呢。”
傅元青只好问陈景:“你想吃什么?”
陈景认真思索了一会儿:“都好。”
“方泾……”傅元青一开口,方泾就连忙去张罗早饭,像是怕他反悔一般。
等陈景换了衣衫再入听涛居的时候,热气腾腾的早膳被端了上来。
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
陈景给傅元青盛了一碗小米粥,他接过去的时候,两个人的指尖相碰。傅元青碰到了年轻人滚烫的皮肤,前一夜的荒唐事儿涌入脑海,他垂下眼帘,神色如常的对陈景说:“你起得早,又练功,定是饿了。不必拘束,多吃一些。”
陈景也不跟他客气,应了一声,就开始吃饭。
傅元青不动神色的瞧他,他虽然吃的多,可举止倒是十分文雅,一点没有武士的粗鄙,甚至依稀有几分当今圣上的举止仪态。
“以前的事还记得吗?”傅元青问他。
陈景吃早饭,说:“不太记得。也没什么好提。”
“你还年轻,应该到处走走看看。倒不应该在宫廷里。”傅元青说,“昨夜那样的事……你若不愿,也许还来得及。我让东厂那边释放了你的死契如何?”
“大荒玉经炉鼎道走得事引气入体之门,一旦修炼,便不能停息,阳元无处可去,最终便要爆体而亡。”他说完这话抬眼问傅元青:“掌印是对属下不放心吗?为掌印修道,陈景没有怨言。属下父母双亡,孤儿一个……自有记忆以来,皇庭大内便是家了……除了这里,无处可去。”
最后一句话,让傅元青有些触动,他轻轻叹了一声,抬眼从窗户看出去,那红梅在雪地里开得热烈奔放。然而再过得十来天便要立春,雪那时候就化了,梅花亦会落地成泥。
“掌印还吃吗?”陈景问。
傅元青还在出神,答道:“你多吃些。我早晨少食。”
他话音刚落,陈景便搁下了筷子。
不等傅元青回神,他已上前搂住了傅元青的腰。
“你这是……”傅元青不解。
“一日之计在于晨。”陈景极认真道,“大荒玉经第二式,乃是自晨练起,而黄昏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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