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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华宫侧殿,纪挽棠坐于上座,担忧地望向殿外:“小顺子还未回吗?”
素冬站在一旁,为她扇风,扫去沉闷的燥热:“小主别急,如今刚过戌时,还早的很呢……”
她话音刚落,就听外头传来脚步声,几人抬头望去,就见小顺子疾步而来:“小主金安。”
“不必多礼,赶快起来,茉香的事如何了?”纪挽棠忙问道,一旁焦急等候的络夏连忙递上一杯热茶。
小顺子道谢,将热茶一饮而尽,这才道:“小主莫忧,奴才已打点好了,如不出意外,茉香受十杖刑罚之后贬出宫,行刑之人奴才已经关照好了,届时她的家人会来接她。”
纪挽棠点点头,拉着络夏的手道:“等茉香回家,我兄长便会托人给她安排差事,你也就可以放心了。”
络夏顿时就红了眼眶,双膝跪地:“多谢小主大恩大德,络夏给您磕头了。”
纪挽棠连忙扶起她:“她既然肯挺身作证,这便是她该得的,你不必谢我。”
络夏擦擦眼泪,摇头:“若不是小主,茉香哪有活路,相必早同百合一般人头落地了,更别说是出宫回家,得一份好差事了。”
“不过是求仁得仁。行了,别哭哭啼啼的,好好一张小脸都成什么模样了,你也算立了一功,想要些什么,你家小主定满足你。”
络夏连忙摆手:“奴婢这哪算是立功,不坏了小主大事已经是万幸了,小主万不可如此折煞奴婢……”
见她不说,纪挽棠无奈叹气:“既然你执意如此,那我也不为难你,不过奖励还是要有的,等茉香出宫那日,你便去送送吧。”
“小主!”闻言络夏眼睛一亮,又蓦地鼻尖一酸,“小主您真好。”
纯月仪与宁贵嫔交恶之事谁人都知,但络夏与茉香乃是同年进宫,年少相伴的好友,这事谁也不知。
不过此事距今也有五年了,五年间,两人因所属宫宇不同,几乎见不着面,直至前不久才在去御膳房的路上重逢。
也是那时,络夏得知了茉香身处的水深火热,肆意打骂都是家常便饭,眼看着好友被渐渐磨灭了神采,仿佛下一秒就会魂归西去,络夏才鼓起勇气向小主求助。
待络夏匀春退下后,小顺子这才道:“小主,奴才方才还打听到了一件事。”
“何事?”
“小宫女和佟司膳刚进慎刑司时,嘴可紧得很,皇上又不喜严刑拷打,一时半会主事也没将两人审出一二,是卫国将军夫人用了人情,提议将两人分开审问,且做戏诈她俩说对方已供出罪魁祸首,这才得到供词。”
纪挽棠眉头微动,有些惊讶:“卫国将军夫人,林皎夕?”
“正是。”
“我们才认识没多久,她竟肯帮我如此大的忙。”纪挽棠很是惊讶,怎么都没想到。怪不得,她就说,什么时候慎刑司效率如此高了?
如此想着,她赞许地拍了拍小顺子的肩:“这次你立了大功,若不是前几日你便发觉琪花有异,将计就计,我们恐怕就着了宁贵嫔的道。”
小顺子被小主如此夸赞,脸色微红,摆手道:“小主谬赞,奴才当不得,络夏姑娘才是立了大功之人,若不是她认得茉香,奴才就算有万般本事,也使不出来啊。”
纪挽棠笑笑,赐了他两锭银子:“不必如此谦虚,做得好便是做得好,你既细心又谨慎,我心中有数,日后这瑶华宫的总管,必你无疑。”
小顺子本还只是小乐,闻言顿时就兴奋起来,连道好几声:“小主万福。”他现今不过是个八品侍监,在瑶华宫当得起一个小头目,可是在整个后宫,不过是个小喽啰,而总管太监,那可是最高级位的四品太监,按品级来说,能与皇上身边的苏福安平起平坐!
作为一个太监,人生目标不就是成为总管太监嘛!
夜色沉如墨,白日里聚集的热意被凉风吹散,风卷卷散散,将窗纸簌簌吹响。
若是从夜空俯视,便会见到在烈阳下辉煌璀璨的皇宫,如今俱陷入黑暗,偶有几点星光,也弱的像是下一刻便会熄灭。
唯有在中心的圣宸宫,灯火通明,宫内外依旧重兵把守,宫人四处忙碌。
御书房,书案上热茶渐凉,苏福安站在一旁,眼睛半睁半闭,像是下一秒就会睡着,忽然打了个冷颤,一下子就清醒过来,四处瞧瞧,上前为隋定衍添了些热茶。
“皇上,已近子时,时辰不早了,是时候该歇息了。”
隋定衍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舒展了一下身体:“唔,确实不早了,让外面那些人先回去吧,朕想一个人静静。”
“嗻。”苏福安躬身后退,不多时,外边灯火便暗了大半,顿时清静了下来。
无人之时,隋定衍的脸上才露出些许疲惫,闭上眼睛,整个人仿佛沉入深海。
可想象中的安静并没有出现,反倒是纷乱的嘈杂声,前朝的,后宫的,皆在脑中接连浮现,扰的他眉头紧皱。
“不过只要能让陛下开心,嫔妾一辈子只做这些微不足道的事便足够了……”
忽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双盛满灿烂星河的明眸,没有索取,没有贪婪,只有一片纯净。隋定衍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站起身来,不再犹豫:“苏福安,随朕出去散散心。”
苏福安站在门口,听到吩咐满脸纳闷,看着黑漆漆的外头,禁不住打了个哈欠:皇上,您可真会折腾啊。
等到了瑶华宫外,苏福安可算是明白了,这哪是散心,这是早有蓄谋啊。
一路上连花儿都睡了,瑶华宫今日是平秋守夜,听到动静立马睁开眼警觉起来,直到片刻后认出苏福安的声音,这才满怀惊讶地开了殿门:“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嘘,别吵着你家主子,她睡着呢?”
平秋点头,拿着灯笼领路:“小主自回来后就觉得甚是疲惫,早早睡下了。”
到了寝殿门口,隋定衍挥退两人,举着小灯走入臻臻闺房。朦朦胧胧中,罩着一层暖光,看着那些简朴却不失意趣的小物件,整个人都舒服了起来。
靠近床榻,隋定衍拉起床帘,因暑气渐甚,纪挽棠只着肚兜与亵裤,微弱的灯光下,肤色如白玉般盈盈发光,只是睡姿不太雅观,抱着薄被蜷成一团,像是失了安全感的婴儿。
隋定衍有些心疼,知晓她定是被白日的事吓着了,可见她睡得这般熟,不想扰她美梦,便轻手轻脚上了床,将人抱进怀中,听她嘤咛一声,连忙轻拍她手臂,像是哄小孩子一般,又将她哄睡了。
即将睡去之际,忽然想到他一国之君,竟还有这般蹑手蹑脚之时,失笑一瞬,下一秒便入了梦。
……
“好热……”纪挽棠喃喃,艰难又不解地睁开眼睛,看到面前一张放大的脸孔,懵了片刻。
昨晚她侍寝了吗?
正巧外边传来苏福安的呼唤:“皇上,已经卯时三刻,是时候起了。”
然而帐内的隋定衍仿佛耳朵被塞了棉花,全无动静,看起来睡得很沉。
纪挽棠与他同床共枕多次,知晓他一般卯时之前必起,再不起恐怕会误了早朝。一想到若是旁人知道他在瑶华宫睡迟了误早朝,后宫前朝可不得用唾沫把她淹死,顿时一激灵,拿着自己发尾去扫他眼睛,轻声叫起:“陛下,快醒醒。”
“唔……”隋定衍被脸上的痒意唤醒,一把抓住她的手,沙哑着声音,“别闹。”
纪挽棠见他似乎还没清醒,两只手齐上阵,十分大不敬地揉了揉他的脸:“陛下,您再不起就要误了早朝的时辰,您的一世英名可要被我这个小女子给毁啦!”
这一觉睡得异常舒服,隋定衍喟叹一声,这才睁开眼,捏了捏作怪人的下巴:“说的有理,那日后你可得担负起叫朕起床的职责,否则就是你的不是。”
“陛下,你欺负人!”纪挽棠没想到这话他都能说得出口,无赖啊无赖。
隋定衍见她愤愤,低头一笑,刚要拉开帐子,忽然皱眉,拉过一旁锦被给她披上,说了她两句:“朕差点忘了,你这穿的什么,像什么样子?”
纪挽棠这才意识到自己几乎半裸,连忙遮住自己,讨好地笑笑:“这不是天热了嘛,再说这里也没别人呀,平日里只有平秋素冬她们可以进来。”
“若是觉得热,就让内务府送冰来,肩膀露在外边容易着凉。”
“这怎么行?”纪挽棠严肃起来,“陛下,现在才不到六月,往年七月才开始送冰呢,嫔妾若是这么做了,那就是不守规矩。”
“……”隋定衍第一次觉得规矩怎么这么多,却不再劝她,下了床,将她帐子拉好,吩咐人进来伺候。
两人一帘之隔,隋定衍望着帐中影影绰绰的身影,眼神柔和下来,本以为她会惊惧忧愁,可没想到,一觉醒来,她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同往常一般开怀,叫他松了口气,却也更加怜惜。
昨天那一遭对她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但凡他有一点不信她,或许罪名就被这般定下了,她一生就这么毁了,可见旁人心肠之歹毒。
隋定衍眸色沉沉,有一瞬的杀气。
帐内纪挽棠复又躺下,现在才五点多,哪是起床的时辰啊。可是听外面悉悉索索,又睡不着,忽然问了一句:“陛下,您今日剃胡子吗?”
隋定衍正想着清肃后宫之事,闻言一愣:“朕每日都剃。”
“哦~”纪挽棠翻了个身,隔着床帘望向外面,“那就好,嫔妾今日摸起来觉得有点刺挠呢。陛下,男子每日都要剃胡子吗?”
“……应当是要的。”
“那胡子长得真快啊。”
这次外面的人不接话了,于是纪挽棠换了个话题:“陛下,您昨晚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叫嫔妾起身服侍。”
过了许久,外面的人还是不出声,还有离开的脚步声,纪挽棠不由自省,她是问了什么绝世难题吗?这都回答不出来!
正呆滞着呢,忽的“唰”一声,帘子被掀开,隋定衍穿着一身金丝绣龙冕服,异常英俊,高大的身影矗立在床边,一手挑帘,一手掐起她下巴,俯下身咬了她一口。
纪挽棠:“???”为什么咬我?
“朕今晚还来。”他只留下这一句,什么解释都没给,潇洒离去。
徒留纪挽棠——他以为自己很帅吗?呵,男人。
“你看的真真切切,皇上从瑶华宫出来?”甘泉宫前院,雨竹手中拿着一盆水,错愕地问道。
甘泉宫太监总管李牙急了:“哎呦,从瑶华宫到圣宸宫必经松杨路,打扫松杨路的小太监看的清清楚楚,我骗你作什么!”
雨竹愣了好半刻,才喃喃:“这……这该怎么跟娘娘交代呢?”
李牙一挥手:“听我的,你就随便扯个谎,说皇上批了一夜的奏折,千万别跟娘娘提起什么瑶华宫,娘娘可怀着龙胎呢,若是她知道了,对腹中龙胎可是大不妙啊!”
“这、这怎么能说谎!”雨竹额头流下一滴汗,“我可从来没骗过娘娘啊,再说这旁人随口一提这谎话不就穿了?”
却见李牙得意一笑:“你当我是什么人,这事我能想不到?你就放心吧,昨夜皇上去瑶华宫的事没人知道,今早更是动静甚小,只有那太监知道,我早就警告过他了,他绝不会说给第二个人听。”
“当真?”雨竹眼睛一亮。
“当真!”两人对视,纷纷松懈了神色。
两人兢兢战战过了一上午,万幸早朝后,隋定衍来了甘泉宫一趟,陪娴妃用了会膳,让娴妃立马就忘却了昨日的不欢。
用膳中,隋定衍见她食用甚少,便劝了两句,她身边的雨竹连忙上前道:“皇上恕罪,娘娘平日里胃口可好了,只是昨日一遭,娘娘夜不能寐,今晨起来时大夫说有些心悸,不宜再继续下去,否则恐伤龙胎,皇上,您快劝劝娘娘吧。”
“说这些做什么,只是徒增表哥烦恼罢了。”娴妃训了她一句,勉强笑道,“表哥,你不用理会她,她也只是替我忧心罢了。”
隋定衍一顿,放下筷子:“这么大的事怎么能瞒着朕,苏福安,去把齐太医叫来,朕倒要问问他,是怎么照顾娴妃这胎的!”
娴妃脸色微变,连忙拦道:“表哥,不是什么大事,别惊动了外人,免得惹非议。若是表哥真想我好,便多陪陪我吧,你许久未留宿甘泉宫了。”
隋定衍复又拿起筷子:“朕日后会多来看你,只是你有孕在身,以防万一,留宿便罢了。”
“表哥……”娴妃目露委屈,泄出几分哀怨,却没有理由反驳。
午后,热意渐起,景仁宫、咸福宫、甘泉宫、瑶华宫忽被送了几桶冰,各宫皆喜。皇后着一身华服,刚见完各司女官,此时凉意袭来,十分惬意。
只是惬意之余,她不由想到:“不过五月中,皇上怎么突然想起来赏冰了?”
龚嬷嬷笑呵呵道:“应是今年热的快,皇上体贴娘娘吧。”
“体贴本宫?”皇后苦笑着摇头,“嬷嬷,你可真会给本宫贴金,来,碧岚,本宫问你,这冰送了几处?”
碧岚福了福身:“回娘娘,仅您、惠妃、娴妃、杨婕妤与纯月仪那儿。”
皇后点头,冲龚嬷嬷道:“您瞧,皇上做的多滴水不漏,该有的都有。”
说罢,她喃喃道:“这冰,是为了娴妃,还是纯月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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