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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挽棠今日醒的特别早,虽说隋定衍已经足够轻手轻脚,苏福安带着几个小太监几乎是悄无声息为他穿上朝服,可一回头却见在这个时辰从来都是熟睡的人正睁着双眼,呆呆地望着床顶,还带着几分半醒不醒的懵然。

“今日怎么这么早醒了?”看着时辰还早,隋定衍挥退众人,坐到床边蹭了蹭她的脸颊,颇为奇怪。

纪挽棠这才渐渐清醒,抓住他的大手当做洗脸巾揉了揉自己脸,惹得隋定衍无奈一笑:“又作怪。”

纪挽棠嘟囔:“嫔妾昨日戌时三刻就睡了,到现在算算快五个时辰了呢,再不醒可就成睡美人了。”

“睡美人?”隋定衍挑眉,目光中满是戏谑,“如此自夸,臻臻不会脸红?”

“此睡美人非彼睡美人,”纪挽棠这才想起他是个古人,连忙替自己正名,“嫔妾小时有个故事,说很早之前有一位美丽的公主,因满月宴未邀请最强大的巫婆,那巫婆便生气了,诅咒她在及笄后倒地死去。”

谁知隋定衍却嫌弃道:“晦气。”

晦气?!纪挽棠一噎,连忙又解释:“受邀参加的仙女觉得巫婆太过分,但她仙力不够,不能解除诅咒,便下了个仙术,祝愿公主倒地后不是死去,而是沉睡了。百年之后公主被心爱的王子唤醒,后来两个人便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她期待地看向隋定衍,希望能听到一句好话,然而不出所料,隋定衍依旧嫌弃脸:“这是何人所写,无趣至极。”

纪挽棠不高兴了,这可是著名的童话故事,小时候家中有趣的玩意不多,只有一本格林童话能够打发时间,陪伴她长大,顿时被子一盖,谁也不爱。

谁知不仅没听到道歉,只听到几声忍俊不禁的笑声。

“好了好了,朕错了,赶紧出来吧,闷在被子里多难受。”见纪挽棠迟迟不动,隋定衍俯身轻轻扯她被子,许久才将人哄出来,见到一张被闷得双颊微红的脸蛋。

“这可是嫔妾小时候非常喜欢的故事,”纪挽棠很是认真,“可能是嫔妾没有述说故事的天分,但其实可好看了!”

隋定衍揉揉她脑袋,想起小时候学诸子百家时,他十分崇拜法家,而因父皇喜欢孔学,两位兄长也更喜爱儒家,对法学嗤之以鼻,叫他难受了许久,这么想着,他语气温柔下来:“嗯,朕明白,朕向你赔罪,你就当朕与你开个玩笑好不好?”

纪挽棠本来也没指望一个皇帝能低头,只是耍耍小性子罢了,见隋定衍真的道歉了,还有些不适应,不自在地眨眨眼:“嫔妾也有错,不该这么斤斤计较,其实,您不喜欢也很正常啦,您又没读过。”

隋定衍见她不好意思的样子,心软了软,俯身给了她一个拥抱:“既然醒了,起身陪朕用顿早膳吧。”

这顿早膳十分短暂,苏福安冒死提醒,隋定衍才发觉原来时辰不早了,匆匆用了两口便要往前朝去,纪挽棠有些自责:“若是嫔妾晚些醒就好了,竟差点耽误了陛下的时辰。”

隋定衍捏了捏她的脸,佯装生气:“不许胡说,就算误了,也是朕自己的责任,与你有何干系?”

还不等纪挽棠说什么,他又柔声道:“好了好了,朕真的要走了,你慢用早膳,不够就让御膳房再上一些,乖乖等朕回来。”

看着他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纪挽棠狠狠咬了口最爱的大包子,看着桌上十几样早膳,郁闷自语:“这是把我当猪养吗?”

一出圣宸宫的门,隋定衍面上的情绪顿时都被冷面覆盖,一路伴随着“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登上至高无上的龙座,冕冠十二旒清脆作响,触碰到脸颊,带来冰冷的触感:“众爱卿免礼。”

“皇上,臣刑部尚书王勉有事启奏,近来各地狱中人渐满,不知皇上是要扩建各地牢狱,还是赦免罪证轻者,以空出部分牢狱。”

这是每隔几年便会出现的状况,往常都是二者选一,但今年隋定衍与左右丞相商议多月,最终决定颁布新的政策:“如今北地越发严寒荒凉,匈奴逐渐猖狂,虽说卫国将军几番击退匈奴,但战争始终劳民伤财,朕决定召集各地两年以上五年以下刑期者,送到北地开垦荒地,或充军打仗,待刑满后可回到原籍,也可继续留在北地。”

刑部尚书先是拧眉,召集狱者可不是什么简单的是,大越朝地域辽阔,一南一北差距足有三四千里,花费的人力物力不说,行路中难免有意外,死伤少则上千,多则说不准上万!

隋定衍显然也想到了其间困难,又道:“此事道阻且长,还需从长计议,王爱卿,今日回去便好好钻研此事,可先从与北地相近的江陵、华北、陇南三省开始,三日后,朕要见到可实行的法子。”

王尚书答是,躬身后退,心想前些日子刚忙完流放之事,转眼又有事做了,唉,他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能挺多久。不过虽然累,王尚书却不得不承认,在靖元帝手下,可比在先帝手下激情澎湃地多,实事一件接着一件,让他年过半百还能不断精进。

“臣礼部尚书李英有要事启奏,两月后便是千秋节,场地初定于中和殿……”

“臣户部尚书胡震有事启奏……”

待各部门将重要的事禀告且得到指令后,太阳已经高高挂起,隋定衍动了动酸痛的背,想着臻臻正在圣宸宫等他,知晓之后都是些不大重要的琐碎事,便要叫他们上折启奏,却见一言官手持奏折高声道:“臣吴坚有事启奏!”

隋定衍眯了眯眼:“准奏。”

虚心纳谏几乎是每位明君的必要技能,隋定衍也不例外,依照历朝设了言官之位,虽说只有五品,但能训皇帝而不受责罚,也算是一种另类的牛逼。

只是虽设有言官之位,却甚少会有言官当面批他,一是隋定衍做事前必会与丞相、各部尚书等相关人员商议,听取意见,再者隋定衍刚登基时杀鸡儆猴,雷霆手段,导致甚少有官员没有十足把握敢在明面上与隋定衍呛声,毕竟与其他相比,还是命比较重要。

而这个吴坚,隋定衍依稀记得,他从前上奏过几本劝他勤去后宫,雨露均沾的折子,只不过隋定衍向来将前朝后宫分得比较清楚,不喜朝臣过多置喙,只瞄了一眼便丢于脑后。

不知这回,这个吴坚要参他些什么,隋定衍竟有些好奇。

然而事实表明,好奇心害死猫,这个吴坚甫一张口,隋定衍便觉得心情都变差了,只听他叽叽歪歪一大堆,核心思想就是:“近日皇上您对纯月仪太过宠爱,没有雨露均沾,还有昨日您退朝得突然,臣后来才知竟是因为纯月仪,这事未免太过荒唐,纯月仪为虎作伥,不是个好人,皇上您清醒一下……”

后宫之事被放到朝堂上来讲,这是隋定衍最讨厌的做法之一;这人消息灵活,什么侍寝,什么封妃,这么隐秘的消息他都知道,可想而知接触的人有多污糟;最让他接受不了的一点,便是平白污蔑后妃。一个官员,跟个长舌妇一般,前朝之事不见得他知道多少,倒对后宫指指点点,真是可笑至极。

隋定衍强忍着才没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待他说完后,只一句便叫他哑口无言:“说完了?”

吴坚看着皇上几乎没有表情的面孔,莫名觉得有些凉飕飕的,结巴道:“臣说、说完了。”

隋定衍瞥了他一眼,观他贼眉鼠眼,只觉得惨不忍睹,嫌弃地挪开眼,对百官道:“若还有事,上折启奏,退朝。”

百官弯身恭送,许久才起身,吴坚傻眼了,忙喊了好几声皇上,却被忽略个彻底,他站在原地,纳闷急了,都快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是不是根本就没有启奏?

同僚见他实在可怜,其心不忍,拍了拍他肩叹道:“吴兄啊,从前是我小看你了,你上任也有小半年了,竟还如此有冲劲,我佩服你!”

更好心的同僚提醒一句:“皇上最讨厌什么你知道吗?”

吴坚茫然摇摇头,却不见同僚下文,只见他们相携着,沧桑道:“望皇上开恩,千万别连累我们啊。”

吴坚的生平很快便被呈了上去,据旁人评价,此人善于获取信息,爱捕风捉影,行为不端。隋定衍看过的第二天,吴坚被贬至边疆。

下朝后,隋定衍卸了朝服,将前朝的晦气一扫而空,谁知还未踏入圣宸宫,甘泉宫来人求见,说是娴妃身体不适,望皇上前去探望。

这样的借口甘泉宫屡试不爽,隋定衍虽每回都去,却也听腻了,望着不远处的圣宸宫,叹了口气道:“朕知道了,片刻就去。”

甘泉宫如同以往,郁郁葱葱,宫人有序往来,隋定衍踏入殿内,就见娴妃躺在床上,看到他很是惊喜:“表哥怎么来啦。”

“听宫人说你身体不适,怎么回事?”

娴妃哎呀一声,怪罪地看向身边雨竹:“定是这个丫头,总是擅自做主。”之后又不好意思道:“表哥别听她的,我只是晨起时稍稍有些恶心罢了,不是什么大事,虽还有些难受,但一见到表哥,便全好了。”

隋定衍点点头,其中几分真假他不知道,或许是真的,但次数太多,他真的有些累了,念着她怀有身孕,尽量柔下语气:“虽说她是一片忠心,但常年满口胡言,怎能伺候你,若是还有下次,便充入浣衣局吧。”

娴妃见他竟如此说,脸色一白,用眼神暗示雨竹赶紧出去,连忙转移话题:“表哥,你快摸摸我们的孩子,他已有五月了,据太医说,小胳膊小腿都长出来了呢,你说,我们的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讲到孩子,隋定衍有了些兴趣,只是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只隔着衣服碰了一下便收回手,笑了笑:“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都是朕的孩子,朕都喜欢。”

娴妃却低头道:“我倒是希望是个男孩呢,齐太医也说他可能是男孩,要不然不会这么活泼好动。”见隋定衍神色淡淡,她又道,“若是男孩,表哥就能教他骑马射箭,处处带着他,一想到他跟表哥一般英勇神武,我就满足了。”

其实说起来,隋定衍也更想要男孩多一些,毕竟他已二十八,膝下却无皇子,朝中难免人心不稳,只是从前皇后生子时,便一直认为自己怀的是嫡子,结果生下来是公主,便十分郁郁,一度伤心自责,他不想再给她人压力,重蹈覆辙。

于是他道:“若是公主,朕也可以带她骑马射箭,都是朕的孩子,并无差别。”

娴妃抚着肚子的手停了停,眼中划过一丝不喜,她肚子里的一定是皇子,绝不能是公主,就算表哥嘴上说皇子公主都一样,但怎么可能一样,都是哄人的罢了。只有生下皇子,她的地位,才彻底稳固。

她心思百转千回,想着想着忽然道:“我听说……表哥要立纯月仪为妃?”

此事隋定衍只对皇后说过,没想到娴妃也知晓了,虽说早晚得知晓,但非他口中传出,让他有些不舒服,吐出两字:“正是。”

娴妃得到了确切的答案,瞳孔一缩,许久才找回自己声音:“表哥,纯月仪伺候你不过两个月,那时只是个小小才人,如今却又要晋妃位,此事是不是不妥?”

原来叫他来是为这事,隋定衍抿了抿唇,不想多言此事:“六宫之权皆在皇后手中,此时由皇后处理即可,你如今怀有身孕,便安心在甘泉宫养胎,不要为此费心。”

娴妃暗暗抓紧被子,什么叫不要为此费心?这是她能决定的吗,好似是她错了,如若真的想为她好,为何偏要在她怀孕之时晋纯月仪之位?

娴妃勉力止住委屈,装作不在意地笑笑:“表哥才不要多心,我只是随意问问罢了,只是想到了从前时候,表哥也是如此待我,却遭了许多非议,如今眼看要重蹈覆辙,我心疼表哥罢了。”

“你无须为此担忧朕,”隋定衍安抚道,“从前是从前,朕不会让那些事再发生,难道你不相信朕吗?”

刚登基那年,他确实不太好过,因先帝明确说过不喜他这个儿子,训斥他不忠不义,故即便有圣旨在手,不少官员都觉得那圣旨是他伪造的,致力于寻他错处。

而如今,一晃已五年,早已变了天下,有几人敢在他面前作威作福?说他专政独断也好,心狠手辣也罢,总归这个大越朝是他的,轮不到别人说三道四,更何况是后宫之事。

“我当然相信表哥……”娴妃面上笑着,嘴里却咬牙切齿,她想听的并不是这个答案。

她知道如果再说,表哥或许会起疑,或许会不喜,可是只要一想到在她怀孕期间,旁人却出尽了风头,她就难受不已。

她肚子里的孩子才应该是最重要的,万众瞩目的小皇子,一个妃子算什么?

于是她咬着唇,又道:“表哥很喜欢纯月仪吗,从前还没有人让表哥如此破例过,如若纯月仪缺什么,赏赐些东西不就成了,为何要打破祖制徒惹非议呢,想必纯月仪也会觉得有负担吧。”

隋定衍不是什么都不懂,在一个妃子面前谈论另一个妃子,他都觉得如坐针毡,难不成娴妃丝毫感觉都没有吗?

“柔沅,”他叹口气,“朕说过了,此事不需你担忧,与你完全无关,你何必要自找麻烦,自讨苦吃呢?此次朕就当你什么都没说过,下不为例。”

说着,他站起身:“朕还有事,先走一步,望你真的能知晓朕话中之意,朕过两天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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