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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一只手抓住了她,细微的痛觉传至大脑。梁缨蓦然睁眼,那张熟悉的脸便闯进了她的视线里。

“来世等我去寻你。”

这句话是他说的,声音低哑而沉重,带着呼啸的风声,犹如立誓一般。

元千霄正打算给梁缨渡气,见她睁眼不由愣住,“……”他的嘴唇动了一下,没做多想,随即拉过她往上游去。

“哗啦”,两人一同冒出水面。

“我会凫水。”梁缨开口,讷讷地望着元千霄,他额前的碎发在滴水,一滴一滴,衬得那双眼睛分外明亮。此刻面对他,不知怎么的,她竟有些莫名的感伤。

“快救人!”

“水里还有!”

周遭人多,喊声也杂。

路过的几人接二连三朝他们俩看来,梁缨顿觉尴尬,抽了抽被握住的那只手,小声道:“快放开。”

听得这话,元千霄微垂眼皮,右手缓缓松开。

梁缨深深吸了口气,没出声。眼下,她心里乱糟糟的,千万思绪交缠,理不出头,也想不出所以然。

“既然你会凫水,那我下次不救你了。”说着,元千霄转身往前游去,随口道:“看在我这么关心你的份儿上,不说减少半年,两月怎么样。”

“嗯。”梁缨答得不假思索,只是这声很轻,几乎听不见。

“哗啦”一声,周宸游冒出水面,离两人不远,他们俩说的话,他听得清清楚楚。其实他早看出来了,梁缨喜欢元千霄。

之后,她多半会拒绝他。

可他已应了父亲,无论如何都要娶,哪怕用尽法子。

“救命,救,救我,嗯,救……”前头一丈的地方,梁思思狼狈地在水里扑腾着,她不会凫水,挣扎几次后渐渐往下沉去。

见状,他即刻钻进水里救人。

元千霄先上岸,正准备回身拉一把梁缨,谁料梁淳飞快推开了他。

“七妹,来,把手给我。”梁淳踩着石阶走下水,小心翼翼地扶过梁缨,两人一步步往岸上走。

“千霄,擦擦脸,接着。”这时,阮熙光将手里的布巾扔了过来。

元千霄抬手一抓,“谢了。”他拿着布巾往脸上胡乱抹了抹,目光有意无意地挨上梁缨。

有几名学生不会凫水,被救上岸后已不省人事,幸好御医来得及时,全力施救,迫使他们吐出腹中积水。

确保无人出事后,梁钊才松了口气,他面色铁青,似是忍着汹涌的怒意。

“皇上,老奴将布巾拿来了。”李桑疾步而来。

“嗯。”梁钊拿过李桑手中的布巾将梁缨包住,急切道:“走,父皇带你回宫,别着凉了。”

“……谢父皇。”梁缨低着头,几乎是被梁钊拖着往前走的。父皇这般关心她,她该开心,然而一想到母妃说的那句话,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当年父皇患上怪病,御医们束手无策,母妃心急便用她的命祈愿,不想被澜语撞见,之后,自己心存恐惧总躲着她,母妃想不出其他法子只能自尽祈愿。

真是个傻女人。尽管梁钊是她父皇,但她依旧觉得不值得。因为她晓得一件事,父皇是为救秦妃才会染上怪病。

母妃付出一切,到头来却成全了别人。

“怎么了?”梁钊搂紧她,眉眼间满是担忧,“是不是冷?”

“谢父皇关心,儿臣不冷。”梁缨摇头,声音轻而淡。

梁钊走了几步,忽地停下来,斜眸看向范儒,一字一字道:“范儒,明日朕要一个交代。”

“是,微臣,微臣明日……”范儒跪在地上,浑身直哆嗦,其余十几位老师全跪在范儒身后,没一个敢说话。

关键时刻,白芷抬起了头,坚定道:“微臣定会给皇上一个交代。”

“哼。”梁钊扫过后头不吭声的几人,不悦地眯起眼。这些老油条,是时候该清理了。

元千霄背靠凉亭石柱目送梁缨,直到她坐上龙辇,他才转身回千竹苑。

渐渐地,岸边众人退散,白芷负责安排惊魂未定的学生,范儒吩咐太监下水去将龙舟打捞上来检查。

期间,学院里的老师全站在凉棚外,各个面如死灰。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名小太监上前回道:“白芷姑姑,奴才们都仔细检查过了,是底板松动导致船舱漏水,不像是有人故意做手脚。”

“负责龙舟事宜的是哪位老师,为何昨日不检查?今日上龙舟的可都是皇亲国戚,更别说二皇子和七公主了,你们岂能当做儿戏?”白芷站在最前头,面如严霜,冷声道:“若非施救及时,这次定会闹出大事。你们有几条命赔!”

抬手擦汗间,范儒瞥见了不远处的李妍媃,她正往这边瞧来,两人的视线一对上,她慌忙跑开。

“……”范儒无力地吐出一口气,李老太爷对他有知遇之恩,他便最后帮她一次,但愿她往后能收敛些。

“你们……”

白芷还想再说,范儒拍了拍她的肩,出声制止道:“白芷姑姑,既然事情都出了,你多说也无用。这次的事是我没安排清楚,我负全责。”

“你说什么?”万万没想到他会抗下全部责任,白芷有些诧异。

未时。

学生们悉数到了学堂,戴红布条的一排,戴蓝布条一排,两排学生面对面,整整齐齐地站在庭院中央。

“白芷姑姑,你来说吧。”

“你说。”

范儒和白芷并肩走进庭院,一个在笑,一个沉着脸。

众人不约而同地朝两人看去。

梁缨望着范儒从容的模样陷入沉思,听父皇那意思,他明日必定不会好过,兴许……

下面的事,她不愿再想。

“啪啪啪。”范儒鼓着掌,缓步行至队伍前头,“这次的赛龙舟很精彩,老师觉得你们每人都是好样儿的。确实,蓝队的龙舟翻了,但论实力还是红队更强。按照之前说的规定,红队学生可要蓝队学生做一件事。”

说罢,他直直看向红队队头李妍媃。“李妍媃,你是红队队头,和队友商量商量,想让蓝队做什么。”

“啊,我……”李妍媃垂着脸,没敢看范儒,她总觉得范儒看出了什么,心里虚地厉害,支吾着没出声。

“既然队头拿不定主意,那不如我来说。”元千霄出列,声音清脆,“上午的事惊险万分,有些人还没缓过神,我们也别玩大的,就简单惩罚一下。”他顿了顿,目光如蜻蜓点水般地落在梁缨的脸上,“这样,我们每人选一个蓝队同窗,先弹一个脑瓜崩,再让他们说,我输得心甘情愿,如何?”

“呼。”夏风从香樟树下吹来,带着一丝畅快凉意。

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梁缨抿起嘴,略带嗔意地横了他一眼。

半晌,李妍媃回过神,大声道:“我才是队头,你怎么能擅自……”

然而元千霄并没搭理他,他只看红队里的几人,扬手道:“同意的举手,不同意的闭嘴。”

李妍媃虽是队头,可实际布置战术的却是元千霄,而且周宸游射出的软箭也都是他在挡,队友们对他比对李妍媃服气。

“我赞成。”“我赞成。”“我赞成。”……

几乎所有红队学生都说了这三字,李妍媃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又急又气。她若是不同意,倒显得自己不合群了。

“呵呵。”

“你们看,队头笑了,她同意千霄的话。”阮熙光走出队伍,卖力地吆喝一声,“大家眼快手快,找人弹脑瓜崩了,今天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他一喊,蓝队学生立马兴冲冲地选起了人。

李妍媃兀自站在原地,面上青白交错,明明她才是队头,眼下竟弄得自己跟无名小卒一样。她捏紧双手,径自向梁缨走去。

大家都同意了,她还能说什么。弹脑瓜崩便弹脑瓜崩,撒撒气也好。

梁缨见李妍媃朝她走来,眉心不安地拢起。按照她的性子,怕是会使出全身的力气。

“哎,李姑娘,你人美心善手劲儿小,弹我吧。”叶更庭一个箭步冲到李妍媃身前,故意用身子挡住她的去路,贱兮兮道:“我这皮肤可是娇嫩地很,一般人绝不让她碰,今天便宜你了。”

眼前徒然出现一堵肉墙,去路被挡,李妍媃怒不可遏道:“你给我让开!我不选你!”

元千霄往两人觑了眼,暗自好笑,回头他一定请叶更庭吃饭。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梁缨身前,似有笑意在他的眼底转瞬即逝,“我选你,同意么?”

梁缨没好气地哼了声,她闭上眼,稍稍扬起脖子。

“……”元千霄心头猛地一跳,她这样模样像是在等他亲下去。“嗯。”他清了清嗓子,曲起手指呵气,随后使劲往梁缨额头上弹去。

只听,“嘣”地一下。

梁缨睁眼,不解地看着元千霄,一手捂上额头。他动作看着大,弹的声音也大,其实一点都不疼。

“我输得心甘情愿。”她懊恼地说着。这话真别扭。

“哦。”他静静凝睇她,长睫扇动,神情与往日截然不同,仿佛剥离了所有的表象。

“……”对上这样的神情,她恍然一颤,霎时,无数悲欢情仇涌上心头。

“元千霄!”李妍媃推开叶更庭,气呼呼地走过来,狠狠地瞪他们俩,使劲跺脚,跺了又跺。

“我已经弹过七公主了,你方才应该也听到声音了吧?”元千霄转向李妍媃,故意拉长调子,“放心,我出手很重。”语毕,他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学堂里走。

梁缨提着裙摆走上石阶,胸臆暗涌。

夕阳西下,余晖照着宫闱的残影,蜿蜒如画。

用过晚膳后,梁缨独自坐在书案前看书,明日便是休沐日,叶更庭会来寻她,周宸游也会来。

她既不喜周宸游,理当拒绝。

说到喜欢二字,她脑中油然浮现出一张脸。

那些梦会是前世么?若是,那他们俩前世还真算孽缘。短短几个梦里,她能感受自己对他的恨,也能感受到喜欢,但终归是恨大于喜欢。

奇怪,昨晚为何不做梦。

她很想知道后头的事,也想知道他们俩的结局,可以当个话本看。

不过联系那两句话的意思,他们之间的结局该当不怎么好。

这一想,她心头顿时起了不快,扭头望窗外瞧去。夜色都这般深了,他怎的还不来,莫不是今日入水染了风寒。

梁缨惴惴地放下书册,起身走出寝殿。

千竹苑。

“冬叔?”澜语踏入院子,前后左右都转了一圈,愣是没看到信冬的影子,不过那股子药味还在,“想来冬叔这会儿是出门散步了。公主快去主屋寻九皇子,奴婢在此处等你。”

“嗯。”上回来过,记忆新鲜,梁缨轻车熟路地去了元千霄住的地方。

远远的,她便能瞧见,主屋里亮着灯,他在。

“咚咚咚。”梁缨叩响房门。

“进来。”声音如常,不像是有病。

“吱呀”,她推开房门。

元千霄刚脱完衣裳,赤着上半身,见来人是她急忙扯起浴桶边的中衣穿上,尴尬道:“还请公主先回宣宁宫,我稍后过去。”

想起上次被他戏弄的事,梁缨便生了报复的心思。她一步跨入屋内,回身紧紧合上房门。

房门一关,屋内便只剩下他们俩人,烛光摇曳,无端伸出丝丝缕缕的暧昧。

显然没料到她有这举动,元千霄呆呆地眨了眨眼。

梁缨找了把椅子坐下,正对浴桶,她面容平静,并没离开的意思。

元千霄按着中衣一角,暗忖,这是她今晚折腾人的新法子?看他沐浴?

“本宫记得你上次说过一句话。”梁缨双腿斜放,一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用一种揶揄的语气说道:“我若是想看,大大方方的,你给我看。”

“……”元千霄被噎住,一时间说不话来。

梁缨往前倾了倾,好奇地打量他,“脱啊。你不是要沐浴么?”

元千霄张着嘴,有些哭笑不得。熟悉的开场,还以为她昨晚不见他是转了性子,没想是他天真了。

半晌,他扬起眸子,俊俏的面上一扫尴尬,朗声道:“脱就脱,公主最好别闭眼。”

梁缨将额前的发丝全撩到耳后,哼道:“本宫会大大方方地看。”

“随你怎么看。”元千霄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灵活的手指慢吞吞地扯下衣衫,随手一抛,扔在浴桶边的圆凳上。

“嗯。”梁缨点头,目光直接而大胆。她就喜欢对他闹,不舒坦便想各种折腾他。

满室的静谧中,元千霄用力按上裤腰带,迟迟不动。他再次抬眸看她,心下疑惑,她怎么半点没羞涩的样子,前晚还会害羞来着。

“你怎么不继续?”梁缨靠上椅背,不仅没闭眼,反而催促了一声。说起来,她对他的身体算不得陌生,毕竟梦里见过两次,上回也见过,不过那次没看到前头。

此刻,元千霄身上还剩两条裤子,一条长,一条短,他拉着裤腰带低咳一声,意有所指道:“你不是真想看我脱光吧?会长针眼的。”

“长针眼?”梁缨念着这几字,倏然想到了什么,面泛红霞,咬牙道:“骗人!还不快脱。”

“……”元千霄动了动四肢关节,一狠心,俯身脱下长裤。抬头一瞥,她还是没闭眼。这下他开始慌了,嘴上却说得硬气,“还剩最后一条,我脱了,你看不看。”

这屋子不算大,一眼到头,点四五根烛光已是十分明亮。

那短裤也不厚,她隐隐约约地看到,“腾”,热气上涌,梁缨觉得自己快熟了。正打算作罢,结果被他这么一说,她瞬间来了脾气,大声道:“不脱是小狗。”

“嘁。”元千霄嘲弄似的冷哼,揪着裤头往下一拉。

“啊!”梁缨尖叫一声,火速闭上眼。

“嘭”,水花四溅,元千霄直接跳进了浴桶里。他方才也就吓唬吓唬她,真脱,他自认没那个脸皮。

梁缨使劲捂着自己的脸,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许久,她才一点点张开指缝,悄悄睁眼。

他已经跳进浴桶,根本没脱裤子。

“混账东西,你骗我!”她睁开眼,双手跟着放下。

“难道你真想看啊?”元千霄试探着伸手,见梁缨不动,飞速拿过浴桶边缘的布巾擦拭上半身,好笑道:“堂堂天巽国的公主,竟然垂涎男人的身子,不对,是我的身子。”

“不是垂涎。”梁缨走近他,仰着脖子道:“我只想看看你和画册上的男人有什么不同,这是你的荣幸。”

“嗯。”元千霄往下缩了缩,捏着香胰子胡乱抹在身上,动作不怎么自然,“那你方才还闭眼?胆小鬼。”

“放肆!”梁缨飞快往水里瞄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到他面上。

起初,元千霄还真不好意思在梁缨面前沐浴,动作各种僵硬,拿个布巾和香胰子都觉尴尬直冲脑门。后面,见她格外好意思,他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睁大眼,直勾勾地看他擦洗自己的身体,青年的身子精瘦而有力,身形修长,线条起伏间透着致命的吸引力。

他搅着水流,清水翻动,在烛光下熠熠生辉。水珠被布巾带上脖颈,顺着他的脖子往流下去,缓缓走过壁垒分明的胸膛才回归到水中。

看着看着,她不由咽了口口水。

他时不时拿目光瞥她,一个姑娘家怎么能看得这么起劲,都不害臊。不过,她要只想看他,那倒也无所谓。“我洗完了,再给你一次机会,看不看?”

“不看!”被他的声音带回了神,梁缨红着脸转过身去,高傲道:“本宫不稀罕了。”

“哗啦”一声,元千霄从浴桶里站起身,见她背过身便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擦拭身子,随后穿上衣裤系好腰带。“待会儿我带你去个地方。”

身后传来一阵稀稀疏疏的声音,他在穿衣裳,梁缨卷着身前的长发问道:“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了。”

“啊?”还没等她再问,他一把拉过她的手,推门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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