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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霄哥哥……”虽说前不久才见过,可她却觉得上次的事很遥远,遥远地像是在梦里。
梁缨拽着元千霄的衣襟胡乱拉扯,忽地,泪意一开,止不住地哭了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会儿为何而哭,或许是高兴,又或许是单纯想哭,无关其他。
娇小的人儿缩在怀里哭泣,且越哭越伤心,元千霄的眸色变了几变,上扬的嘴角缓缓压平,他伸手抱紧她,轻抚她的发丝柔声道:“以后,我会永远陪着你,一定不在你前头先走。这次我绝不食言,再食言,你就拿金箭射……”
“闭嘴!不准你说……”梁缨吸着鼻子,哭得双肩一颤一颤的,话间鼻音深重,“混账东西,你又惹我……”
“好好好,我不惹你,哭够就停啊,我可不会哄人,哄小公主就更不会了。”他往后退了些,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倾身去吻她面上横流的泪水,故作嫌弃道:“咦,怎么是咸的。”
梁缨气呼呼地鼓起脸,手一举便被元千霄捉住,他拉着她的手摊开,在掌心落下一吻,“你哭得这么伤心,眼泪自然是咸的,等你开心的时候哭,说不定它就是甜的。”
“骗人。”被他的话引了注意力,梁缨渐渐止住哭声,安静地伏在他怀里,闷声道:“开心了怎么会哭。”
“喜极而泣,这四个字没听过么。还有一种特殊的情况……”他顿了顿,笑容里透出一丝邪气,偏头凑近她耳边,薄唇一开一合地说出几字。
听清那几字后,“腾”,梁缨面上一红,抬腿便要踹他,“下流!”
“窸窣窸窣窸窸窣窣”,外头的走动声大了起来,又杂又乱。
“不闹了。”元千霄夹住她踢来的腿,仰头往营帐外瞧去,视线一抬,恰好对上那件盔甲。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平静道:“这次我们去打什么地方?”
“放开。”梁缨象征性地挣扎了两下,听他问话便道:“鬼族。”
“鬼族?”元千霄眯起眼,垂眸在脑中回想,“我倒是听过,鬼族人善猎,单人也能打下一头熊。据说,勒央国王上有恩于鬼族的第一任族长,所以鬼族人世代镇守篁都这个地方,甘做勒央国最稳固的一道城墙。”
“所以你这次是打勒央国,而不是鬼族?”他一说,梁缨立即反应过来,之前,她并没听说过鬼族,也没听过勒央国,对这些东西都是陌生的。
“嗯,是场硬仗。”元千霄放开她坐起身,用力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我们得走了,你要是没睡醒去马车上睡。对了,我们离开帝都后走了多久?”
“一天,今日是第二天。”梁缨拉着他的手坐起身,望着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担忧道:“你对失忆期间的事是不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元千霄飞速瞥了她一眼,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上次都不记得他做过什么,这次自然也不记得。”
“那……”被他一说,梁缨张大嘴,“你准备怎么打鬼族?”
“不知道。”元千霄随口道,起身大步行至木架子前,上头挂着一件银色盔甲,盔甲在清晨的凉意泛里出冷光,他没穿过这身东西,但另一个自己穿过。
前世的事,凡是梦里见过的,他全都记得。攻入天巽国帝都的那天,他指挥手下屠杀天巽国的羽林军,梁缨跪在地上哭着求他,然而他并没搭理她。
“殿下,起了么?”杨卓殊的声音从布帘外闯入,直直打断了他的思绪。
“起了,你让将士们收营,半个时辰后整装出发。”元千霄回神,沉声吩咐。
“是。”杨卓殊应声,“哒哒哒”,脚步声远去。
“我先……”没等说完,腰间便被人抱住了,元千霄低头看去,只见两只小手从身后钻出,再绕到身前将他环住。
她将面颊贴在他的背上,亲昵地蹭了蹭。
“怎么了?”他侧过脸问。
“霄哥哥,我帮你穿盔甲。”梁缨将额头抵在他的背上,轻声道。
“不用,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元千霄有些明白她的意思,可他并不希望如此。他拍拍她的手,催促道:“你快去洗漱,现在我们在外打仗,我不会让他们等你一个,你要是迟了,自己想办法追上。”
“我才不会让你们等我。”梁缨没好气道,她放开手,走了几步去拿架子上的锁子甲,“你知道么,昨天,另一个你穿盔甲的时候,我想起了前世的那天。”
不等他接话,梁缨又说:“不过你穿,我不怕。”
他低头看她,眼尾往下斜,话中隐有笑意,“为什么?我瞧着比他俊?”
“呸,你脸皮真厚。”梁缨刚拿下锁子甲便觉得沉,险些没拿住。
“给我吧,我自己来。”元千霄从她手上接过锁子甲,直接往头顶一套,再将腰间的细绳系好。
随后,他拿起架子上的盔甲,从下往上穿,几个环扣一拉,头盔一带,这便穿好了一整套盔甲。
这个过程,梁缨看得十分仔细,两相比较,她发现一件事,淮越国的盔甲形制跟天巽国不同,穿戴更便捷。在她的印象中,天巽国的将士穿盔甲得三至五人帮忙,光凭自己一人是很难穿上身的。
她拿了架子上外衣穿好,心想,元旭中虽然野心大,但有一点也确实好,他会在兵器和盔甲上下大功夫,上次去军营时,她便感觉到了。
“想什么呢,走。”元千霄拿起挂着的长剑,拉过她的手往外走,“要不要跟我骑马?”
“要!”梁缨脱口道。
这日,天气晴朗,大军浩浩荡荡地一路西行,先走五里山路,山路过后豁然开朗,是一片青青草地,空中满是清新的气息。
梁缨坐在马上与元千霄并肩而行。仔细算起来,她已许久未骑马了,倒不是不会骑,而是没什么机会,再者,她的马术一般。
学堂上课的那段时间里,她的箭术是装一般,马术是真一般。
她一来,风羿与成谭便驱马跟在她身后,正好一左一右,像是两大护法。
元千霄拉着缰绳,偶尔朝侧后方那两人送去关爱的眼神,虽说他们俩一个是暗卫,一个心里头有人,可他还是介意,仿佛心口卡了根软刺,说不舒坦么,那也不至于,说舒坦么,他又觉得堵得慌。
“嗯……”杨卓殊跟在元千霄的后头,一个接一个地瞧过去,看了又看,看了又看,脑中已写好十万字的话本。
“这么大的太阳,你也不嫌热。”倏地,元千霄开口。
“我不觉得热,外头多好啊。”说着,梁缨仰头深深呼了两口气,笑容明媚,并没听出元千霄话里的意思。
元千霄用力勒紧缰绳,凉凉道:“你皮肤娇嫩,一晒就黑,再晒下去,我怕晚上熄灯后找不到你。”
这是什么话,那个姑娘家能忍。梁缨转头瞪向元千霄,怒道:“去你的,我晒不黑。”
嘴上这么说,其实她心里还真有点慌,这才多久,她就晒黑了?附近也没溪流,想照照都不成。
这时,成谭出声,淡淡道:“公主若是怕晒黑,卑职可以将面具借给公主戴。”
“嗯!”听得他的提议,梁缨双眼一亮,转头去看成谭,兴奋道:“还是你对我好。成谭,认识这么久,我都没见过你的脸。”
熟悉的话入耳,风羿愣住,过路的暖风一阵接一阵,直将他带入回忆之中。被选中做公主暗卫的那日起,他便带上了面具,日日不换,直到有一天,她想看他的脸,而他们俩之间的孽缘,也从这一看开始。
成谭按上面具,不带一丝情绪道:“公主想看,卑职便摘了面具。”
“放肆!不准摘!”元千霄猛地侧头,低喝道。
“卑职只听公主殿下的命令。”成谭看向梁缨的背影,面具后的眼神微微闪烁,“公主想看么?”
梁缨扭过头,微妙地看了眼风羿,好奇道:“暗卫当中,有没有这样一个规矩,谁看了你们面具下的脸便要负责,或者你们以身相许,倘若有的话,那我不敢看。”
“没有这事,圣女想多了。”风羿摇头好笑,略有深意地瞧了瞧成谭。
闻言,成谭手上动作一僵,面具后的眸光顿了一瞬。“没有,卑职成为公主暗卫的那天发过誓,愿意一生一世保护公主。”
“嘁。”元千霄嘲弄地哼了一声,他拽住缰绳往一侧拉,故意让自己的马去撞梁缨的马。
然而梁缨的马相当温顺,被撞了也不反抗,天真地眨着一双铜铃大眼睛,喊也不喊。不过,马是马,人是人。
越往西走,风越大,梁缨勾起鬓边被吹乱的发丝,瞧也没瞧元千霄的脸,故意拨高调子道:“酸死了。”
风羿不客气地笑出声,嗓音发哑。
“呵,呵呵。”杨卓殊跟着笑出声,他自认阅书无数,对于男女情爱之事不说见十十懂,那至少也是十有八懂。尽管太子殿下没说话,但他也能看出一件事,太子殿下在吃醋。
也是,怪不得太子殿下要吃醋,有这两男的跟在太子妃身后,他都为他急。毕竟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不怕红杏出墙,就怕野草进房。
“杨将军,你此行带了多少话本,不如全给我吧。”元千霄挺直身板,他虽不记得自己与杨卓殊打了几场仗,不过他对杨卓殊这人却是知晓的,就算别的不知晓,有一点也必定知晓,他爱看话本,且不是一般地爱。
“啊……殿下饶命,那些可都是我的命根子。”一听元千霄要缴自己的话本,杨卓殊说完赶忙闭上嘴。
梁缨勒着缰绳笑开,不知为何,她眼下心情大好,“你拿他撒气算什么本事。”
“下一句我替你说了,有种冲你来,好,我敬你是条汉子,冲你来。”元千霄收拢五指抓着缰绳,张扬的声音里充斥着少年人的气息,顺风零零散散地吹向别处,“择日不如撞日,那便今晚吧。”
梁缨没好气地横他一眼,嘴角却是上扬地厉害。
夜里,大军在荒野上安营。
荒野上风大,吹得帐营“呼呼”地响,仿佛有百来只手在拍打营布。
帐营里头点了火堆,火光透亮。元千霄端坐在矮桌前,矮桌上放着一张牛皮地图。他不记得这几日的事,更不记得自己打算如何攻打篁都,可从这做过标记的图上他能看出些东西。
地图上的某几处不仅做了标记,空白处还写了字。
这几字毫无关联,谁想他竟看懂了。
其一,他与元添昭做了交易,用禁军统领一职换他帮忙。元添昭帮人从不讲公平,怕不是要在他身上百倍千倍地讨回去。
在他们淮越国,太子之位并非是长子坐的,而是通过重重考验的人才能坐,他并非是第一个做太子的人,是第三个,前两都已战死沙场。
之所以会当上太子,是因他用最快的时间拿下了一座城池。
两相结合,若是元添昭有夺位的念头,他可顺水推舟,摆脱元旭中为他编织的囚笼。
其二,梁缨的母族,灵族是被鬼族灭的。勒央国他可以不打,但鬼族一定要打。
其三,火炮。他仔细看了看地图上做的那些标记,脑中灵光一现,火炮有火炮的用处。
布帘被人拉开,梁缨走进,她手上拿着一块干布,使劲搓着湿漉漉的长发,见元千霄在看地图便走过去,急切道:“你看出他的意思了么?”
“我们俩是一个人,脑子也一样,怎么会看不出。”元千霄抬头看她,她穿着普通的男装,身上也无配饰,如今这模样哪里像个公主,“行军在外条件艰苦,你还习惯么?”
“还成。”梁缨走了几步在他身侧坐下,边搓头发边道:“我又不是不能吃苦的人,比起失去你,这点苦算什么,而且你别忘了,还有三天,你身上的傀儡咒才会根除。”
“原来它叫傀儡咒,倒是挺符合。”他嘲弄道,伸手拿过布巾,顺势按着她转身,擦一缕便往火堆那处抖动。
梁缨背对他坐着,闭眼享受,他的手法很轻,总会用手指拨动发根,稍稍扯着她的头皮,那感觉,格外舒服,舒服地她想睡觉。
便在她即将陷入梦乡时,“我吃醋了。”四个字,简洁有力,强势地钻入了耳中。
“啊?”梁缨睁开眼,念起白日的事便想继续气他,得意道:“谁让我是公主又是圣女,我也没办法呀。”
元千霄抿着唇瓣没说话,继续擦拭她垂落的长发。
营帐内一片沉寂,许久,梁缨忍不住了,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一等她的长发干透,元千霄随即放下手,将布巾扔在矮桌上,他起身去榻上坐着,挑眉看她,明亮的眸子似会说话,有几分玩味之意。
这表情,明明显显得传达出三个字,“来哄我”。
梁缨拨了拨干透的长发,一本正经道:“……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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