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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李桂娘已经要起身去前面表演了,有另一个表演的女乐下来用饭,另一边还安坐的冯珍珍对红妃笑了笑:“哪用理会那老奴?你自去玩耍——肚里饿不饿?那边灶上温着好羹,让娘姨把你一碗。”

倒找的二十个钱在官伎馆中算什么?这等一等一的销金窟,即使是李桂娘、冯珍珍这等不红的女乐,平素也是见惯了财宝的。平素有倒找的钱,比这多得多的都当是跑腿钱,更何况红妃是馆中女童,更乐得当孩子零花钱。

至于尤二叔,已经被李桂娘指点去找门路了,刚刚走了。

正说话时,花柔奴与陶小红从外面走侧边小门进来,见到红妃似乎要在茶房吃东西,花柔奴就与陶小红阴阳怪气道:“难怪小红你邀人家外头吃饭找不来人,人家自有眉眼高低!眼睛长到天上去的人能讨好娘子们,我等还看在眼里?”

刚刚陶小红邀红妃一起出去吃东西,红妃和花柔奴关系可说不上好,陶小红和花柔奴当时是一起的,她能答应才怪了!再者,她也看得出来,陶小红对她根本没什么好感,只不过是初来乍到,出于一些小心思,对她这个‘坐地户’客气客气罢了。

在红妃眼里,陶小红、花柔奴都是小孩子,很多时候她都懒得和她们计较。但很多时候也不是说对方是小孩子,红妃就一点儿火气都没有——如果是这样,就不会有那么多被自己家孩子气的一佛升天的家长了!

熊孩子气起人来,并不会因为年纪小而轻些。

平常花柔奴阴阳怪气多了,红妃这次懒得做无事发生,便不咸不淡道:“我为什么要同你吃饭?不是你自说‘有你没我,有我没你’?我这也是省些事本就不是玩的好的,何故如此作态?不嫌腻味!”

而后又道:“若真有眉眼高低,那倒是好事生在官伎馆中,头一等是修习才艺,然后就是眉眼高低了。要我来说,柔奴你倒是该学学眉眼高低,如此也不会整日寻衅!”

说到这里,红妃干脆刺她:“再者说了,若按柔奴所说,奉承些娘子就是错,那馆中上下多少人错的不能再错——这话可别再说了,传出去怪得罪人的!柳都知常说,馆中罚人不兴骂,就是因为祸从口出,最得罪人,怎么有些人总不记得?”

在官伎馆中,女弟子尚且要十分奉承正式官伎,而正式官伎之间,往往也因为年资不同,有妹妹讨好姐姐。若按照花柔奴这样挤兑,那真是上上下下都要有意见当然,花柔奴只不过是个小孩子,她说的话不会有人大张旗鼓地传。纵使传出去了,其他人一般也不会当回事。

但道理确实是红妃说的那样。

红妃面对花柔奴的挑衅,平常多是装聋作哑,很少这样直接顶回去的。这一下打了花柔奴一个措手不及,被气着的她眼睛越睁越大,一口气给哽住了!她想回些什么,但红妃话放在那里,本身也不好回!

说到底,她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姑娘,就算因为生活环境的关系早熟一些,也不可能心里、口头上比红妃更有条理!

而且,正如红妃所说在官伎馆这种人多口杂的地方,最容易祸从口出!就算是官伎馆罚犯了错的女乐,也从不骂人!骂人最容易一口袋带一裤子,不知道就把什么陈年往事、旧年人带出来,一得罪人得罪一片!

小孩子不见得真的理解这规矩,但相关告诫是从小听到大的,红妃如今一提,多少能震慑住花柔奴。

冯珍珍作为一个大人,自然不会掺活到小孩子们的‘玩闹’当中。等到花柔奴带着陶小红气呼呼地走了,这才‘扑哧’笑出声来!又等到红妃吃了羹,也自离开了,她还笑着对过来休息的女乐说起这事。

“柔奴要强,平日处处掐尖,看着厉害的很,却也只是看着罢了。”她摇了摇头:“倒是红妃沉静的多,将来怕是要出息!”

新过来的女乐不当回事:“这是自然的,红妃怎么也是师娘子的女儿,有根有种柔奴就算是在馆中长大,原也是寻常女子所生呵呵。”

虽然官伎已经十分卑贱了,但对于以这个身份为傲的一些女乐来说,依旧会在这种身份上划分出三六五等。

红妃并不知道她走后还有这样一段后续,她只是回住处之后照常读了几页书,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去睡了。

待到第二日,姐姐师小怜出堂,让红妃一起去。只说:“二姐,带你买些去学舍的物什!”

一般出堂自然不能‘假公济私’带妹妹逛街,但官伎自有一些关系比较好的‘客人’。平常出堂并不是表演、应酬,而是更家常的游玩、逛街之类,不是官伎陪客人玩,而更像是双方平等,一起约会。

今次就是一个这样的客人,师小怜说要带着自家小妹,要给买些东西,自不会有多话。

“二姐如今也要去学舍了?”来的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名叫孙仲凯,论身份不过是个太学生,原本和师小怜这样的官伎无缘。但他家原来是山东一带有名的大财主,从川中、云贵而来的药材进入山东全由他家把持,富的很呢!

有这样的身份在,孙仲凯靠砸钱砸到了师小怜跟前——他曾听师小怜唱曲,一次之后惊为天人,从此神魂颠倒。

孙仲凯来师小怜这里来的很勤,不只是对师小怜很殷勤,对红妃也很亲切。他知道师小怜疼爱自己的妹妹,平常送师小怜吃的、穿的、玩的,也往往会捎带着给红妃送东西。这是爱屋及乌,也是讨好师小怜身边的人。

师小怜换上一身新装,周娘姨找出新做的青肷披风给师小怜换上。青肷披风十分保暖,也十分华丽!如今东京流行穿皮毛的披风,以皮毛丰厚珍惜者为上,既暖和又奢华。走在流行前列,最在穿戴上下功夫的官伎自然人人都有!

由着周娘姨抚平身上衣服褶皱,师小怜背对着孙仲凯和红妃。听到孙仲凯的话,只微微一笑:“是要去了,今日好给二姐买些用得着的。还有你,上回你说缺了一条好带,寻常见不到好的,我知道一家宝货经纪,别处不见的宝货他家都有,此次正好看看倒是我不用买什么。”

见师小怜记得自己缺一条宝带,孙仲凯仿佛六月天吃了冰一样,立刻就笑了起来:“是该看看!”

到了时候,一行出门。先去给孙仲凯看了宝带,那是一条金带,上面镶嵌着一大四小共五块玉石,当中一块碧玉莹莹生光,叫人一看就知道是宝物。孙仲凯是见过好东西的,也爱不释手,问了个价后也不还价,八百贯回了账。

旁边有帮闲的凑趣:“二哥买的这好带!前些日子小弟在珍宝斋见徐衙内买了一条宝带,也是金带镶玉,那玉还不如二哥这呢!却叫价有一千缗,徐衙内与人争了争,九百缗买下了。”

像孙仲凯这样的富豪子弟身边断少不了一帮帮闲,这些人平常跟着他吃吃喝喝,偶尔也做各种中间人赚钱。而他们需要做的就是陪吃、陪喝、陪玩,这种时候说这话,也是一种讨好奉承。

不过这种话也不是瞎说,徐衙内确实在珍宝斋买了一条九百贯的宝带,那宝带也确实比不上孙仲凯这条。不过不是孙仲凯占了便宜,而是徐衙内被当了凯子!

师小怜这种官伎,平常往来的都是达官贵人,这些人手头多的是钱,随便漏出一点儿就足够一些人发财了。所以做奢侈品生意的经纪、商家都会争先交好官伎,让她们牵线搭桥中间介绍生意。

师小怜也做这种中间人,但她非常谨慎,不是什么生意都介绍的。在她看来,宰凯子太短视了,就算一次可以赚到许多抽成,但对自己的名声有碍,不利于长久经营。所以她居中介绍的,不说占便宜,至少也是一分钱一分货。

当然,这也是师小怜这种官伎,还是比较红的官伎才能有的‘余地’。很多贱籍女子,甚至包括官伎,也是难得抓住一个有钱人。好不容易抓住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跑掉,自然讲究一个快速变现,顾不得长久经营。

孙仲凯笑的合不拢嘴,他这样的地方有钱人,在东京这种地方确实不如师小怜这种官伎人面广。他都通过师小怜买过几次东西了,甚至还搭师小怜认识过一些场面上的人物,深感有师小怜在,自己少走了许多弯路!

不仅仅满足了自己对师小怜的喜欢,也是真的获得了许多实在的好处。

这一年多来,虽然他在师小怜身上花了很多钱,但他觉得这是非常值得的!孙仲凯可是知道的,并非所有的官伎都像师小怜这样,也有很多官伎看着比一般风月场上的女子矜持,实际上一样打的是榨干恩客钱财的主意,一切恩爱会,皆是逢场作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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