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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已过,东京在日复一日里终于进入了新的季节。
初夏的阳光没有盛夏时那么热烈,热烈的仿佛要燃烧一切一样。但足够明亮,明亮到透明。
东京城外相比起内外城的寸土寸金,用地总归没那么吝啬,有了些古代社会的样子——许多供京中中上层人士消遣的去处,在城内不好安排,就放到了城外。那些占地广阔的捶丸场、踏青园子、猎场等等,既有私人的,也有对外开放营业的,安排在几个特定的区域。
土地平坦、水草很好。
“像雄鹰一样勇敢,飞马一样矫健,朝日云彩一样吉祥的小王子啊,我,审密留哥王特末,奉尊贵如凤凰的王后的命令,特来见您!”一个穿展裹,戴毡帽,做契丹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手抚着胸口,拜到在耶律阿齐的马前,身后还有几个一样契丹打扮,但身份应该更低些的随从。
耶律阿齐骑在一匹红色宝驹上,这可是一匹好马!是随从送来讨好他的,哪怕是在草原上也称得上宝马,只有耶律阿齐这种身份的贵人才能拥有。在东京,这样的马就更难得了。但就是这样的马,依旧不能让耶律阿齐满意!
他少时见过的好马比各色人还要多,如果这样的马也要,他的马厩里早就装不下了。
随意往马前一瞥,耶律阿齐有些百无聊赖:“是我那尊贵的母亲让你来的‘留哥’啊,这样说来,你或许是我的表兄?”
契丹人名比较有限,常用的、意思比较好的也就是几十个,为了区分,同时也是传统,是有‘连名’的习惯的。有的时候会在自己的名字里留下父亲的名字,比如这个‘审密留哥王特末’,审密是姓氏,留哥就是父亲的名字,王特末才是自己的名字。
而审密留哥这个名字,再加上这人被特意派来,耶律阿齐猜这个‘审密留哥’就是自己的大舅审密留哥,而不是重名。
“不敢,小人是草原上卑微的青草,小王子却是翱翔于天的雄鹰,怎么能与小王子攀亲呢!”这人十分激动,却依旧非常卑顺。
“既如此说,那就是了。”耶律阿齐从马背上跳下来,将缰绳扔给了身后的随从。摆摆手让审密留哥王特末站起来:“说说吧,没有缘故也不会特意遣你来母亲有什么话?”
契丹起源于东胡鲜卑,到如今历史也很悠久了。几十年前活动在北方的契丹有两大势力,一是遥辇氏八部,二是审密氏,耶律氏是推翻遥辇氏上位的,为了巩固基础,并没有将遥辇氏贵族都拉下马,而是令其改姓耶律,纳入了新的统治集团。
耶律氏上位之前,遥辇氏就有和审密氏通婚的传统,耶律氏之后自然延续,并进一步用这种姻亲关系介入了审密氏。在耶律氏更强大的时候,压制了审密氏,形成了耶律氏为王族,审密氏为后族的‘君子协定’,从而使耶律氏没用多大的代价就成了契丹共主。
审密翻译成汉语就是‘萧’,所以耶律阿齐的汉名才叫萧齐。
虽然大周封了草原上的几股势力做‘四公四伯’,如耶律氏就是‘延庆公’,领郡公衔,草原上的势力也认这个。但在内部,依旧有延续过去的习惯称呼,比如审密留哥王特末称呼耶律阿齐的母亲为往后,耶律阿齐为小王子。
在草原上,‘四公四伯’其他家也是如此,有称王的,有称汗的,不足为奇——这是传统使然,也是现实上有需求!毕竟生活在草原上,他们不止要和大周‘外交’,还要和西域各国交往呢。
别看‘四公四伯’对大周‘温顺’,事实上对上西域各国的时候是非常不客气的!那些西域小国,动不动就是国主、王子的,如果没有一个可以平起平坐的称号,‘四公四伯’哪里乐意!
真说起来,那些西域小国的国主可是任他们揉搓的!
王特末小心地站在耶律阿齐身后半步的位置,在他的眼神示意下,其他随从都离得稍远了些。如此,王特末才低声道:“王后担心大王的身体希望小王子能回王庭”
契丹人就像过去的匈奴人一样,也是有自己的‘王庭’,应该说此时活动在草原的几大势力都有。虽然草原民族是逐水草而居的,就连贵族也是一样住帐篷(不过那是非常华丽高大的帐篷,住在其中并不会觉得哪里不好),但他们在不同季节往返的草场是固定的!
这样就有了‘王庭’的说法。
就像现在的大周也有四京,开封府是东京,大名府是北京,河南府是西京,应天府为南京。只不过不同于开封府外另外三京都是摆设,算是五代十国时的遗留(那时的割据势力流行设立两京、三京,方便控制和管理),草原上各部的数个王庭,是都有用的。
不同季节里,王室的脚步在哪里,哪里就是‘王庭’。
“回去?”耶律阿齐扯了扯嘴角:“能得到大周皇帝的允许吗?”
草原上‘四公四伯’的继承人都是要来大周呆着的,名义上是留学,实际上就是质子。只不过此时大周强盛,草原上没人敢和大周做对,自然也就不存在打仗的可能。
所以对于草原上的贵族少年来说,这个质子做的也是蛮舒服的,如今也没人再想质子这茬儿了。
但在一些细节上,依旧显露出了质子的本质,比如耶律阿齐没法随便回契丹人的王庭,甚至不能轻易离开开封。对于四公四伯的‘世子’,还有高丽等属国的世子,大周有自己的管理方式,看着松散不管事,那只是看着!
三五日见不到人,总会客客气气问询。
耶律阿齐的父亲身体不好,如今才三十几岁就缠绵病榻。契丹内部真正的管理者是耶律阿齐的母亲以及几个叔叔——草原民族,女性的地位还挺高的,一直有男主人和女主人一起治理的传统。在耶律阿齐的父亲身体不好的当下,他母亲就更有理由参与到政务中了。
耶律阿齐知道为什么母亲希望他回去,无非是担心父亲死了,他回去的不及时,继承之事平白生出风波。
他的母亲并不是草包,但权谋上的才能也不能说多出众,这些年和他几个叔叔争斗的很辛苦。虽然不至于被架空,让耶律阿齐不知不觉就失去继承权,但也给继承带来了不小的隐患。
只是按照规定,世子们只有父亲去世才能奔丧回去,然后继承位置。除此之外,两三年能申请到一次‘探亲’的机会,还得赶着限制的时间返回。其余时候,世子离开开封府都是逾矩!若是没有原因,可以视为一部反叛,大周是有动手平叛的理由的!若是有原因,则被视为世子的个人问题,一般会在事后废去世子身份。
耶律阿齐的父亲身体不好,他母亲怀上他都很艰难了,他可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真的废去世子之位,就该轮到他那些叔叔、堂兄、堂弟接班了!
至于说申请提前返回草原,这也是白想!为了防止有人找借口,无论什么理由都是禁止的!只有老头领去世,世子才能返回。不然的话,人回去了,老头领没死怎么说?左右只是病重,没死也不能说世子骗了大周吧。
耶律阿齐见王特末说不出话来,也懒得再说什么,只留下一句:“母亲该制衡我那几个好叔叔是真的!”
耶律阿齐也给母亲出谋划策过,但他的母亲总是力求稳妥的一个人,怕先下手不成,反而之后不好料理。索性保持如今的‘防守态势’,这样落到外人眼里总归她不理亏。几个小叔子欺负孤儿寡母的太狠了,不说部族内部,就是大周和周边的部族也是要主持公道的。
然而让耶律阿齐来说,母亲还是太天真了!
这样部族内部的争权夺利,何等残酷,就和草原上的动物争夺领地一样,赢了什么都有,输了就万事皆休!如此,外人的‘主持公道’算什么?总有操作的空间,事后收拾便是了,这样的例子难道以前没有?
劝了几次,不见动静,耶律阿齐也知道劝不动,就懒得说了不然又能怎样呢!他人在东京,对草原上的部族总是无法直接去控制的。
见‘表兄’王特末不说话了,耶律阿齐也不理,转身往外走。
此时耶律阿齐的亲随才跟上,用汉话道:“小公爷,今日不是要练骑射的么?怎么还往外走了?”
刚刚一直在说契丹话,忽然转为汉话,耶律阿齐因此还顿了一下,后道:“骑射?”
没有再说话的兴致,他径直往外走,亲随只能亦步亦趋跟着。至于王特末一行,自然有人安顿。
亲随此时已经提着心了耶律阿齐的性子在草原上的贵人中算不得古怪刁钻,但我行我素、性情暴烈却是有的。这可能和耶律氏的传统有关,也可能是权力与财富带来的副作用。作为如今‘延庆公’唯一的继承人,未来契丹的主人,原则上他连一个竞争对手都没有。
从小被宠爱着长大,‘只是’这种程度,已经让他身边的人庆幸了!
这位小爷本来就因为敬上的宝驹不合心意不快,后来又有王特末传来的消息压在心里——延庆公可能真的不行了!
耶律阿齐倒不是孝子,他很小的时候就以‘防着过了病气’为理由,不怎么接触他的父亲。再后来他来了东京,更是见不到了——这其实是他说服自己的借口,他只是不太愿意承认,世上有自己这样的人,不爱自己的父亲。
他好像天生不通人情,无法去珍爱身边的亲人朋友。
从草原上来的消息让耶律阿齐心烦,是因为那背后有一张权力的大网,如同阴霾一样笼罩住了他。
亲随心里惴惴不安,跟随着耶律阿齐离开了猎场,最后竟到了城内的马市所在。亲随不解道:“小公爷,这城里马市有甚可看?沦落到此处的也有好马,却不会比小人之前敬上的更好了真要更好的宝驹,还得回草原上草原上还是没有,就问西域。”
草原上适合养马,但西域那边有更好的马种!这又是另一种不同了。
“休得聒噪!难不成你要教我?”耶律阿齐语气很轻,但立刻让亲随在这夏初晴日里打了个寒战。
耶律阿齐去到一个他认识的马贩子处,那马贩子也是契丹人,见到是少主,立刻行了大礼,又让耶律阿齐去看最好的马——这些马平常不放在前面让人看,只有往来过多次的豪客才能看。毕竟这都不是一般人能负担的起的,放在前面无助于买卖,反而搅得宝马不能好生休息了。
马贩子正招待着,忽然身后有手下迎进来了新客。想着吩咐过了,这会儿不再带客人进来,马贩子就有些生气,用契丹话骂道:“你这劣马!蠢狗!连话都不会听吗?”
手下也是契丹人,还是马贩子的侄子,忙解释:“嘿!叔叔,这可是康王殿下送来的客人,就在刚刚,康王殿下还在外亲自叮嘱关照哩!”
听到这个解释,马贩子才脸色好了一些——他脸色好了,一旁的亲随可不好!本来耶律阿齐的心情就不好,这时候来看马又被打扰,他真怕这位小爷发怒。
然而意外的是,他这少主人并没有面色更坏,反而反而看起来不错的样子。
“师小娘子。”耶律阿齐点头。
红妃听不懂契丹话,也不知道马贩子和他的手下说什么,正蹙着眉呢,忽然就听到有人叫她。转过头怔了怔,忽然就笑了,与平常的笑相比,这个笑意要清浅些,同时也要发自真心的多。
“原来是萧公子。”
耶律阿齐走过来与红妃站着,自己的马不看了,倒是看红妃选马。这种时候马贩子牵出来的都是好马,倒是让她这个相马门外汉少了一层顾虑,看来看去,选中了一匹毛色纯白的马儿。
华夏人人均白毛控虽然白色是华夏人丧服的颜色,但华夏人从来没有掩饰过对白色的喜爱。具体到动物身上,只要是白色都是自带光环来的——一些笃信仙佛之说的统治者在位时,总会有这样那样的献祥瑞活动。而所谓的祥瑞没有后世人想的那么不可思议,像白鹿、白虎什么的,都属于祥瑞。
白化子本来是不适宜生存的,但大家就是觉得仙气飘飘,是吉祥的象征。
至于马这种动物,好坏本身是和毛色无关的,但毛色如果够好,同档次的马中也能叫价更高白色,无疑是利于叫价的毛色,特别是白的如此纯粹,更是少见。物以稀为贵,也不知增价多少!
“那匹马不好。”耶律阿齐小小声提醒红妃。
像是低声说悄悄话一样,让红妃耳朵都有点痒,忍不住抬手摸了摸。然后就像被耶律阿齐感染了一样,也小小声:“不好吗?我以为这些马都是好的。”
耶律阿齐有些嫌弃地扫了眼前几匹马,这要是在草原上,这些马都轮不到送他眼前。然而此时他只能不情不愿:“倒也不错,只是比对下,这白毛的比其他差了些最好的还是那匹栗色的”
“不要。”没等耶律阿齐给红妃好好说道怎么看这些马,红妃就干脆地拒绝耶律阿齐选栗色马的建议:“那匹马不俊!”
“不俊?”耶律阿齐不能理解了,对于他这样了解马,对马有着很深厚感情的人来说,越好的马就越俊!本来宝马就该是各方面最合理的,外形上给人的印象也是如此。
红妃理所当然,她可是很满意那匹白马的!各方面来说都帅的过分了。相比之下,别的马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耶律阿齐眼睁睁地看着红妃从旁边的仆人手里拿过喂马的萝卜,那马儿倒也一点儿不认生,咔嚓咔嚓就吃了。惹得红妃眉眼弯弯:“啊!好通人性,这马儿有十分伶俐呢!”
都到这份上了,不买下就不能收场了,红妃也没有犹豫,叫了马贩子来问价。马贩子觑着旁边耶律阿齐的脸色,给了一个相当合适的价,一百五十贯,红妃也没有还价,当即就成交了。
如今草原都在大周的控制下,马价自然不高。在边地的马价不说,至少在东京,十贯到十五贯就可以买到一匹最便宜的马了。至于普通的、适用大多数场合的,则是二十贯左右的马。京中巡捕衙门配马,就基本是这种。巡捕衙门的巡捕可以直接领一匹这样的马,也可以支取二十贯钱,酌情添些钱,买一匹更好的马。考虑到时人爱马,不少人是乐意如此的,特别是年轻无家小的巡捕。
至于说要达到良驹的层次,那就得是五十贯起了。
宝驹则是百贯起,上不封顶什么东西玩到顶级了,都很难封顶。
一百五十贯的马自然是宝马,但对于这匹白马算是便宜了!本来它这个品质的马至少也是这个价!如果算上毛色加成,随便卖卖也能两百贯到手,遇到特别喜欢的,漫天要价也不是不能。
红妃虽然相马是门外汉,但不代表花钱也是门外汉,多少是了解过行情的。只要马贩子没有骗她,拿出来的马确实是他承诺的宝马,这就是难得的好价——马贩子骗她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人家也不是做一笔生意就跑路的,既然是熟客介绍来的,总该有些讲究。
至于说耶律阿齐说的好坏,红妃倒是不太在意。一方面她是真的觉得白马最帅气,另一方面她也确实不用太过考量马好或者马坏。毕竟这年头越好的马往往越敏感,有的还会很难骑!即使牵出来的马按照马贩子所说,都是性情温顺,比较适合她骑的,也得考虑这点啊。
再者,她骑马也不是要去比赛的,真的宝马给她,说不定还要明珠蒙尘。
此时京中无论男女都喜欢坐轿,但轿子其实是最近才大为流行,真正说到代步工具的主流,还得是马!不过,像红妃这样的贱籍女子是很少骑马的,她们一般骑驴。这其中有国初禁止贱籍女子骑马,只许骑驴,以正尊卑的规定的原因,也有女子身形娇小,骑驴更自如的原因。
红妃她们在新竹学舍的时候是有专门学习骑驴的,一方面将来一些出行的场合不好用轿子,按照规矩就是得骑驴(女乐参加一些公开的活动,总得招摇过市,那种场合都得骑鞍具漂亮的驴子)。另一方面,女乐们还有一个保留节目,那就是打驴球。
具体的规则和马球差不多,只是是女球员,大约是考虑到了女子的身形、力气等因素,这才换成了驴子宫中有时会召女乐进献表演驴球,算是给宫中贵人找乐子。另外,京中一些公共节庆活动,有时为了炒热气氛也会打驴球。
不说所有人都要精通,至少每一批学童都得有那么几个在行的!这样才能组织起像样的球队对打啊!
红妃驴球打的一般般,不是在行那一拨的,属于一众学童中占大多数的混子。主要是她对此兴趣不大,也不愿意花时间在这上面。
但是这样惫懒骑驴的她,却是学童中少见学了骑马的。这是因为她上辈子就会骑马,虽然那也谈不上多擅长,但确实是会的——她高考后的那个暑假去了国外,大伯在美国有牧场,随便她骑马乱跑!
虽然马不是什么有血统证书的名马,教她的人也是牛仔,而不是什么专门的骑术老师,但委实足够了。总之牧场里跑了两个月,她骑马已经很像样子了。
既然是上辈子就有的技能,这辈子丢下就太可惜了,所以红妃重新拣了起来,也尽可能找机会练。
至于这次特意买马,则是因为现在自己有收入了。再者,如姐姐所说,需要做符合女乐这一身份的事——不好再用猎场的马了。
确定了这笔生意,红妃又和耶律阿齐聊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开——红妃有时候真觉得对方是她的一个男同学,相比起如今她日常所见的男人,与耶律阿齐不带‘目的’的相遇,以及他这个年纪自带的少年气,消弭了她对男人越来越深的防备。
想到这座城市里,还有这样一个人,红妃越来越沉重的心也轻松了几分。
“伶俐啊”目送着红妃离开,耶律阿齐这才看向被留下的白马,这马需要马贩子这边稍后给红妃送到指定草场——撷芳园不是没有养马的马厩,只是那些马厩都不适合养这样的宝马!如此,还不如送到城外的草场,草场是可以代为照顾马的。
“她说你伶俐呢”耶律阿齐盯着白马,不一会儿拧了拧眉头,无奈:“她说你伶俐,如何是好?”
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什么办法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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