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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暮春时,汴京城外踏春游玩的人更多了。京师百姓本来就最爱郊外游玩,眼看着要进入初夏梅雨季,之后就是连绵不断的雨水了,这个时候不出来玩个够本才怪呢!
城内城外对外开放的园圃此时游人不绝,但其中最热闹的还得数金明池。除了因为金明池是皇家园林,最大、最开阔外,也因为金明池从三月一日开园,四月八日就要闭园,这是有时令性的,过期不候!
京师百姓提起踏春游玩,别的园圃都可以不去,每年却是至少要去一次金明池!
这一日四月初七,金明池的热闹狂欢已经接近收尾了,但就是这种时候,人越多、金明池越热闹。而这一日与往常尤为不同的是,往常较为安静的金明池西岸聚集了许多人——金明池的热闹一般都聚集在东岸和南岸,北岸则是船坞,金明池三月时有二十天水上表演,这些表演包括了龙舟竞渡、水上秋千等等,也就是那个时候船坞里的大船才会放出来。
西岸则是没有建筑物,是纯粹的春郊景色。杨柳低垂、绿草如茵的景色固然很美,但和东岸、南岸,以及湖中热闹不能比不过经营金明池的人也很有主意,这一片主打的就是这种特色,所以一些喜欢安安静静赏春的人、垂钓的人,知道金明池有这样一片堤岸,也会特地来金明池。
正是因为金明池对于不同的人都很合适,才会成为每年春天京师士庶必去的地方之一吧。
“西岸那边怎么回事儿?”金明池中一只画舫,画舫上的美貌女子远远都能听到西岸的动静,心里有些好奇。
金明池的做租船的营生的,一些风雅之人邀请三五好友,再叫来二三妓女,就愿意租船游湖——不租船也不行,金明池虽然有水道与外界相连,但人工水道根本不能过船,也不许过船。想要在金明池游湖,就得租船。
跟随她的娘姨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倒是船上的船夫想了想,小道:“张娘子,小人或是知道!”
这船夫口中的‘张娘子’,正是如今雅妓之中一等一,连女乐的风头都被她盖过了的张采萍。正如传闻中所说,她确实美貌,然而比美貌更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她身上有一种华贵气度,让人联想到牡丹这样的人间富贵花。
但这并不是说她本人雍容腴丽,她的气质要更清雅一些,要说牡丹,那也是白牡丹,所谓‘国色不染尘’,便是指的她这种了。
船上的主客们见张采萍这样,都顺着她的意思表示了兴趣,让船夫慢慢道来。
船夫笑着道:“前几日听闻有贵人在西岸架大秋千,要请人来做秋千戏呢!小人还去西岸瞧过,真是好大好高的秋千,望着让人眼晕,怕不不是有三四丈了!那样高的秋千要做秋千戏,也不知是何等样子!”
“如今金明池也要闭园了,若是今岁还要做秋千戏,也就是今明了。想来,是真有人去打秋千了罢。”
在场主宾家中,有的也有架秋千的,但再高也就是一二丈,三四丈高的秋千,想想也觉得夸张。
“京师风物,最爱看新奇,有此等事,百姓围看,倒也不奇怪。”一宾客这样说着,然后又笑了:“我猜,这做秋千戏的必定是个女子,还是个美人若不是如此,便是新奇一些,也不会这样引人瞩目。”
大家也是了解京师百姓的习惯的,知道要吸引眼球必须要有哪些要素。所以听这宾客一说,也一起笑了。
“船家往西岸去罢,我等也瞧瞧热闹。”主人此时发话了,同时笑意盈盈地看着张采萍:“张娘子爱秋千戏么?”
“少时家中倒是扎着两架好秋千,我们一干女孩儿春日里也曾聚在一起打秋千。”张采萍似乎想起了什么,微微出神不知道张采萍来历的人会以为她是在回忆她与妓馆姐妹们,小时候的一些事,其实不是的。
张采萍并不是妓馆里长大的贱籍女子!
她的父亲是张九思,曾经官拜参知政事,是真正的朝廷肱骨,能够被称‘相公’的人物。就是这样的人物,犯了官场大忌,牵涉到了皇家之事中,最后全家赐死,只有妇孺活了下来。然而活下来也不见得是好事,像张采萍这样的女孩儿,便是从人人仰望的贵女,一夕之间打入贱籍。
张采萍落入贱籍的时候已经十二岁了,就算她再好,也不符合女乐的培养标准了,所以她只能成为一个普通的小妓女。
不过,张采萍投身地妓院,其鸨母眼光很高,一下看中了她,以‘奇货可居’的方式在她身上下大本钱。所以她的生活,至少物质层面并不亚于她做贱籍女子时,而且妓馆里的人也特别高看她、捧着她。
等到张采萍真正出现在人前,果然如鸨母所预料的,大红大紫!
这里面,张采萍的美貌与才情固然发挥了极大作用,但她的身份也是不可或缺的男人们就是这样,对于玩弄一个原来可以说是天之骄女的贵女,有着隐秘的激情。
张采萍原来的身份,若无意外,是要成为贵妇人的,而且还是贵妇人中都属于顶尖的那种。真要说起来,在行院中混事的浮浪子弟,就算是有娶妻资格的,九成九也没资格肖想这个层次的贵女!
而如今在被折之而藏下的女子,就这样成为所有人都有机会把玩的存在,可想而知有兴趣的人会有多少。
世上的男儿,多的是喜欢大家闺秀流落娼馆,贱籍女子冰清玉洁这种桥段的。张采萍完美符合前一种,至于后一种,某种意义上,红妃就是这样。
说话间,船渐渐靠近西岸了,几人下得船来,往人群汇集处走去。还没靠近人群呢,就见到了那十分高大的秋千架。
“那船夫倒真没浑说,这样高大的——”话还没说完,他先收住了声。原来是打秋千的人飞了上来,飞的高高的,像是去到了半天云里。对于第一次见到这样景象的人,真觉得是见到飞仙了!
先来的一些围观百姓见到几人目瞪口呆,笑着道:“第一回见罢?再走近些才知道厉害呢,这秋千戏都没让人推送,也不知师娘子是如何飞起来的郑王搭这高大秋千费工夫啊,可如今看来,这工夫却是使着了!”
“郑王?”张采萍冷不丁道。
和她同行的男女都晓得她和郑王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也知道张采萍对郑王的‘占有欲’到底有多强。所以此时听到张采萍一下抓住了这个,心里都咯噔了一下——郑王在外又捧了一个小娘子!天晓得张采萍会做出什么事来!
说话的围观百姓不明所以,很自然回道:“正是郑王,听说是郑王见师娘子秋千戏好,又听师娘子说自家庭院中容不得高大秋千,不然能打更高的秋千,这才借了金明池的地方,搭了这好大秋千!”
金明池这种皇家御苑,哪怕是自己出钱,也没有‘乱搭乱建’的道理!也就是朱英这种人,手眼通天,这种事才能说干就干。
张采萍并没有立刻做什么,而是道:“照此说来,‘师娘子’便是撷芳园女乐师红妃罢?”
虽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张采萍是知道师红妃的,她之所以知道红妃,并不是因为此时红妃名声正大,而是因为朱英红妃出道之后大多数时间,张采萍都和朱英在杭州,人不在京师,自然不知道京师风月之地又出了哪些出色的女子。
等到去年冬天回京师,倒是听说有‘师红妃’这么个人,但张采萍依旧没怎么在意。在她这里,红妃和别的走红的女乐、雅妓没什么不同。她没有在意过那些人,自然也不会这个时候在意红妃。
直到元宵节后,听闻朱英也拜倒在这个‘师红妃’的罗裙之下,开始下大力气捧这个女乐时,张采萍才正视起这人,通过很多人了解红妃。
说实在的,她没有直接去找红妃的麻烦,完全是因为官伎馆门户比较严,她不可能闯进去。至于红妃出外差时,要么去的是高门大户的内宅,要么就是一些出名的酒楼、茶坊、园圃前者不必说,她不可能去闯。后者则是不定,要不是正好遇上,她也不可能找到人。而恰好,她真的一次也没遇上。
今次既然遇上了,断没有装作没看到的道理!
见张采萍神色,跟随她日久的娘姨便知道不好,连忙道:“娘子如今郑王也在,好歹留些颜面给郑王罢。”
她是担心,张采萍不给朱英留面子,当着他的面找那些他捧的小娘子的麻烦。开始几次还好,能当个情趣,后头就真的让朱英厌烦了!
张采萍是大红大紫的妓女,真要说起来好客人并不少。但要好到朱英这份上的,那也没有第二个了。更难得的是,朱英待她情长,别看总是闹矛盾,却是从张采萍刚出道时就有了干系,两人牵扯了数年了。
张采萍的脾气真不好,该使小性子的时候从不收着,她那独占欲过强的坏毛病也多少年不见改。她这样虽不耽误她人气高,但难免得罪一些人,可数年下来她依旧顺风顺水,没人刁难她,多少有朱英在替她撑腰的缘故。
娘姨总想劝张采萍对朱英注意一些,别太乱来了。只是张采萍向来是不听人劝的,朱英说话都没用,何况一个娘姨。
张采萍根本不理娘姨的,自顾自便往人群里面去无法,跟随张采萍的阉奴只好为她开路——那些围观百姓,见开路的阉奴身后是个极美貌的娘子,本来生气的也消气了,一些人甚至主动闪到一边去了。
有眼睛尖、认识张采萍的,甚至高兴起来,笑着抚掌道:“今日可有热闹瞧了,张采萍性子何等要强?最是善妒的一个人!平素郑王捧过的娘子,她从未客气过!今日遇上了,怕是要碰一碰师娘子了!”
两人都是京师里大红大紫的女乐,一个虽是普通雅妓,但有一个曾经的贵女身份。另一个则是刚刚赐了红霞帔的女乐,也算抵消了对方曾经的贵女身份都是大美人,只不过张采萍出道早一些,更有积累。然而师红妃也是花开正红,大家也对这样的‘新鲜面孔’更喜欢。
正是难分高下!
别以为男人就不喜欢这种吃瓜场面了,其实他们喜欢的很!
张采萍来到秋千近前的时候,红妃还在打秋千,确实如外头人所说的,没有人推送红妃。
红妃一直都很喜欢打秋千,第一次将打秋千当成是一种表演,而不是平时的玩乐,是读初中时的事了。那个时候上物理课,习题册里有用朝鲜族秋千戏做例子,讲解‘力’的一些相关知识。
秋千上的女孩子随着秋千的高度站起、蹲下,不需要人推送,反而能越打越高。
当时她就觉得很神奇了,所以特别找了一些朝鲜族秋千戏的视频来看,还问了一些朝鲜族同学——舞蹈班里多的是少数民族的同学,不得不说,一些少数民族的同学在舞蹈上真是有优势。
也不知道这是生活的环境影响,还是别的原因。
出于喜欢和好奇,她还和专业的运动员学过这个(朝鲜族传统的秋千,是国内运动会项目,参与其中的也是专业运动员)。她当然比不上专业运动员,但因为学舞蹈的关系,她的力量比普通人强,对身体的控制力更不用说,所以学了一段时间之后也有模有样。
其实此时也有带表演性质的秋千戏,但和后世已经成熟的朝鲜族秋千戏不能相比,所以此时红妃展现出来,确实非常惊人观赏性也很高了。
红妃今天穿了一条石榴红裙,而且是她很少穿的裙幅——此时崇尚奢华,普通女子的罗裙尚且越做越宽,费的布料也越来越多,更不要说以奢侈闻名的女乐了。但红妃的裙子向来比较简单,她不喜欢太繁复的裙褶、用料太多格外沉重的裙摆,她常穿仅合围的裙子,再不然也就是四破裙,连褶裙都很少穿呢!
今次不一样,在秋千上飞起来之后,可以看到裙摆散开像是一朵盛放的花,可见裙幅宽广。
飞起、落下,再飞起、再落下,红妃越飞越高,终于超过了秋千架前方另一个红漆架子。这架子顶端绑着花木枝丫,顶端还有粉的、白的花朵。红妃就在众人的惊呼之中,微微低了低头,衔住了一枝花。
之后秋千渐渐落了下来,直到停住。这个时候红妃脸上绯红,眼睛明亮,比嘴唇上衔住的花朵更动人,朱英很少看到她有这样的青春气质,一时都说不出话了。
打这种秋千对人的核心力量要求很高的,红妃刚刚的秋千戏,旁观者觉得是仙女,觉得她轻轻松松。事实上,没打过这种不需要人推送的秋千,根本不知道这种秋千多累人!这个时候下来了,红妃还得平复呼吸呢。1
但也不得不说,人真的是向往飞行的生灵。虽然很累了,可刚刚飞在半空中,耳边擦过的是自由的风,只要伸手随时要摸到天这种时候,她是真的一点儿也没感觉到吃力。觉得累,是重新踏到坚实的大地后才有的。
刚刚的自由是虚妄的自由,刚刚的开心是真正的开心。
红妃将花递给了朱英:“大王费心了,这秋千是极好的。”
不管朱英是怎么想的,他也确实因为她一句话便费心给她搭了这样的秋千,她不能不感谢他。
这枝递过去的花算不得多高贵,朱英平日簪花也不用这种。但此时,众目睽睽之下,就是倾国名花,如姚黄魏紫之流,也比不得了——由眼前这个女子,飞到天上摘得的,凡间的花朵如何去比?
朱英大笑着便收了花,簪到了鬓边。
此时正待上前的张采萍忽然停下了脚步,旁边的娘姨格外慌乱,只怕她是在‘憋大招’,紧张道:“娘子,怎么了?”
“娘姨,你瞧见了吗?”
“他是笑着的。”
娘姨不懂,郑王笑一笑算什么?刚才的场面气氛正好,众目睽睽之下,不欢喜、不笑,那才奇怪吧。
张采萍摇头:“他从来没有笑的那样轻松惬意过。”
张采萍知道朱英是怎样的人,他不是外人眼里的纨绔子弟,事实上他是有很大抱负的!只是他的身份让他根本不能施展抱负。之前几代郑王从未真正沾过权力,是对此不感兴趣,还是主动选择了有利于生存的方式?
当年,或许一念之差,如今坐天下的就是朱英他这一脉了。
也因此,皇室对朱英这一脉格外优容的同时,很忌讳他们掌握实权。如今数代人过去了,倒是没那么忌讳了,可惯例形成了之后也很难更改。朱英冷不丁要做点儿什么,说不定就会引来有心人做文章。
他终究不敢用全家人性命去冒险。
被理想与现实拉扯着的男人,看似轻松随意,实则是醉生梦死。这样真正的轻松惬意,张采萍从未在朱英身上见过。
因为这一发现,张采萍停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了步伐。这个时候她不再只是刚刚独占欲爆发的气愤,更多了一种她自己不想承认的慌张——过去的她对朱英看的很紧,他多捧别的女子一些,她都要大发雷霆,吃醋闹事,但她内心深处,其实没有真正担心过。
朱英是不会在别的女子身上付出真心的,那些女子知道什么?她们知道朱英在想什么吗?知道他的痛苦、他的愤恨、他的不甘心吗?她们浅薄的就像一张白纸,她们看到的只有他的身份、权势、财富!
最终,能够互相理解的也只有她和朱英,他们才是一起的。
但在刚刚那一刻,看到朱英笑得轻松肆意,就像他本人就是这样的人时。张采萍有一瞬间连呼吸都呼吸不上来了,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怀疑自己要失去朱英了虽然她很快就推翻了这种设想,只当是自己想太多了。
张采萍过来的声势不能说小,特别是围观的百姓都注意到了她,红妃哪怕是背对着的,也该觉出什么了。不过,在她回头之前,正对着张采萍过来方向的朱英先看到了张采萍。
朱英皱了皱眉,招了招手,对几个随从道:“你们送师娘子去歇歇。”
红妃挑了挑眉,转过身来,就看到了一个装扮十分用心的丽人。她没见过张采萍,自然不认得张采萍,但耳朵里停着近前一些围观者的只言片语,也意识到这是谁了。
轻轻笑了笑,一点儿也没迟疑,红妃便随着朱英的随从走了,至于张采萍,自有朱英帮忙拦着——红妃当然不会留下来,她若是喜欢朱英,那倒是会因为爱情冲昏了头脑,和张采萍对线。可她对朱英并无男女之情,这个时候留下来根本一点儿用都没有,只会让场面更难收拾。
红妃没有注意到,因为她走的那样干脆利落,落在她身后的朱英露出了苦笑。
只是苦笑的表情收起的很快,他转过身来,再看张采萍时,脸上神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带着一丝浮浪子弟常有的不经心,道:“采萍今日也在金明池啊?真是巧啊!”
一边说着,一边往金明池供游人歇脚的楼阁里去不管怎么说,他可没兴趣当着人群和张采萍争吵。真要是那样,到明天他就会是全京师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是的,他料定一场争吵不可避免了,他了解张采萍的脾气。
只是和过去差不多起因的争吵不同,这一次朱英是真的有些烦了。对于他来说,张采萍依旧和其他女子不同,她身上有着因经历不同而塑造的独特气质,他也因此对她格外宽纵。但不知为何,不同依旧是不同的,然而却也仅此而已了。
事实上,世界上与众不同的东西有很多,但并不是与众不同就能换来偏爱,这两者从未等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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