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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城第二疗养院位于阮城西南远郊,陈牧雷开车过来至少花费了两个小时,却被工作人员告知黎不肯由于身体原因而无法会客。
“他是不能见人还是不想见人?”
陈牧雷很客气却也很直接地问,工作人员八成是个刚步入社会的小伙子,心无城府,面露难色:“陈先生……”
“行了,我知道了。”陈牧雷看不惯别人磨磨唧唧的劲儿。
“好的陈先生,我送您。”
“送我?我说我要走了吗?”陈牧雷四处打量了一番,“我参观一下没问题吧?”
小伙子:“当然没问题。”
陈牧雷头一歪:“你带我参观参观?”
小伙子恭恭敬敬:“好的,陈先生。”
小伙子一边给陈牧雷解说一边和陈牧雷聊天,陈牧雷有一茬没一茬地和他聊着,偶尔看看手表上的时间,问道:“你们这里午饭供应时间是几点?”
“十一点半到十二点半。”
“黎老对你们这儿的饮食还满意吗?”
“我们可以根据每个人不同的需求和身体情况来为其特别制定三餐菜谱的。”
陈牧雷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这样啊,还挺人性化。黎老午饭之前一般都会做些什么?我记得他以前喜欢打打羽毛球。”
小伙子笑了:“黎老先生当前的身体情况不太适合打羽毛球了,一般这个时候他应该在钓鱼。”
陈牧雷表现出十分感兴趣的样子:“你们这里还能钓鱼?”
“当然可以。”小伙子给他指了指不远处,“喜欢钓鱼的人还不少呢,黎老就是其中之一。”
“谢了,再见。”陈牧雷戴上墨镜,满意地拍拍小伙子的肩,转身走了。
小伙子愣住,还没搞清楚情况:“啊?陈、陈先生慢走。”
说是新开发的鱼塘,其实简陋的很,不过还是吸引了不少老头子围坐池边一人守着一根鱼竿。
陈牧雷绕着这块鱼塘走了大半圈,突然发现前方几米外坐在轮椅上的一个熟悉的背影。
印象里,黎不肯是一个身子骨硬朗的身材干瘦的男人,眉宇之间充满了一股狠劲儿。
陈牧雷不知道在这两年时间里他都经历了什么,仿佛完全变了一个人。那种变化并不是指的一个人的身形样貌,而是他身上原本的气质。
似乎终于察觉到陈牧雷的视线,轮椅上的人动了动,扭头向这边看过来。发现陈牧雷后,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操纵电动轮椅就要离开。
“怎么一见到我就急着走啊?”陈牧雷人高腿长,眨眼之间就已经来到他身后,并且伸手就关掉了他轮椅的电源开关。
“肯叔,这么不欢迎我吗?”
陈牧雷个子高,黎不肯就算是站着都要矮他一大截,就别说此刻他是坐在轮椅上的。
他往黎不肯面前一戳,黎不肯就有种被小鬼缠上的感觉,摇头叹气:“你这小子又长高了多少?”
陈牧雷耸肩:“我都二十五了,再发育下去还得了?”
黎不肯重重地哼了一声,实在没辙,态度缓和了几分:“你来干什么?”
“来看望您老啊,我猜想您都有精力收我的礼物,应该不是那么讨厌我吧?”陈牧雷把黎不肯的轮椅推到树荫下,解开西装上衣的扣子坐到黎不肯对面的沙发椅上,“我爸的葬礼您都不露面,想见您一面真不容易。”
提到陈永新,黎不肯眼里尽是唏嘘,他上下打量面前这个人人口中的“不孝子”:“你还知道给你爸办葬礼,我还以为你要敲锣打鼓大肆庆祝。”
陈牧雷眉眼一弯:“肯叔说笑了,我没那么浑蛋吧?人都没了,我和他计较什么?”
黎不肯又是一记重哼:“你什么样子,别人不清楚我还能不清楚?这要是换做古时候,弑父的事你也不是做不出来。”
陈牧雷故作一番回想,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般轻松:“啊,好像现在也有人这么说,他们怀疑老陈根本就是我给弄死的,您觉得呢?”
“那还不至于,”黎不肯摇头,“一日为父终身为父,你不至于,没有老陈,也就没有现在的你。”
陈牧雷笑:“肯叔您可真是个矛盾的人,一会儿损我,一会儿夸我。”
“我可没夸你,你别想太多。”
有人从旁路过,黎不肯谨慎地看几眼,待人走远,他便问陈牧雷:“你直说吧,到底来找我有什么事?”
陈牧雷:“您怎么那么肯定我来就一定是有事?”
黎不肯眼睛一瞪:“别跟我兜圈子了。”
陈牧雷又笑:“肯叔,我记得您身体一直很好,怎么都沦落到这分儿上了?”
黎不肯目光闪烁了一下,道:“人不得服老吗,什么人没有老的那天?”
陈牧雷抓到他那一瞬的异样,起身做出一副要走的样子。
“说的也是,肯叔,我还真没别的事,就是过来看看您,打个招呼,让您知道我回来了。”陈牧雷有意把最后一句话字音咬重,他系上西装上衣的扣子,“本来想约您吃个午饭,估计您也不会赏脸,那我就不留下给您添堵了。”
陈牧雷来到黎不肯面前,双手撑在他轮椅扶手两侧并弯腰:“肯叔,您多保重。”
陈牧雷走了,黎不肯原地待了一会儿,右手碰了碰盖在腿上的薄毯:毯子下面是陈牧雷刚刚塞给他的一张卡片。
陈牧雷从疗养院出来接到了胡小钰的电话。
“哥,我和哥们儿约好了晚上吃喝玩乐一条龙,要用你的钱去挥霍了。”
陈牧雷应了一声,又嘱咐道:“不该碰的别碰,被抓了我可不去捞你。”
“看你说的,你看我像有那个胆子的人吗?对了,你去找那两位了吗?”
“我刚从疗养院出来。”陈牧雷攥了攥方向盘,“黎不肯那儿说话不方便。”
胡小钰不懂:“有什么不方便的?”
“虽然我不知道是谁,但有人在监视他。”陈牧雷前前后后不过才和黎不肯待了不到十分钟,每一个从他们身边路过的人黎不肯都去看上一看,并且有人经过的时候他不是东拉西扯就是默不作声。
“人要服老”这种话,根本就不是黎不肯那种人嘴里能说出来的。
胡小钰惊讶极了:“为什么?监视肯叔做什么?”
“能做什么?无非是不想让他乱说话。”
“那高振那边会不会也……”
陈牧雷已经想到这点了,他挂断胡小钰的电话,从通讯录找到高海天的号码,迟疑了一下,拨过去。
夜间集训,教练老刘没让周云锦参与太多的训练内容就让她提前走了。
周云锦等车的时候还是心不在焉的,来了一辆车就上去了,听到报站才反应过来她居然都快到家了,于是赶紧下了车。可是下车后,又发现距离她家不过只有一站地了。
想到白天赵令宇的话,周云锦决定回去看看杨露。
一站地没多远,周云锦走着就回来了,她离家越近越有点紧张不安,不知道杨露的情况好些了没有,也不知道会不会又把自己拒之门外……
她满脑子都是担心,万万没想到一抬头就看到了多日未见的杨露。
杨露是被推出来的——从人群之中被推出来的。
她头发都是乱的,看上去刚打了一架似的。周云锦一声“妈”还没喊出声,周文斌也被人从人群之中给推了出来。
周云锦霎时顿住脚步,只见一个男人向周文斌冲过来,挥舞着拳头,嘴里嚷着不堪入耳的词汇。
一个年轻的女人在一旁跟着骂,虽然用词没有男人那么粗鲁。
那个男人和周文斌撕打起来,杨露上去拉,一边劝一边拉架。
杨露的样子,让她想到自己,可笑又可怜。周云锦心里堵得慌,脚上似有千斤重。
这司空见惯了的场面,每次都让她害怕。有一瞬间她甚至是想逃走的,就连头上的伤都好像开始剧痛起来……
男人比周文斌年轻许多,体力也在周文斌之上,他打得周文斌毫无还手之力,嘴角都迸出血来。
杨露尖叫了一声,几乎能刺破周云锦的耳膜,她咬了咬牙,跑上前去试图扶起地上的周文斌。
“哟,这你家孩子吧?让你家孩子看看她爸是个多龌龊的人!自己女儿都这么大了,还打我女朋友的主意!”
男人大声地嚷着,周围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来围观。
周文斌趔趄着站起身,不甘示弱地辩解:“老子说了是不小心碰到了,你听不懂人话?”
周云锦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杨露冲她摇摇头:“是不小心,他喝多了,以为拉的是我的手。”
“臭流氓还有老婆给打掩护!这一家真是绝了!就不怕你家女儿有报应吗!”男人口下无德,把火烧到周云锦身上。
周云锦还没说话杨露先发飙了,捡起先前被扔到一边的挎包,使足了力气抡打在男人身上。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女儿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咒她!”
男人找准了机会一把夺下杨露手里的包,杨露就脱下高跟鞋,用鞋跟来敲他。
男人吃不消细鞋跟这种要命的戳刺,又没办法真的对一个女人动手,只能用力把杨露推开。
“这女人疯了吧!想杀人是怎么的?”
“你敢再说我女儿一句!我就杀了你!”杨露此刻头发散乱,握着高跟鞋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泛起青白。
她眼神过于凶狠,那一对男女终于发现杨露的异样,面面相觑。年轻的女人拽过自己的男朋友小声问:“这女人脑子有毛病吧?我们还是走吧,精神病杀人不犯法的。”
男人也有点犯怵,拉着女朋友的手骂骂咧咧地走了。
周云锦把周文斌扶到旁边的马路牙子上坐好,又捡起地上杨露刚才踢飞的另一只高跟鞋给她穿上。
“妈,起来吧,地上凉。”
杨露还在恍惚中,被周云锦叫回了魂儿,突然就哭起来。她看了看周云锦,喃喃道:“是你啊,怎么是你啊……”
杨露的语气充满遗憾和失望:“我还以为是我辰星。”
周云锦没什么表情地把杨露从地上拽起来,用十指代替梳子给她把散乱的头发理顺。
“妈——”
周云锦刚说了一个字,就突然被杨露打了一巴掌。
“为什么是你?”
杨露眼泪噼里啪啦地往下掉,她没有发出很大的声音,仿佛早就被命运扼住喉咙。
周云锦用手背揉了揉自己的脸,周围还没散去的围观者有很多是认识他们家的。但这毕竟是周家的家事,谁又有什么资格指责谁呢?最多为了不给周云锦难堪,选择转身离去,视而不见。
周文斌擦了擦嘴角的血,龇牙咧嘴的起身,扒拉扒拉杨露。“哭什么哭,要哭回家哭去!不懂丢人的?”
周文斌又看看周云锦,沉默了片刻才问了句人话:“头怎么样了?”
周云锦:“愈合的差不多了。”
“那……”周文斌吞吞吐吐,“身上还有钱吗?”
周云锦扯了下嘴角,自嘲地笑了。她还以为周文斌要叫她回家的,是她想多了。
想想也可以理解,毕竟只要看到她,就会想到他们另一个女儿。
周云锦微微点头:“有。”
周文斌没再说什么,看到杨露手里还死抓着那只高跟鞋,扯也扯不出来,于是他蹲到了杨露身前。
杨露像个提线木偶,毫无生气地被周文斌背着往家走。
周云锦杵在原地,觉得自己已经被锤炼得麻木了,居然可以十分冷静地面对这种情况。
杨露趴在周文斌的背上,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看,没看到周云锦的身影,她又趴了回去。
“文斌。”
“嗯?”周文斌因为之前挨了打,背着杨露显得有些吃力。
“这种日子,我过够了。”
周文斌没吭声。
杨露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说:“离婚吧。”
周文斌脚步停了一瞬,狠狠地啐了一口血水:“你想得美,你死也得是我周文斌的老婆,老子不可能离婚。”
杨露哽咽着:“我们放过彼此吧。”
周文斌:“说什么都没有用,我要是想离,也不用等到今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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