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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强烈的气旋好像要将人大力甩开般,文斯只觉头晕目眩,被离心力牵引得往远处去,他想喊,却发现完全喊不出来。
文斯紧紧攥住那根救命似的带子,用力闭眼,什么也不敢看,想将身体彻底蜷缩到安全范围。
短暂的晃动后,他感觉肩膀被拍了两下,文斯勉强想起闻礼说的话,可还是不敢,而身后的人也没催促他。
但他知道不能这样下去,文斯努力调整呼吸,先是缓缓舒展手臂,然后腿,直到彻底张开。
可能姿势不够标准,感觉闻礼轻轻将他的手掌拨了拨。
风声呼啸,衣服都被吹得贴在身上,身后的人和风一起将他手脚往上牵引,恍惚有种大鸟张开翅膀的体验。
文斯还是闭着眼,但比最初时舒服得多了。肩膀又被轻轻拍了拍,是第二个暗号,意味着如果他想喊,可以大声喊出来,有助于呼吸。
文斯张了张嘴,刚轻轻发出一个“啊”字,肺部便涌入大量空气,风琴一样跟着鼓噪了一下,文斯稍稍将眼睛张开一条缝,只见纱雾似轻薄的云带在身边飞速飘远,就像仙侠剧里那种御剑飞行的场景!
文斯忍不住睁大眼,眼前奇妙的场景也随着被扩宽,宛如徐徐展开的画卷,空旷留白,周遭除了云纹什么也没有,无边的自由中,他突然控制不住想主动喊了。
而这样想的时候,已经喊出来,“啊——”
风太大了,他的声音瞬间被卷了去,可紧跟着还有,文斯喊上瘾,一声接着一声,到最后变成不知什么奇奇怪怪的胡言乱语。
“好高啊!好爽啊!太棒了!我要飞!……”甚至最后还唱起“我要飞得更高、飞得更高嗷”。
总之文斯觉得反正有风听不见无所谓。但他却忽略了,闻礼在他上面,风是往斜上方去的,所以那些喊啊唱啊的,几乎一字不落都进了他的耳朵。
闻礼不动声色,护目镜后的眼睛看着下方越来越“放得开”的小疯子,却在那些吵人的声音里微微扬起了唇。
随着高度下降,薄云散去,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清楚,下边广袤草原只有小小的一块,远处的山峦、河川,甚至城市村庄都逐渐现出轮廓。
忽然膨的一声,下坠趋势猛地被什么大力阻隔,刚刚还呼啸的风声陡然就静了。
耳边某种类似于飞机起飞短暂的耳鸣后,文斯仰起头,看见顶上张开的那个巨大的主伞。
比想象中还要宽大,文斯还看到上面那人被风吹起的头发,因为位置关系,他并看不见闻礼此时的样子,但却莫名觉得安心。
文斯又转回头朝向下面,他现在整个人俯瞰,以一种平行的姿态拥抱大地。
那些等高线似的线条在视野里一点点变粗、分出不同颜色,大好河山绵延千里,比航拍还要震撼。
文斯仿佛这一刻才真正体验到跳伞的魅力,他一眨不眨地看着,直至感觉颈后有不同于凉风的温热呼吸靠近,闻礼低声问他,“好看吗?”
“好看!”文斯兴奋地大声喊着。
闻礼又说,“看左边。”
文斯随着看去,闻礼左手拿着专用手持,摄影机的镜头停顿一秒,记录下两张戴着护目镜的脸,稍稍靠在一起的画面。
然后文斯惊讶地发现,闻礼竟好像是……笑了!
而且,他笑起来竟然有酒窝!
天哪这反差!他不会是因为酒窝才不爱笑的吧!文斯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就听闻礼说,“专心,看镜头。”
文斯看向镜头,咔地一声,那张静止的画面,在文斯眼前定格。
突然,就有种呼吸也跟着定格了的感觉。
护目镜暗色的镜片也遮不住那人眼里的笑,他第一次看他这么明显地笑,整个人在白亮的日光下,熠熠生辉,时间仿佛随风一起停止流动了,万籁俱寂中,文斯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左侧撞了一下又一下。
而身后与他贴着的同一侧,温热的胸膛里,也有颗心脏在跳,比他心跳的频率要慢,要沉稳。
但最后不知是谁的节奏被带得偏离了最初,当文斯再有感受时,那两颗心脏恍惚已经跳成一样了……
从空中下来后,文斯反胃得厉害,在帐篷里坐着休息。
卢庚已经把佩服的话说了无数遍,“闻总都夸你表现勇敢,我光是看着你们降落就已经晕了。”
文斯哪好意思说自己是被闻礼推下去的,或许现在让他再上去一次……他仰头看着那湛蓝的天,宛如刚才是做了一场梦。
不过最后落地很真实,闻礼作为教练脚先挨地,文斯借力下来的时候,差点就趴地上了,还多亏他扶了一把,这丢脸的回忆哪能是做梦?
“不过我真没想到闻总竟然还当过跳伞教练,果然跳伞都是富人的游戏啊。”
文斯皱眉,“闻总才不是富家子弟瞎玩儿。”
听他这样说,卢庚纳罕,“你怎么知道?”
话音刚落帐篷帘子被掀开,闻礼走了进来,他身上还穿着跳伞服,左手里拿的是文斯脱下那套,右手一小瓶饮料。
他径直走到文斯面前,“还觉得反胃吗?”
文斯不知怎么不太敢直视他,稍稍错开目光,摇头,“好多了。”
闻礼将那瓶饮料递过来,是蜂蜜柚子,“喝点儿,能舒服些。”见文斯不接,又加一句,“俱乐部赠送的。”
文斯这才接了过来,手掌碰到发现这饮料是温过的,而闻礼已经对卢庚说,“我有事先回市里了,你们可以多歇会儿再走。”
“好的闻总,您去忙。”
闻礼告过别就走了,临走时好似还看了文斯一眼,卢庚瞧瞧两人,笑道,“你什么时候和闻总这么熟了?”
文斯撇嘴,“那可不,一起跳飞机的情义了。”
话虽说得顺溜,但文斯握着那瓶温暖的饮料,心里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又说不上来。许是胃里难受闹的,他现在思维都有点迟钝了。
过一会儿,手机收到短信:[别急着走,会晕车。]
文斯盯着看了半天,想象闻礼说这话时可能的表情,觉得这多半是出自一个教练的忠告,他回复:[好的,谢谢。]
可这教练似乎太过尽职尽责,这天晚上文斯收到新的微信好友添加提醒,上面备注是:闻礼。
通过申请后,闻礼给他传来今天跳伞时拍的照片,还有小视频。
文斯先是看见照片里的自己,张着嘴大笑的那副傻样,然后小视频打开,虽然是静音,但那呐喊声仿佛隔着屏幕都能传出来。
都没好意思放声音听一听,文斯发去两个表情:[囧jpg,捂脸jpg]。
而后意识到他这是在和谁微信,二度尴尬,赶紧撤回表情,换成个不会出错的:[收到,今天辛苦闻总。]
可耿直boy发问了:[刚刚为什么撒回?]
“……”文斯:[手滑。]实际是嫌丢人。
闻礼说:[我以为你不想看这些照片。]
文斯:[没有啊,照片拍的挺好。]
虽然一看就是没什么审美的直男拍的,毫无技巧可言,多张死亡角度,但架不住景好,白茫茫的云层中,红色亮条和蓝色亮条的跳伞服,还有上面主伞彩色的一角,让整个画面都显得非常明亮,自带美颜效果。
文斯以为自己的脸肯定被风吹变形,看实际并没有,除了嘴张得有点大,笑得有点超过以外,别的都还凑合。
这一看照片来了兴致,文斯正逐张点开,就见闻礼又发来一条:[胃怎么样?还难受吗?]
[已经好了,谢谢。]
文斯没胃病,是失重造成的不良反应而已,下午就已经恢复了,除开有点食欲不佳,晚上冯姨做了他喜欢的什锦海鲜面,他也没吃多少。
为此闻礼还关切了他一句。想到弟弟晚上问自己的话,文斯心里纠结的同时,到底还是软和大半,却也多少有点负罪感。
[以后跳伞前别吃太多,习惯了就会好。]闻礼又发来信息。
文斯看着那行字想,以后?习惯?还是算了,他回复:[哦。]不要说太多。
可也不知为什么,这一口气舒出来,刚刚还觉得柔软的心上却好像被放了什么沉重的东西,怪累的。
文斯想睡觉了,关上抽屉的同时又听见里面的手机震了两声。
略一犹豫,还是没法装作充耳不闻,文斯再次拿出手机,点开闻礼的新消息:[明天晚上一起吃饭。]
“哎……”
文斯叹了口气,白天卢庚去俱乐部结账的时候,得知闻礼已经把跳伞的费用结了,相当于他做教练不仅没收钱,还替他们倒贴给了俱乐部。
当卢庚打电话过去感谢,闻礼的理由是,“我本来就是来训练的,随手带一次而已。”
就这么稀里糊涂又欠了人情,上次就已经拒绝过,文斯这回的确不好再拒绝了,而且以闻礼的行事风格,这顿鸿门宴不摆上,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文斯回信:[好,我请客。]
可惜这第二次约饭最终还是黄了,但这次不怪文斯,是闻礼那边时间变动,临时有个重要应酬。
文斯当然高兴,想着最好再往后拖两天,他就可以借口戏要开拍,继续无限期推迟了。
最近老天爷大概觉得亏欠了文斯,所以他这样想的时候也心想事成,闻礼的事情需要去外地几天,而文斯的戏正好要从后天进场拍摄。
没等闻礼回来,文斯就和爸爸告了假,说离家出去玩三天,实际是去比跳伞俱乐部更偏一些的戈壁,拍几幕特殊场景戏。
他虽然仍旧是配角,但这次的戏份比重还是比较大的,戈壁场的戏是男主和他在一次跳伞训练中因为意外偏离既定位置,坠落在荒原艰难求生的过程。
虽然跳伞是替身在跳,但近景里文斯会有个降落伞被沙砾刮破,重重摔落下来的情景,本来导演的意思是可以采用借力辅助和镜头切换,但文斯觉得出来效果估计不好,主动表示他可以真摔。
那高度倒是没什么,但由于是真实的戈壁滩,地上都是飞沙走石,摔下去隔着衣服也还是把胳膊肘蹭破了,更别说这一跤吃了满嘴鼻子的土。
文斯明显感觉胳膊肘一片湿热,但他没吭声继续走戏,这一幕两次过,之后还有,当坚持到半场拍完时,那件长袖的跳伞服,胳膊肘那块布料已经和肉黏在一起了。
退到幕后,随拍医生给他小心翼翼撕开,都问,“要不把衣服剪了弄吧?”
“不行,这是道具服,这两天都得穿的,没事儿,我忍得了。”
他龇牙咧嘴地笑着,任由医生给他处理伤口,贴上纱布,之后又跟没事人似的继续下半场的工作。
虽然中间隔了这么些天,但到底该来的还是要来。
从戈壁回来第二天,闻礼再度向他发出约饭邀请,文斯很想借口说自己还在拍戏,但闻礼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提到见了卢庚,得知他的外场已经结束。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文斯这次爽快应了,第二天先去上节语言课,下午回租屋换装,然后打车提前到达预定地点。
是家名叫“机食主义”的主题餐厅,门口装修像是那种极简风格,前台站着一位侍者,看到文斯走来,说了声,“欢迎光临,请问有预约吗?”
文斯说,“有的。”
“好的,请在这里输入您的预约手机号。”
文斯在服务台面板上获取包间位置,就有个和蓝宝差不大的机器人过来迎接他了。
因为是闻礼定的地方,文斯见到机器人一点也不诧异,跟随它走了进去,因为特意到得早,店里只有寥寥两桌人,文斯戴着口罩,没人注意他。
大厅不见服务员,没有来往走路的声音,整个环境雅致静谧,优美的音乐随着功放流淌,每张桌子旁都有个书架,上面摆着杂志和书籍,一家餐厅倒做出了咖啡书屋的感觉。
而继续往里走文斯才发现,原来并非没有服务员,而是这里的服务员全部都是机器人。去往包间时路过透明厨房,主厨同样也是机器手和机器人。
文斯不由地回头望向那名侍者,侍者接收到他目光,走了过来,对他微微一笑,仿佛看出他疑惑,“先生,我是真人,请放心。”
“是不是每个到这里的客人都会有这样的猜想?”
“您说的很对。”侍者帮文斯推开包间门,就退出去了。
文斯打量这包厢内的装潢,不同于外面的轻简风,有那种未来科技的既视感,四面墙壁布满错综复杂的银色线条,手指戳在上面会像涟漪似的散开,划过时短暂留下痕迹。
文斯就在墙上来回来去划拉了一会儿,门被推开,他以为是服务员,进来的却是闻礼。
两人照面,彼此点了下头。
文斯差不多是提前了四十五钟到的,他以为他很早,肯定得等好长时间,但没想到闻礼也提前了,他们前后脚可能差不了五分钟。
闻礼进来时,文斯的手指还停在墙壁上。
“这是感应墙,每个包间都有,主题不同,小孩子可以在上面画画、大人可以选择看电影,或者打体感游戏,功能很多,在家里也可以装的。”
文斯问,“你很了解?”
闻礼点头,“这是我的店,上个月刚开的。”
文斯诧异,他居然完全不知道,闻礼也并没在家提起,不过这样一来文斯想到,刚刚大厅里好似的确看见了些智能摆件,还有那些机器人,原来都是创致的产品,这也算是宣传的一种有效方式了。
闻礼对他做个手势,说,“坐吧。”
而后仿佛随口般,又问了一句,“你的手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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