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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禧快步过去,在宫女备好的锦垫旁站定。
她把挎包往旁边移了一下,正要跪拜,就被郑太后阻止了,“好啦,免礼,都免礼,方御医也起来吧。”
云禧和方御医异口同声道:“谢太后娘娘。”
方御医站起身,飞快地瞄了婉仪公主一眼。
婉仪公主一直不曾看他,笑着说道:“孙女知道皇祖母该诊脉了,就把方御医叫了过来,完全没想到皇祖母已经宣了云大夫。既然两个大夫都来了,不如让都他们诊一下?孙女对云大夫的医术可是好奇得紧呢。”
郑太后嗔道:“你这皮猴子,这有什么好奇的。云大夫擅长医理,方御医经验丰富,各胜擅场。”
“皇祖母……”婉仪公主抱住她的胳膊,“方御医来都来了,让他诊一下孙女和父皇心里也踏实嘛。”
“这……”郑太后迟疑了。
方御医已然来了,不让他诊不好,可真让他诊了,云禧还要诊吗?
郑太后身边的嬷嬷劝道:“太后娘娘半个多月没请平安脉了,一起看看也好,商量着办更有把握。”
郑太后道:“那也好。”她看向方御医,“方御医先来吧。”
方御医下意识地退了半步——他不想先来,想后来,但他说了不算。
所以,他硬着头皮上了前。
嬷嬷把脉枕给郑太后搭好,再覆上一层绢帕。
方御医在绣墩上小心翼翼地坐了三分之一个屁股,凝神诊了起来……
云禧心道,郑太后脉虚且细,搭个帕子就更难了,做御医也不容易。
方御医诊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总算从绣墩上站起来了。
他退后两步,说道:“太后娘娘乃是平脉,一息四至,有徐和之象,有神有根,总体来说,恢复得不错。”
说完,他停顿片刻,给太后娘娘一点缓冲时间,三四息后,又问一位老嬷嬷,“李嬷嬷,太后娘娘最近可有不适?”
李嬷嬷道:“太后娘娘最近睡得多了些,没有不适。”
方御医点点头,“春困秋乏,如对夜晚的睡眠没有影响,多睡一些也没什么。”
说完,他朝郑太后长揖一礼,“恭喜太后娘娘,身体康健多了。”
婉仪一直瞧着云禧,见方御医说完了,她立刻开了口,“云大夫,你有不同意见吗?”
云禧福了福,“回禀公主,民女没有意见,方御医经验丰富,医技远在民女之上。”
方御医的话很有学问,他虽在夸奖郑太后健康多了,但实际上留有很大的余地。
徐和之气,有根有神,只能说病不重,并不是没有病。具体如何,只怕他是要跟皇上汇报的,不可能跟郑太后直说。
方御医被云禧夸了,登时长出了一口气——不管是在太医院、枯荣堂,还是宁国公府,他对云禧都没客气过,现在眼见着郑太后对云禧青眼有加,他真的是又恨又怕。
婉仪公主“啧”了一声,叨咕道:“明明还是年轻人,说话却像糟老头子一样四平八稳,当真无趣得很。”
郑太后不满地“哼”了一声。
婉仪公主便一下子跳了起来,“皇祖母,孙女想起来了,母后还在等着孙女试新衣裳呢。”她敷衍地福了福,“皇祖母,孙女告退。”
“这孩子。”郑太后摇摇头,眼里却仍满是慈爱之色,她让李嬷嬷扶她坐起来,“辛苦方御医,送方御医出去吧。”
“太后娘娘言重,此乃微臣分内之事,微臣告辞。”说完,方御医看了云禧一眼。
云禧与他对个正着,他即刻缩了回去,退后几步,随着一个老嬷嬷出去了。
郑太后让云禧坐到她身前的绣墩上,笑道:“孩子,这脉就不用诊了吧。”
云禧在绣墩上坐了半个屁股,“太后娘娘,方御医的脉肯定不会有错的,民女不用诊了。”
“你这孩子倒是谦虚。”郑太后盯着她的眼睛看,“这双眼睛生得真好,笑意盈盈,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跟哀家年轻时一模一样。”
云禧唇角一勾,“太后娘娘看似夸民女,其实在夸自己,如此,民女就不谦虚了吧。”
“哈哈哈……”郑太后笑了起来,“倒是哀家脸皮厚了。”
云禧道:“哪里,太后只是实事求是而已。”
“实事求是。”郑太后重复一遍,忽然怅惘地叹了一声,“唉……‘修学好古,实事求是’,哀家许久没有听到这句话了。”
云禧不知道她想起什么了,也不想知道,便问一旁的李嬷嬷:“太后娘娘这几天都吃了什么,有出去走动吗,是不是吃了糖分很高的食物?”
李嬷嬷的目光躲闪一下,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云大夫为什么这么说?”
郑太后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她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云禧道:“太后娘娘嗜睡,这说明血液种糖分增多了,粘稠,血液流速缓慢,人就倦倦的,昏昏欲睡,严重了甚至头晕目眩。”
李嬷嬷跪了下去。
郑太后道:“不打紧,都是哀家的主意,跟你有什么关系?中秋节还什么都不让吃,活着还有什么滋味呢?”
云禧哭笑不得,“你不但吃多了,还没出去走动吧。”
郑太后赌气地扭过头,“来来回回就那些风景,哀家看了几十年,实在不耐烦看。”
“既是如此,母后随朕去西山走走吧,那里景色壮美,人又多,保管母后满意。”嘉元帝带着一脸惶恐的方御医忽然走了进来。
云禧吓一大跳,赶紧在一旁的锦垫上跪下了。
郑太后摆摆手,“哀家看不得那些打打杀杀的事,皇儿政务繁忙,带着大臣们去潇洒几日吧。”
嘉元帝看向云禧,做了个平身的手势。
云禧明白,这是让她劝呢,站起来说道:“太后娘娘,现在天气凉爽,正是秋游的好时候,西山古木参天,层林尽染,溪水潺潺。夜晚来临时,在溪边燃起一簇篝火,大家喝酒吃肉,载歌载舞,想必有趣得很。”
“喲……光是听着就很有趣了。”郑太后喜笑颜开,问嘉元帝,“她说的是真的么?”
嘉元帝在她身边坐下,“这有何难,举手之劳罢了。只要母后听云大夫的,按照食谱饮食起居,再难儿子也能办到。”
郑太后一拍手,“那就说定了,到时候让云大夫跟着哀家去。”
云禧一怔,心想,我还有儿子呢,一去就是十几天可是不成。
嘉元帝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准你带上一家老小便是。”
方御医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要知道,他们这些御医在太医院服侍这么多年,从未有哪个携家带口地跟着狩猎过,包括几任院使大人。
云禧高兴了,如果不得不参加秋游,那必须全家一起去啊。
这是一个大恩典,必须磕头谢恩。
她磕得还挺心甘情愿。
太后娘娘的病情有了起伏,皇上让云禧在宫里陪了一整天,晚上才放她回去。
到家时,季昀松正抱着豆豆在门口眺望。
“豆豆,娘回来啦!”云禧跳下马车就打了招呼。
“哇……”豆豆张着双臂哭了起来。他第一次这么长时间没看到云禧,可见想的狠了。
小家伙眼睛都哭肿了,鼻子下面不但红彤彤一片,还有鼻涕泡泡的痕迹。
云禧心里一阵揪痛,赶紧从季昀松手里把孩子抱过来,紧紧搂在怀里,一边拍背一边柔声安慰:“不哭了不哭了,都是娘不好,把豆豆扔在家里这么长时间。”
豆豆委屈极了,抱着她的脖子一顿嚎哭。
这么哭对身体不好。
云禧拿出了杀手锏,“豆豆,太后娘娘给你带好吃的和好玩的了,你要不要看看?”
“嗝!”豆豆顿时停住了,打了个嗝,松开云禧的脖子,看向云禧的挂包。
云禧指着季昀松,“不在娘这里,在你爹那里。”
季昀松打发走送云禧回来的嬷嬷和车夫,手里正捧着三只大匣子。
“吃。”豆豆满意了,指着门口要进去。
一家三口进了内院。
小果子正一边带狗儿,一边烧火。
这个小小子听话得很,正撅着屁股把草梗往炉子里塞。
“辛苦婶子了。”云禧说道。
丁婶子正在做萝卜炖羊肉,“我不辛苦,小果子才辛苦了,豆豆总也看不见你,哭了好一阵子,怎么哄都不行,直到季大人回来才消停一些。”
云禧在豆豆的小屁股上拍了拍,“下次可不能这样了,跟狗儿哥哥玩不是很好吗?”
豆豆闭上眼,假装睡着了。
云禧知道他累了,便道:“婶子你忙着,我给孩子洗洗脸,顺便换件衣裳。”
回到上房,季昀松已经把一大一小两个水盆准备好了,他把孩子接了过去,“我给他洗,你换衣服吧。”
“好。”云禧觉得季昀松是个特别有眼力见的人,长期跟这样的人相处真的舒服极了。
她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夹棉的藏蓝色褂子,去净房了。
季昀松给豆豆洗完脸,云禧也换好衣裳出来了。
她松了发髻,用一支簪子松松地簪在后面,发量极小,头发很短的样子。
季昀松惊道:“你剪了头发?”
云禧带着豆豆上了炕,“早剪了。”进宫时,她用一个假发套,增加了头发的厚度。
季昀松蹙起眉头,“孝经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云禧道:“既然这么说,那人还敢不敢死呢?不一样都要死吗?再说了,你们男子剪发头,修胡子,哪个没剪,就不要‘五十步笑百步’了吧。”
季昀松:“……也有道理。”
作者有话说:
注1,来自百度,不完全引用,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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