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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昀松一行往微州方向走了十几里,天就彻底黑下来了,雨也大了,在这种情况下,追踪会变得极为困难。
云琛让手下在一个三岔路口稍稍做了下伪装,然后选一条车辙和马蹄印都很明显的泥路走了下去。
大约二更天,几人在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落了脚。
季昀松城门里吐了一大堆,肚子早就饿了,他一边烤火盆,一边把农户送来的糙米粥吃了个一干二净。
云琛把剩下的半碗粥递给云小一,笑道:“这米这么粗,你不拉嗓子吗,我是真的吃不下。”
季昀松道:“从小吃这玩意长大的,习惯了,而且那会儿吐得太干净,早就饿了。”他喝了口开水,又道,“三哥,不是说好不杀人的吗,怎么又杀了?”
云琛把湿袜子脱下来,扔在地上,“我们去的时候,那老畜生正在对一个十二三的小姑娘用强,他不死小姑娘就活不了。”
季昀松也脱了鞋,“小姑娘呢?”
云琛道:“我们带她出了府,给了些银钱,不知道去哪儿了。”
“哦……”季昀松点点头就没有了下文。
云小一把袜子按在水盆里洗了,“可惜不能带上她,也不知道人到底怎样了,跑掉了没有。”
云琛微微一笑,“裘百亿一死裘家就乱了,只要稍微长点心就能逃出来,如果不长心救也是白救。”
说完,他瞄了季昀松一眼,后者面无表情,似乎还有点心不在焉,遂道:“明昱也在担心吗?”
季昀松道:“三哥说得很对,明昱不担心。”
事关重大,他要把接下来的事重新盘一遍,以免出现错漏。
隽州是靖安侯姜家的老家,姜启越联络本地富绅,一定会给万明源相当大的压力。
万明源手上不干净,必定与常似之一党同流合污,对付他们也必定全力以赴。
抢到的五万两银票都是汇通钱庄的:三万两在隽州汇通,麟州、临安的汇通各有一万。
但这笔钱只是烟幕,他们从未想过兑现这笔钱,但衙门的注意力一定会集中在隽州、麟州、临安三地。
如此,他们趁机搬空姜家在隽州城外的一个粮仓问题应该不大。
当万明源的注意力转到粮食上时,他们就可以潜回隽州再抢一家,以扩大影响。
这其中有两个难点不好控制,一是天气不可控,二是粮食的运输和藏匿比较麻烦,所以备用计划就要完美一些,尽量做到进可攻退可守,游刃有余。
……
四月份过去,京城进入盛夏,雨也多了起来。
云禧一边忙医馆的事,一边焦急地等待季昀松的消息。
然而,什么都没有。
她掌握的仍是麒麟军从莫兰山撤回时带来的消息:在莫兰山找到一些被野兽吃剩的残骸,但无法确认死者。
京城官场普遍认为季昀松主仆凶多吉少。
但云禧不这么认为,她反倒坚定了季昀松还活着的想法——麒麟军撤回来了,云琛没回来,这让她想到了她给嘉元帝出的那个馊主意——季昀松死遁,云琛借着追查季昀松的案子消失在京城,二人互相配合,一定能在江湖上呼风唤雨。
她的想法很快就得到了印证。
五月初一的傍晚,常可进下衙后来医馆找云禧,云禧在堂屋接待了他。
云禧问:“听说皇上可能会亲自下来检验成果,常大人都准备好了吗?”
“早就准备好了。”常可进颇为自得地捋了捋短须,“东城我也看了,不比咱们强多少。”
西城的基本条件原本就不如东城,如果二者差距不大,西城就不会败。
云禧笑道:“那就好,总算还有一件顺心的事。”
她这话有几分酸楚,常可进立刻收敛了得色,问道:“盛大夫那边出的事我也听说了,没什么大事吧。”
他指的是一名梅毒三期患者死于青霉素过敏的事。
云禧道:“盛大夫与病患签了免责文书,他没事,我和宁神堂也不会有事。”
话虽如此,但还是有人抓住机会,在民间攻讦了她一番,说她沽名钓誉,用人命敛财云云。
云禧估计周梓安暗中推了一下,但死者家属讲理,没闹起来,此事很快就过去了。
她的日常生活和青霉素的销量都没受到任何影响。
常可进道:“那就好。我今天来是为了南边的事,云大夫听说了吗?”
云禧问:“南边出事了?”她这几天都是烦心事,只知道南方水患严重,其他的都不知道。
常可进道:“出大事了。一拨反贼打着‘劫富济贫、拯救苍生’的名号起义了,河豫、江夷、江越三地的大户被劫了不少,已经死三四个了。另外,因为水患,不少百姓流离失所,形成了流民大军,其中河豫的部分流民往京城来了。小季大人不在,你们家老的老少的少,该预备的多预备些,医馆尽量早点关门,云大夫晚上最好不要出诊。”
他的话几乎是直接证明了云禧的猜测。
她勉强压住心中的喜悦,故作惊讶:“这么严重呢?”
常可进叹了一声,“可不是嘛,已经有两名钦差带着救济粮南下,安抚流民去了。”
云禧道:“皇上圣明,一定不会有事。”
“云大夫所言极是。”常可进起了身,“天色不早了,常某告辞。”
常可进刚走,云璟就来了。
云禧笑道:“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云璟指了指长随拎着的竹篾箱,“父亲让我陪你们住几日。”
云禧道:“父亲还怕有人欺负我不成?”
“不好说。”云璟把跑出来的豆豆抱起来,举了两个高高,“父亲说,周梓安那小人总有小动作,我们不能不防着点儿。”
云文洛知道青霉素的事,他也觉得周梓安贼心不死。
云禧把一起跑出来的狗儿也抱了起来,“枯荣堂的药越卖越好了,他狗急跳墙也是正常。”
姐弟俩抱着孩子进了饭厅。
云璟带着豆豆洗了手,坐在椅子上,“刺杀姐夫的案子已经查这么久了,麒麟军仍没有线索,这周梓安挺邪性,我们不得不小心些。”
“这倒也是。”云禧给狗儿洗了手,让他和豆豆排排坐,“父亲有三哥的消息吗?”
云璟已经拿起筷子,闻言又放下了,“没有,还是半个月前收到的那封信。”
“哦……”云禧夹两块鱼肉放在碟子里,仔细地剃出细刺,再分给两个孩子,“先吃饭吧。”
云璟看着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
第二天早上,姐弟俩正吃饭的时候,王一鸣突然来了。
一进门他就说道:“云大夫,有人在顺天府把你告了,说你卖的丸药都是假药。”
“假药?”云禧站了起来,“你怎么知道?”
“嗐……”王一鸣愤愤道,“有人把宁神堂告了。”
云禧蹙起眉头,“又死人了?”
王一鸣道:“对,瑞宁堂昨晚上死了一个,家属一早就闹到官府了,我和师兄陪老师去衙门时,正好撞见告云大夫的人。”
“这么巧。”云禧自语。
云璟站了起来,“姐你别怕,我马上回家一趟。”
云禧道:“不用麻烦,这两件事都能解释,你替我看好家就行。”
云文洛是闲散人,他去求只怕也要求长公主,杀鸡焉用牛刀,没必要。
云璟道:“会不会又是周梓安那个老王八?”
“青霉素的事未必与他有关,但说我造假一事极有可能,这件事你不要管。”云禧抱起豆豆,在他小脸蛋上亲了亲,“你乖乖听话,娘很快就回来了。”
“好。”豆豆搂着她的脖子亲了她一口,攥着小拳头说道,“打死老王八。”
“……”云禧瞪了云璟一眼,“不许在孩子面前说脏话。”
云璟有些讪讪,“姐你放心吧。”
云禧刚吃完早饭,衙役就到了。
一炷香的功夫后,云禧和王一鸣一起进了顺天府大堂——因为青霉素一案与云禧也有关,所以顺天府做了并案调查。
堂下跪着五个人,宁老先生和太医院的一名医生站在一旁。
“来者何人?”坐在堂上的府尹林焕然问道。
云禧长揖一礼,“下官云禧拜见府尹大人。”
王一鸣没有官身,他跪了下去,“草民王一鸣,是宁老先生的徒弟。”
唐有为抖了一下,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云禧一眼,又飞快地低下了头。
林焕然道:“好,既然人都到齐了,本官就开始了。”他轻轻一扣惊堂木,“钟青山你是苦主,你把冤情再叙述一遍吧。”
“是。”云禧身旁跪着的年轻男子叩了个头。
此人二十七八岁,穿着洗旧了的府绸直缀,长相斯文,行止儒雅,大抵是个读书人。
钟青山用袖子抹了把眼泪,“大人,晚生妻子钟王氏一个月前得了风寒,咳嗽总是不好,吃什么药都不顶用,前几日越发不行了,几乎下不了地。没办法,晚生从几个亲戚家借了十两银子,去瑞宁堂注射青霉素。一针下去,不但病没好,人也没了,呜呜呜……”
“早知道注射青霉素会死,晚生宁愿担那不给她瞧病的名头,如今几个孩子没了娘,呜呜……大人,瑞宁堂草菅人命,请大人为晚生的娘子主持公道。”
林焕然道:“唐有为,你有何话说?”
唐有为颤巍巍答道:“大人,钟青山是签了免责文书的,钟王氏的死纯属意外。”
钟青山瞪圆了眼睛,用吃人的目光瞪着唐有为,“你说的轻松,一张轻飘飘的纸就要了我家娘子的命!?你还是人吗?”
唐有为手脚并用,往一旁避了避,抗辩道:“大人,草民做了皮试,起初确实没事,文书也签了,草民实在不知道为何钟王氏为何会死。”说完,他小心翼翼地看向宁泽清,“老师,您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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