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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降村很偏,偏僻到即使在终点站神降村站下车之后,及川月见距离真正的神降村,也还有很久的路程。
这里的站牌是半年前才建立的,还是在及川月见拉来投资后才建立的。
站牌很新,上面孤零零的标着一条线。这里每天只在六点半会有一班公共汽车经过,如果搭乘公共汽车的话,可以少走一段马路。
及川月见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面巾纸,擦干净站牌下的水泥台,压了压裙角坐下,继续看平板上的游戏录屏。
游戏录屏是从五条悟电脑里拷贝出来的——最强对于自己宿舍的安全,又或者说,对于高专的安全,十分的自信,甚至没有设置电脑密码。他专门在桌面放了一个游戏录屏的存档,反倒是省了及川月见不少功夫。
游戏录屏全都是第三视角,而及川月见在车上已经五倍速看得差不多了。她把进度条拖回去,又重放了一遍游戏:游戏录屏有两个文件被标注了‘’号。
被标红的两个录屏分别是五条悟第一次试玩‘七日文学社’的前三个周目,和一次游戏彩蛋录屏。其他游戏录屏都是第三视角,不仅可以看见那个和自己建模完全一模一样的游戏nc,还可以看见五条悟。
但游戏彩蛋录屏是第一视角,借玩家的角度进行录屏。观看游戏回放时只能看见里面逐渐长大的‘及川月见’,而无法看见玩家。
及川月见把游戏彩蛋的录屏观看了三遍,纤细的眉心紧皱——太像了。神态也好,说的话也好,都和自己完全一模一样。
创造游戏的人必然很了解自己……所以才能创造出和自己完全一致的游戏建模。所以,会是谁?
应该是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人……
公共汽车破败的鸣笛声响起,及川月见关闭平板,低头往上扯了扯自己脸上的口罩。随着老旧的公交车门‘吱呀’一声开合,她脚步轻盈的上车,往投币箱里扔下硬币。
这辆汽车看起来有些年纪了,发黄的顶部空调还在坚持运作,在细微的‘噗嗤噗嗤’声中,不断往外喷射冷气。开车的司机是个骨架高大而干瘦的中年男人,在及川月见上车后他就立刻关闭了车门,一言不发的踩下油门。
整俩车上只有及川月见一位乘客。她吸了口浑浊的冷空气,在后排位置上坐下,侧头看向窗外:窗外是冷绿色的森林,暮蓝色的落日余晖铺在那层冷绿上面,像流动的暗色的汁液。
一条河流绕过森林,再像远处流去。河面之上,金蓝色波光粼粼,浮光跃金。
及川月见眨了眨眼,抱紧自己怀里的平板。她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个场景似乎和游戏里神降村的开场很像。
老旧的公共汽车,干瘦而异常高大的司机,还有从老化的汽车玻璃望出去,可以看见的树林和那条河。当然,曾经在村子里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及川月见很清楚,真正的神降村里没有蘑菇人,水库尽头也不存在那种可以寄生人类的蘑菇。
神降村的村长也和游戏里的nc并不完全相同。
之所以说不完全相同,是因为他们多少也有一点相同之处。比如说他们同样具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同样愚昧无知。
“神降村,到了——”
司机拖长尾调的声音响起。及川月见从自己漫无目的的思绪中清醒过来,抱着平板下车。在她下车的时候,司机侧头看着她的背影——和少女即将去往的偏僻落后的村庄相比,纤细娇弱的少女更像是一只自己走进了陷阱里的无辜羔羊。
普通人类的双眼看不见诅咒,他看不见他自认为纤细娇弱的少女,身后跟着多么庞大丑陋的怪物。
从车站下车后还有一段很长的山路要走。及川月见的体力并不算很好,走一会儿就必须要停下来休息。一直到后半夜,她都还没有走到村口,只能在诅咒的庇佑下,蜷缩于森林土路的边缘睡到第二天天亮。
在体力不足的磨蹭下,及川月见等到第二天傍晚才走到神降村村口。刚到村口的时候,及川月见就察觉到不对劲了——血腥味。
浓重厚密的血腥味,几乎将整个村庄笼罩。在村子入口的地方,一具尸体安静的伏躺着,他的血流进稻田里,水蛭在他皮肉底下拧成一团。
及川月见愣了一下。她蹲下身,试图去辨认对方的脸。尸体的半张脸都埋在水和松软的泥里,及川月见想了想,对这个人没什么印象。
但应该是村子里的人。
她站起来,理了理压皱的裙子,小心翼翼绕开尸体继续前进。越往村里走,周围的尸体就越来越多,地面几乎都在深黑中透出一丝不详的红色。
刚修建起来的发电站也被粗暴的破坏了。她比划了一个那个比她脑袋还大的破口,咂舌:要把发电站破坏成这样,普通人的力量大概无法做到吧?
她弯腰在哪看被破坏的发电站,身后突然响起来脚步声。及川月见有点意外,回头却看见一个熟人。她脸上意外的表情很快就变成了茫然:“……夏油同学?”
夏油杰站在距离及川月见三四米远的地方,他的脸色很苍白,脸颊上溅着血迹。深色制服即使染上了血迹也不明显,只从濡湿的边缘,温吞的滴落深色液体,无声融进地面。
两人目光相接,夏油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正因为完全没有表情,反而让他身上那种绝望而痛苦的情绪越加的明显了。
及川月见身后的咒灵躁动不安,那些来自不同人的眼球鼓噪转动,发出正常人类听不见的声音——及川月见也听不见。但是夏油杰可以听见。
他嘴角往上扯了扯,带起一个很小的弧度,似乎是要笑的,但是勉强摆出笑的弧度后,反而显得更加悲痛而空虚。他抬起一只手,顺从召唤攀爬上少年手臂的咒灵同样丑陋狰狞,口水从它巨大扭曲的口器中滴落下来。
“我讨厌猴子。”
咒灵像白蚁群一样冲了上来。它们过于扭曲的肢体交叠阻碍了及川月见的视线,她无法透过这些密密麻麻的咒灵去看清楚夏油杰的表情。蜂拥而上的咒灵尚未靠近及川月见,就被巨大的锁链绞碎。
夏油杰在那些密集咒力组成的锁链中,也感受到了自己的咒力。他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自我厌恶与对普通人的厌恶互相交杂——曾经过去的一切,都在此刻割裂。
他向及川月见走近,又重复了一遍:“我讨厌普通人。”
“我讨厌失去同伴。”
“我讨厌……”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自己接下来要讨厌的东西,却又无法准确描述出自己真正讨厌的东西。胃里翻滚着无比粘稠恶心的触感,冰冷的锁链攀附上他的脖颈。
夏油杰在里面触及了五条悟的咒力,家入硝子的咒力,还有——灰原雄的咒力。
对了,灰原雄很喜欢这个游戏。之前还和他约好了,如果抽中附赠游戏卡,大家要一起打游戏的。但是夏油杰一直没有等到邀请。
也没有人抽中那张代表幸运的附赠游戏卡。
六眼的神子没有抽中,他们也没有。命运并不偏爱任何人,尤其是在这个所有人都在互相诅咒的世界,和不可名状的恐怖游戏又有什么区别呢?
游戏里存在着绝对的‘善意’的nc及川月见。但现实里没有。
诅咒的锁链就缠绕在他脖颈上,但是却没有吞掉他。夏油杰拖着锁链前行,直到走到及川月见面前,走到距离及川月见很近的地方,能看见少女秀美脸庞上茫然表情的位置。
“我讨厌——”
他的这句话没有说完,脖颈上锁链骤然收紧;夏油杰被扯得踉跄后退,半摔不摔时,及川月见抡起平板给他脑子上来了一下!
她用力过度,平板屏幕一闪,散开蛛网一般的裂痕。在砸人这方面及川月见颇有心得,一板子下去迅速高效直砸重点——然后夏油杰被砸晕了。及川月见生怕自己砸一下手劲不够,紧张的又补了一下。
平板发出‘咔吧’的声音,在她手上断成两截。及川月见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探头:“晕了吧?”
晕在咒灵怀里的少年脸色苍白,黑发湿漉漉贴在额头上。他闭上眼睛陷入昏迷的时候,看起来居然有点病弱可怜的意味。咒灵拱了拱及川月见的手臂,似乎是在征询她的意见。
及川月见把断成两截的平板捧在手里,嘟囔:“……这个平板是从悟君宿舍里顺的,砸坏了应该要赔……不过夏油同学为什么在这?算了,杀人犯法的,先把他带着吧。”
“别问我啊,我也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不过我发现这个骰子到我手上之后你就听话多了。”
及川月见瞥了一眼咒灵,咒灵拖着夏油杰的一条腿,那团模糊到形状不明的身躯愣是挤出一副乖巧的表情。她又看着被咒灵拖地行走的夏油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总觉得这一幕好眼熟啊——我是不是以前也这样给谁头上来过一板子?”
“是谁呢?嘶……头好痛,想不起来。先去水库看看吧。”
她小心翼翼拎起裙角,想要绕开地上尸体继续前行。旁边的屋子里突然传出木门被推开的动静,及川月见随着那点动静侧目,看见两个女孩从门后探出头,脏兮兮的脸注视着及川月见。
及川月见眨了眨眼,对面两个小女孩也跟着眨眼,她们察觉到自己被发现后就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看起来好像随时会晕过去。及川月见低头从旁边水洼中看了眼自己模糊的倒影:嗯,今天也是如此可爱的我,一点也不可怕。
她们在害怕什么?
“你后脑勺到脖颈那……有个疤?”
一起洗头的时候,入江正一无意间发现了以前没有发现过的细节,好奇的询问白兰。
白兰抬手将自己浸湿的白色短发撩上去,唇角含着笑意:“这个吗?是月酱砸的哦~”
明明是疤痕,他说出来的时候却莫名带着一股甜蜜的味道,就好像秀恩爱而不自知的腻歪情侣。入江正一再次被恶心到后背发麻,觉得自己和白兰成为朋友必然是上辈子杀猪的报应。
他搓着自己的胳膊往后退,与白兰拉开了距离:“不要用那种炫耀女朋友礼物一样的语气炫耀伤口好吗?你是什么变态抖吗?”
白兰湿漉漉的手指触及那块陈年的疤痕——这种程度的伤痕早就该痊愈了,他废了不少功夫才把这个痕迹留下来。他垂眼,长而密的眼睫上凝着水汽,英俊的面容冒起淡淡的绯红色:“因为这是爱的印记啊,是月酱超级,在乎我的证明。”
“而且,抡起画板砸人的月酱也超级可爱。明明小小的一只,身体也很差,但力气出乎意料的大呢哈哈哈——”
入江正一嘴角微微抽搐,用看变态的眼神看着白兰:“谢谢,我并不想知道控制狂情侣的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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