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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夏油杰交代了一些需要完成的日常任务了,及川月见找了个非常正规的借口将他支走。
在整间办公室只剩下她和那只咒灵时,那只已然变得十分弱小的咒灵,缓慢攀爬到及川月见脚边,轻轻蹭了蹭她的小腿。及川月见第一次主动伸手触摸它,咒灵顿时激动得颤抖起来。
它本就是因为及川月见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及川月见的任何一点回应都令它欣喜若狂。
及川月见垂首,脸上露出很淡的一点笑容:“谢谢你,一直这么费心的照顾我。”
窗台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窗外的灌木攀附着窗台缓慢的生长了出来。不应该在这个季节生长的茉莉花,也在灌木枝丫上违背常理的生长了起来。
及川月见知道是谁送的离别礼物。她眨了眨眼,对着花轻声:“会再见面的——我只是回到原本就属于我的时空,不会死掉的。”
彭格列戒指散发出很温暖的光芒。
即使在没有咒灵修复身体的情况下,及川月见也能感觉到那枚彭格列戒指所散发出来的温暖。没有咒灵的强行挽留,本就不属于这个时空的她被世界意志遣送回了属于自己的世界。
片刻的眩晕感过后,及川月见有些茫然的坐在地板上。她眨了眨眼,回过神,从积了一层薄薄灰尘的地面上爬起来。
这间屋子里到处拉着黄色警戒线,地上还有用白色粉笔画出来的分散的标记点。及川月见觉得这个场景……像极了凶杀案现场。
她对着身边的黄色警戒线沉默了两秒,然后无视了警戒线,弯腰出去。防盗门没有锁死,及川月见一拧门把手就轻易的出去了。
她出去后抬头看了眼门牌号,果然是隔壁邻居的房间。及川月见记得自己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在欲行不轨的邻居家里,果然回来后也是回到邻居家里。
不过今天是几号了?从刚才自己摸了一手灰的地板砖可见,自己离开的时间可不短。
及川月见还记得自己走的那天是3月20号。
她走到自己家门口,试着按了按密码锁:有电,密码锁触屏亮了起来,除了用以输入密码的数字格子之外,旁边还有显示当天日期和天气。
4月1日,下午两点半。
天气晴朗,请注意防晒哦~
及川月见输入密码,大门打开,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及川月见随意打量了一下熟悉的客厅,桌子上她插上去的乒乓菊已经完全枯掉了,桌布因为一直没有换洗而积了一点灰,看上去不太干净。
桌子上放有三杯茶,但是不知道放了多少天,里面沉着一些奇怪的不明物体。及川月见绕过桌子,走到白兰房间门口,敲了敲门。
没有人答应。
及川月见清了清嗓子:“白兰,你在吗?”
仍旧没有人应。及川月见思索片刻,干脆自己将门推开,探进一颗脑袋:她平时不怎么去白兰房间,毕竟她和白兰学的是不同专业,看电影的话可以窝在客厅,没有必要专门去谁的房间……
房间里面没有开灯,墙壁上贴着很多照片,有及川月见单独的照片,但更多的还是合照。及川月见对这些照片习以为常,走进去拉开了紧闭的不透光窗帘——外面的光照进来,及川月见自然也看见了窗外的场景。
她眨了眨眼,恍然间感到陌生。
这个宛如巨大废墟场一般的城市,真的是她上学生活的地方吗?
及川月见将窗户推开,探出头去——天空晴朗,阳光明媚的照耀着这片废墟。而在废墟之上,有许多及川月见看不懂的东西在飞来飞去。
当她推开窗户时,一枚暗紫色的‘飞碟’一样的东西唰的落到及川月见眼前。绿色暗光自飞碟内部散发出来,扫描出及川月见面容。
她猜测可能是监视器一类的……
及川月见再度摸了摸自己衣服口袋里的两枚骰子。两枚骰子都还好好地躺在里面,而她在回来之前曾经扔过一次骰子。
宛如bug一般的百分百大成功这次没有辜负她。
那个飞碟似的飞行器扫描完就消失了。及川月见稍微把身体往外探了探,挂在脖子上的那枚彭格列指环也从衣服里滑落出来,险之又险的在空中摇晃。
把身体探出去后及川月见才察觉到外面的风很大,吹得人有点睁不开眼睛。头发被风不断地吹上去,她用手拨按了一下耳边浅杏色的长发,随即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及川月见此时已然大半个身子都极其危险的挂出窗外。
脚步声转瞬间就到了门口,及川月见回头时正好听见白兰气息不稳的一句:“阿月!下来!”
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狂奔过来的,额头上挂着层细密的汗水,雪色短发凌乱,平日里总是游刃有余带着笑意的狭长眼眸此刻却睁得很大,像受惊的猫。
他在门口时停下脚步,勉强自己将呼吸平复,然后慢着步子靠近及川月见,向她伸出手,语气温柔一如平时和及川月见对话那样重复:“阿月,那边太危险了,你先下来。”
及川月见当然没有下来,甚至还当着白兰的面,又往后坐了坐——于是不仅仅是头发被风吹起来,连她的外套和裙子一角,也被高处的风吹得不断往一个方向飘扬。
她盯着白兰骤然收缩的瞳孔,和脸上不复平日里冷静自持的表情,疑惑的问:“你真的觉得,我不存在的世界就没有存在的必要吗?”
白兰的喉结动了动,他在咽口水,眼眸死死盯着及川月见;及川月见不应该这么早回来,他还没有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好。
他当然知道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会让及川月见不开心。但是白兰认为——只要及川月见继续活着,稍微不开心一点也没有关系。他会想办法让及川月见开心,平行世界那么多,如果及川月见需要的话,他随时可以再为及川月见制造一个及川月见存在的世界。
不管是修改普通人的记忆,还是欺骗世界意志,这些对白兰而言都是很简单的事情。
及川月见有些失望的看着他:“白兰兰,我都能很好的分清楚你和其他白兰,为什么你却想要用平行世界的其他人来欺骗我呢?”
她和白兰一起长大。她太了解白兰了,了解到这人随便一个笑容,眼神的流转,及川月见都能猜出他大概在想什么。
白兰就是觉得这个世界毁了也无所谓——他随时可以把其他的平行世界改造成及川月见熟悉的样子,随时可以用新的世界来欺骗及川月见。
白兰咬了咬后槽牙,声音低哑:“……那你希望我怎么做?我根本救不了你——我还能怎么做?”
如果及川月见真的只是生病了,白兰还可以从其他平行世界那里学习更高科技的医疗来医治她。但及川月见并不是生病了;她就像世界运行时开小差出现的片刻的昙花一现的bug。
等到程序自己反应过来后,自己就会修正这个bug。
白兰可以毁灭世界,可以设计世界,甚至可以将整个世界变成他的游乐场。但他却并不强迫世界反复运行一个bug。
及川月见慢吞吞的往后挪,然后她向白兰伸出手:“白兰兰,你过来好不好?”
她言语间带上些许恳求的意味,蜜糖一般的眼瞳望着白兰。视线相接的瞬间白兰便明白,自己根本不可能拒绝及川月见。他闭上眼,吐出一口气,然后睁眼走向及川月见。
两人距离温吞的压缩变近,白兰握住了及川月见的手,那张熟悉的脸近在咫尺;下一刻他便被及川月见攥紧手腕用力拽了过去。
身体相撞的瞬间,两人因为惯性从窗台跌落。
被风吹着向上扬起的浅杏色头发穿插叫缠着白兰的雪色短发,他收紧手臂拦住及川月见的腰,两人近到几乎脸颊相贴。
他在及川月见耳边低语:“你总不会是想和我殉情。”
殉情不像是及川月见会干的事情。她大略就是那种如果只剩下最后一口饭了,也会想着留给别人让对方好好活下去的那种人。
比起一起死,及川月见更希望至少有个人是活下去的。
她搂住白兰的脖颈,虽然是坠楼,但因为是和白兰待在一起,所以并不是很害怕。及川月见知道白兰有很多种办法,可以接住他们。
就在下坠的几秒钟里,也许底下已经拉好了厚厚的防摔垫子。她也没想过要拉白兰一起殉情。
她只是想靠近白兰而已。
靠近到她可以和白兰面贴面距离的时候,两人一起摔进巨大的厚实的缓冲垫里。在摔进去时白兰搂着及川月见换了个位置,给她又增加了层人肉缓冲。
坠落时及川月见紧张的抓紧了自己口袋里的那两枚骰子。直到两人落地,及川月见松开抓紧骰子的手:“你答应过我,会听骰子的话。”
骰子从他手心落地,在柔软的防摔垫上也丝毫不影响旋转。
及川月见捧着白兰的脸颊,低语:“你说过会实现我的每个生日愿望。”
“今天是四月一日,我的第二十一个生日愿望:如果骰出大成功,那么白兰兰就不准毁灭世界。”
骰子停止旋转,世界bug一如既往准确:是大成功。
及川月见是跨坐在白兰身上的。她坐着的时候位置居高,头发顺着瘦弱的肩膀垂下,落到白兰脸颊上,遮盖了白兰的视线。除了及川月见那张秀丽柔和的脸,白兰眼睛里看不到其他的任何事物。
他按紧了及川月见的腰,心脏狂跳,不甘心的愤怒和委屈在他的心跳声中产成一团,混合成这个春末夏初的花瓣,冷风,甚至是没有什么温度的明媚的太阳光。
白兰从来没有拒绝过及川月见的生日愿望,不管是多么荒唐的愿望。
天文学社,水族馆,甚至神降村。
喉咙里酸涩得仿佛堵着柠檬片,他盯着及川月见那双柔软的,蜜糖似的眼眸——里面依旧是他熟悉的光泽,看似温和无害,实则每个要求都是恃宠而骄。
是啊,她就是这样的人。犹如欺骗蜂蝶的花蜜。
白兰闭上眼睛,额头轻轻抵着对方消瘦的肩窝:“知道了。”
“一切按照骰子的意愿。”
及川月见回来得很及时,至少事情还没有发展到泽田纲吉口中的那么严重。被毁坏的也只有他们暂住的这么一个城市而已,而且只是毁坏了建筑,还没有造成大的人员伤亡。
白兰不情不愿的将ghost送走,具体怎么送走的——其实及川月见也不太明白那个巨大机器的原理。似乎是入江正一发明出来,可以穿越时间和世界界限的东西。
这种危险的东西实在让人很难放心。
及川月见也尝试着去找了找这个世界的泽田纲吉。她本来以为按照另外一个泽田纲吉提供的时间线,这个世界的泽田纲吉应该很年轻才对。
但是见面的时候,及川月见惊奇的发现对方依旧是个看起来十分成熟俊美的青年。在及川月见有些讶异的目光中,泽田纲吉向她露出老熟人的微笑:“虽然对我而言确实过了十年,但对于及川你来说不是才几周而已吗?”
“倒也不必露出这样惊讶的表情。”
及川月见回过神来,抓住他那句话中的潜台词:“等等!十年前?但我们,我们原本不是一个世界的吧……”
泽田纲吉两手交叠搭在膝头,轻笑:“及川,我和你说过的,平行世界就是不同的人做出不同选择而导致的分叉。如果你做出了和我的理念不冲突的选择,那么我们就是同一条世界线上的人。”
及川月见被绕得有点头晕。她不太擅长搞这些过于学术研究的东西,但是抓重点的能力倒是还不错:“等等!那、那诅咒世界……不会也和我在同一条世界线了吧?”
泽田纲吉露出诧异的表情。他轻轻指着及川月见头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别上去的一朵小小的白色茉莉花:“我以为你早就发现了,从头发里开出来的花都没有让你察觉到异常吗?”
及川月见哽住了。
她抬手摸到自己头发上柔软的花朵,更加懵逼。她想起自己在咒术世界创造过一个万世极乐教,但在自己原本的世界里也存在一个万世极乐教。
……不知道注册商标会不会被判定为无效啊?
泽田纲吉没有收回彭格列戒指。他表示及川月见可以一直戴着,如果觉得那枚戒指不好用了,还可以来找他借其他属性的彭格列戒指试用。
及川月见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彭格列家族的守护者沉海也不一定。
因为惦记着万世极乐教的事情,及川月见在告别泽田纲吉后回家的路上一直有些心不在焉。泽田纲吉约见她的地方距离及川月见的住处稍微有点距离,及川月见需要搭乘一段公交车回去。
眼下并不是高峰期,车上空位很多。及川月见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旁边站着两个年轻的jk,在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她没有很在意;其中一个金色丸子头的jk走到及川月见面前,向她露出元气十足的灿烂笑容:“这位小姐,你有兴趣听讲座吗?”
及川月见不太擅长拒绝别人,下意识的追问了一句:“什么讲座?”
少女笑容变得更加灿烂,迅速从自己口袋里抽出一张宣传单,动作快得及川月见几乎都怀疑对方是不是早有预谋。她将宣传单塞给及川月见:“讲座主题是【人与猴子的距离】,是我们社团组织的公开讲座,准备在附近的大学里开讲,姐姐你一定要来听哦!”
及川月见手里拿着被强塞的讲座传单,眨眼,慢半拍的开口:“啊……好、好的。”
两个jk有说有笑的跑到了后面去坐,留下拿着传单一脸茫然的及川月见。她低头看向传单,上面印着一些花里胡哨的宣传语,最底下赫然写着行小字。
讲师:夏油杰。
及川月见:“……”
想到夏油杰曾经郑重其事的说过不想看见自己的死讯。但那时候以为世界根本不会合在一起,所以为了不给大家虚妄的希望,根本就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过她和彭格列的计划。
算了,假装自己从来没有看见过这张纸吧。等会会路过甜点屋,要不要去给白兰兰买点吃的呢?
买点草莓大福?
车子到站了,及川月见匆匆将传单卷起斜插进自己书包,下车后散步去了甜点屋。她不爱吃甜的,来这边买甜点也主要是为了投喂白兰——在她伸手去拿草莓大福时,手却险些和另外一个少年撞上。
好在及川月见反应敏捷,及时停住动作。她侧目看了眼旁边也要拿草莓大福的少年,有片刻的被惊艳到:啊,是绿色眼睛的冷脸酷哥。
眼睫毛好长。
对方礼貌的收回手:“没事,你拿吧。”
及川月见抬眼一扫货架,才发现只剩下一盒了。她向少年道了谢,略微踮脚拿走那盒草莓大福。等及川月见去付账时,还能听见身后少年打电话的声音。
“草莓大福没有了。没有就是没有了——任务中途跑去找老同学叙旧还让学生跑腿的家伙哪里有资格说我?”
……
及川月见拆开一袋不太甜的饼干,边吃边往外走,心中感慨:现在的家长也太不靠谱了。怎么可以自己去找老同学叙旧,然后让孩子跑腿买东西呢?
好过分。
跟不靠谱的老哥一样过分。
下午还有一节速写课,及川月见打算等上完课再去隔壁学校找白兰。
“阿月,阿月~”
及川月见捏着素描炭笔,侧目,疑惑:“怎么了?”
同学八卦的凑过来:“你知道吗?我们学校换了个新的校医,是美女,超级大美女哦!”
及川月见:“啊……”
其实不是很感兴趣。不过如果她想说的话自己倒是完全不经意当个倾听者。
放在画具旁边的手机振动起来,及川月见说了句抱歉,然后捡起手机看信息。
【白兰:下午没有课,所以来找你玩儿啦!
白兰:给你带了章鱼小丸子哦!已经到校门口了。】
及川月见看着自己被炭笔染得乌漆嘛黑的手,正在犹豫要不要洗个手再回复白兰时,旁边的同学激动道:“快看窗外!是新校医和瞎子帅哥!”
及川月见:“……啊?”
她慢半拍的转过头,看见黑色中长发,嘴里咬着一根棒棒糖的性冷淡颓废美人正朝她看过来——而在颓废美人旁边,被及川月见同学称之为瞎子帅哥的青年正微笑着用手指勾开自己黑色眼罩,露出那张堪称绝世大杀器的童颜,以及罕见的苍蓝色六眼。
“……”
突然被两个人注视了。感觉好像要被这两个人的眼光扒皮了一样。等等——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手机又振动了一下,及川月见目光缓慢移动,看见了窗户外面,操场上朝她招手的白兰。
以及白兰身边不远处,跟两个jk站在一起,扎半丸子头,同样在笑眯眯对着及川月见隔空打招呼的夏油杰。
她回头,迅速用炭笔在画板上寥寥勾画出几个轮廓。
同学看得一脸茫然:“你在干什么?”
及川月见平静道:“我在画世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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