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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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对二叶亭鸣来说极为忙碌的夜晚。

先是跟超越者们开会,又花了不少时间敲开时间基石的大门，和Giotto这个代言人一番沟通得到了联络Tioteo这个现任宿主的许可后，考虑到时机正好又本着宜早不宜迟的原则,二叶亭鸣直接邀请了还在沉睡中的Tioteo加入会议,并给他编入了交涉失败则会在醒来后自动忘记梦境中一切的剧本片段。

给Tioteo这个同类宿主编写剧本的难度比给其他人写剧本的难度大一些,虽然时间基石本身并没有抗拒二叶亭鸣的意思,对剧本的配合度很高,但能量体系不一样就是没那么兼容,要不是二叶亭鸣自己写自己,换个别人来写真不一定搞得定。

Tioteo已经快要六十岁了,睡眠本来就浅，长期的首领生涯让他在睡梦中也习惯性保持警惕，在被拉扯进梦境的瞬间就意识到了状况不对。

幻术师？异能力者？

Tioteo思索着可能的袭击者，脸上却连片刻的慌乱都不曾出现,还有心情向雾气中显出身形的二叶亭鸣寒暄致意，从容地接受了对方发出的邀请。

“承蒙阁下厚爱，不胜荣幸。”

优雅沉稳气定神闲,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他的主场。

而Tioteo的心情也确实不是多么紧张。一上来没有喊打喊杀对他的态度也温和有礼,就说明事情有充分的可回旋余地，真要说的话比起紧张,他此时倒是好奇的心情占比更多一点。

不管二叶亭鸣是谁，找上门来必然是对他有所要求。纵然二叶亭鸣说着他不愿意就放他回去当做这事没发生过,Tioteo也不至于天真到把这话当真。

借着整理衣着的片刻理清了思绪，Tioteo发觉自己的手杖也被体贴地原样复制到了梦中,于是他又微笑着道谢——至少这位先生没让他一身睡衣去跟客人见面,让他维持住了彭格列首领应有的体面。

Tioteo甚至想了下把人招揽进家族的可能性,如果对方是个已经有组织有纪律的成熟势力,那么拉拢交好或者有机会挖挖墙脚……

能够悄无声息地绕过他身边的所有防卫措施直接入侵他的梦境，就已经证明了二叶亭鸣的实力，而强大的精神系能力者从来都是万中无一的稀缺人才，Tioteo遇到了不可能不动心。

种种念头一一在Tioteo脑海中过了一遍，连带着拓展思路考虑了一番二叶亭鸣他们可能的目的和组织构成。短短不到十秒钟的时间里，Tioteo已经对接下来交涉的方向和目标心里有了底，姿态也就愈发放松自如。

从年少时接任首领之位，几十年来风风雨雨，他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

然后Tioteo就见到了会议桌边对他友好示意的超越者们。

人呢，倒都是熟人，Tioteo跟塞万提斯一起吃过饭也邀请奥威尔参加过酒会，和欧·亨利的晚餐行程就列在他后天的日程安排里，总之在场的每一位他都知道其中大部分他也认识，但这些人其乐融融坐在一张桌子上的场景……

这他可真没见过。

离谱过头的场景让这位见惯风浪的首领不禁怀疑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在梦里，想到自己此时确实是在梦里的事实，反而叫他不得不承认眼前场景的真实性。他立即敏锐地意识到自己被卷进了远比他想象中大得多，以至于让他不禁微微浸出冷汗的事件之中。

但Tioteo面上仍不露半点破绽，挂着他一贯温和和蔼的笑容，跟在座的超越者们打了招呼，语气亲切就像他们已经是同一条船上的朋友，寒暄之际自然地坐在了给他空出来的位置上。

总归……

先谈谈看。

本着成功了赚到失败了也不亏的心态，超越者们派出嘴皮子最利索的欧·亨利打前站，跟Tioteo解释了一番前情提要。

他们不需要说太多，看到好几个国家的超越者们坐在一起时Tioteo心里就多少有了些猜测，接着只需要跟他提一提他们的“小计划”，彭格列的首领立刻就知晓了他们邀请他来的目的。

论起判断局势察言观色，Tioteo可比他们老练得多。

塞万提斯认为这是涉及到Mafia家族最根本的利益，除非到了最后关头不然没办法谈的事情，Tioteo看来却是从自己被邀请至此，见到这些人，又听到了他们的计划开始，他就已经没得选择不得不与他们谈，乃至于不得不妥协合作的局面。

他若是答应合作，还能占据一定的主动权，借着超越者们的动作有计划有意识地搞发展，在其他势力还对事态变化一头雾水的时候抓住时机，不管最后是不是得吐出去一些利益，都能让彭格列更进一步。

而他若是不答应，有可能会像二叶亭鸣说的那样被清除记忆丢出去——假如梦境里没法杀人灭口，叫他在睡梦中死得悄无声息。

那么等到他从梦里醒过来，依旧是面对超越者们搅浑的水摸不着头脑的被动局面，最后九成九免不了被绑架一遭，为了营救他家族必然精锐尽出，跟超越者硬碰硬的结果大抵是损兵折将实力锐减，没有了支撑家族最重要的人才储备，吃进去再多的利益都是白费。

并且这一切的前提还得是超越者们没有觉得死人的嘴巴更牢靠——一无所知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Tioteo并不认为自己能逃得过超越者级别的暗杀。

他没有孩子，只有一个必然不会被彭格列指环承认的养子，牙都没换齐的孩子一个，有资格的首领备选们要么资历尚浅要么能力有限，一旦他这个首领突然死亡，家族会很快陷入内乱之中。

“我想，我也没有更好的选择。”Tioteo摩挲着手杖，与注视着他的超越者们对视。他看着这些年轻人的眼睛，里面烧着决意连己身一同焚尽的火，那般疯狂而孤注一掷的计划能有几分胜算其实他并不知晓，可他能看到不论这个计划的成败，战争必然会走向终结的未来。

——这些跳出来的超越者们不会是仅有的受够了战争的人，他们必然还有着同僚上司朋友也早就对战争充满怨言，只不过天平另一边放着更多的东西才维持住了平衡，却也支撑不住哪怕一根稻草的分量。

那些人或许不会旗帜鲜明地做出反抗，却会因为负面情绪的累积而消极怠工敷衍了事。当作为最精锐战斗力的异能力者们都毫无战意得过且过，战争不可避免地会走向虎头蛇尾的终结。

“而且啊，”Tioteo轻叹，满是皱纹的脸上流露出几分疲惫，“我们这边其实也受够了，战争并非彭格列创立的本意，我都这把年纪了，能过几天太平日子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既然结局都注定了，要Tioteo来选，他肯定选利益更大的一边。

仗着梦境里也没有别人，Tioteo难得明确地翻牌了自己的立场，没有跟这些不好糊弄的超越者们含糊其辞——海涅的能力对他也是有效的，爽快点说实话能为接下去赢得更多的谈判余地。

“不过作为首领，我必须得为更多人的利益考虑。”Tioteo话锋一转，从亮明立场过渡到条件谈判。

这些超越者们对外不到最后一步绝不会暴露彼此之间的同盟关系，问就是不熟不认识陌生人三连，Tioteo希望明面上彭格列能跟他们保持这样的关系到最后。

合作只能是暗地里的，超越者们孑然一身无所谓Mafia可是包括了老弱妇孺一大家子，哪怕捅破了天超越者们都能拍拍屁股世界那么大哪里不是家，但彭格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暴露了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Tioteo摆出自己的条件，谨慎地推敲着措辞，“我可以整合你们处理掉的地下势力，尽可能限制军火药剂以及军用物资的走私渠道，严禁人口买卖和人体实验，至少在我活着的时候，让大部分人愿意遵守彭格列的规矩。”

“当然，被绑架的时候我尽量配合你们，想来我这把年纪了吃不住苦头妥协，也没人会多说些什么。”

提前跟守护者们留下暗示，到时候意思意思派点人来做做样子就行，以保留实力为最主要目的，等到他被放回来尘埃落定就立刻开始培养继承人准备退位，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的首领上位后便能顺理成章地拔起战争时期留下的种种隐患，将彭格列带上一条更适合和平时期的道路。

除了Tioteo想不到哪个后辈能当大任之外，他几乎可以看见彭格列发展壮大成为地下世界无冕之王的光辉未来近在以前。

二叶亭鸣观察着对话的走势，觉得应该是用不到他给Tioteo清除记忆了。

他本来还准备提一提兰波魏尔伦的事情，不过看这个情景也不适合增加额外的话题。

战争中超越者们的定位是尖刀与工具，为了确保这些人形核/武的可掌控性，他们的政治视野、大局观、谈判能力等一系列上位者必备的能力可以说是被政府刻意维持在了中等甚至偏低的水平。

平时做任务有专门一班人马跟在后面做后勤善后，局势跟谈判则是政府智囊的工作，即使海涅这样谈判桌上的常客，主要任务也还是发挥异能力当个人体测谎仪，给己方谈判官提供意见参考的辅助角色。

因此跟Tioteo这样精明老练的对手讨价还价对他们来说难度极高，一番折腾下来脑细胞都要烧光的感觉，精疲力尽在梦境里都要昏沉睡去，想考虑点别的也没那个经历了。

所以二叶亭鸣看着时间差不多把Tioteo送回的同时，也把其他人也一道送出梦境，叫他们真正地睡个万事不知的好觉，以免第二天精神不振惹人怀疑。

Tioteo也被他录入了一段剧本片段封口，确保他哪怕对着自己的守护者都说不出梦境中的半个字。

彭格列指环共为基石的关系会潜移默化地影响首领跟守护者的关系，使其成为手足骨血般的亲近存在，不用点小技巧Tioteo不一定瞒得住守护者们，这种事情一传十十传百，传着传着就传到政府耳朵里了。

Tioteo不介意二叶亭鸣给他的保密工作提供点小辅助——能省事何必辛苦演戏呢，他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在意自己被迫上了背叛者们的船，神情轻松面带笑意，分别前还跟二叶亭鸣提起了梦境里的那些书籍，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些许兴趣，虽然没能得到自由进出梦境的钥匙，却也摸到了《争鸣》这个边角，得以单方面跟二叶亭鸣拉近了关系。

超越者们亲近抱团他不可能挖得动墙角，但二叶亭鸣却是全程游离在外也不怎么参与讨论，Tioteo觉得自己努努力说不定有点机会，哪怕不能成为家族的一员，发展个关系友好危急时刻能帮把手的人脉也不亏嘛。

再重复一遍，强大的精神系能力者可是稀缺人才。

梦境里现场见识过Tioteo这位彭格列首领的气度手腕，好巧不巧醒过来第二天二叶亭鸣就被港口Mafia的首领请去见面，为了表示亲近那位首领还把兰波调到了身边做护卫，向二叶亭鸣这位赌术高手发出了邀请。

二叶亭鸣脸上微笑着听对方废话，心里却是摇头长叹一口气。

这水平，差得太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