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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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叶亭鸣询问超越者们的时候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那几篇文章超越者们写的时候有多痛苦,就对他们来说有多敏感，仅仅是给彼此看都如同把灵魂剖开般艰难，更何况是公开发表给更多人看,让更多他们认识的、不认识的陌生人去碰触内心,踩在他们的伤口上评头论足。

那里面可能还有与他们意见不合甚至有仇的敌人，换了二叶亭鸣自己都得犹豫一会。

然而二叶亭鸣说完话音未落,王尔德就已经带头一口答应了下来。

“都行呀。”他说道，没有半点迟疑,说完又像是觉得自己这样答应得太随意了些，慢吞吞地给添了个后半句，“稿费你准备给多少？”

王尔德故意这么问，撑着下巴对二叶亭鸣眨眨眼,“是要登在《争鸣》上吗？”

他直觉《争鸣》跟二叶亭鸣有关系，虽然二叶亭鸣对他们公开的名字是“纳鲁”，从发音到此意都跟《争鸣》八竿子打不着。

没办法，谁让他被关了十几年关到快疯掉，为了调整情绪别让自己真的疯掉,这些年断断续续地也学了几门常用不常用的外语。

其中就包括日语——他得说这个办法效果不错,他背单词背着背着感觉自己情绪稳定多了。

王尔德问了,二叶亭鸣也没隐藏，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了自己跟《争鸣》关系匪浅，“嗯,《争鸣》比较合适。稿费的话……看你们要多少？”

《争鸣》是对投稿有明确的稿费标准的，鉴于投稿文章的质量感人，迄今为止只有织田作之助拿到过一次稿费,不过就超越者们的作品而言,二叶亭鸣觉得多给多少都不是问题。

“不用了。”海涅摇了摇头,拒绝了特殊待遇，“你按正常的给就可以。”

他不甚熟练地扬了扬嘴角，露出个浅淡的微笑，“到那个时候，钱可能是最没有意义的东西了。”

“不，还是有意义的。”欧·亨利煞有其事地反驳他，“拿到稿费我就请你们喝酒，我还知道有家店的双层牛肉芝士堡超好吃……就是卖得有点贵。”

他说得像是什么吃不起饭的穷酸作家，奥威尔听得笑出声来，又配合着点头道：“好啊，那我请大家吃炸鱼薯条好了，我还会自己做鳗鱼冻，我奶奶的家传菜单，你们要不要尝尝看？”

鳗鱼冻这道英国传统黑暗料理一出，除了王尔德之外其他人都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哪怕是年纪尚小并没有真正吃过鳗鱼冻的凡尔纳，也在法国超越者的聚会上听到过这道菜的威力。

据说之前有位出了名冷酷无情不苟言笑的超越者前辈，在英国只吃了一口鳗鱼冻就被难吃到哭出来，面无表情眼睛通红掉眼泪的画面还被搭档拍了黑历史照片留档纪念，当年跟他们共事的超越者都被分享过一遍。

他们叫黑历史，那位审美独特的搭档先生叫“有趣可爱”。

只可惜那两位超越者前辈一年前出任务的时候失踪了，凡尔纳只能听其他人的描述想象他们的样子。

“我可以带蛋糕来。”拉格洛夫小姐微笑着说道，“曲奇和布朗尼我也做得不错……以前我还想过自己开甜品店，如果没去当老师的话。”

于是他们集体看向全程没说话的塞万提斯，看得这位严肃端正的先生神情僵硬，干咳了两声犹豫道：“我常去一家店海鲜饭做得不错？”

三言两语间，超越者们讨论的话题已经无比自然地从“能不能刊登作品”过渡到了“稿费该怎么使用”，换言之就是他们都默认了二叶亭鸣将作品公开发表出去，也并不怎么在意最后能拿到多少稿费。

随便给点意思意思就行。

何况根据他们的猜测，等到二叶亭鸣真的把那些文章发表出去的那天，他们是不是还活着都两说呢。

超越者们看得很开，这种洒脱和他们第一次互相对方文章时的尴尬冷场形成了鲜明对比，叫二叶亭鸣颇感惊讶。对于超越者们来说，这样的反差却仿佛是极其正常的事情，以至于王尔德嘲笑了二叶亭鸣的大惊小怪。

“文章写出来不就是给人看的嘛。”王尔德打了个小呵欠，像是感觉这个话题有些无聊，耸耸肩膀满脸的不在乎，“无关紧要的人怎么想跟我又没关系。”

“……好吧。”二叶亭鸣叹气，不禁跟世界意识感叹起人心对他来说果然是超纲题。他本来以为自己要花不少精力才能说服超越者们公开那些文章，而且预计这一次能成功拿到手的大概只有一半左右。

世界意识这次难得没有嘲讽书不懂人心，而是赞同了他的观点。

假如世界意识能搞得懂人心这道难题，祂就不会三天两头面对世界毁灭的BE可能性了。

于是二叶亭鸣尝试了两次后果断放弃了人心这个自己不擅长的领域，见今天人凑得齐气氛又不错，便在讨论告一段落的时候抓住机会，抛出了兰波入伙的可能性。

其他人没有想到会在二叶亭鸣嘴里听到“兰波”这个名字。他们对兰波的印象还停留在法国失踪的超越者上面，突然从二叶亭鸣这里听到有种片场错乱的奇妙违和感。

“他没死啊。”

这是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第二反应就是——

“他跟魏尔伦拆伙了？”

这句话是欧·亨利问的，他回去对比了下手头的资料和奥威尔给他的现场照片，确定了他们七拐八绕雇佣来的杀手就是法国那个失踪的超越者魏尔伦，现在又从二叶亭鸣这里知道兰波的消息，再结合下法国掀开了地皮都找不到人的状况……

嗯，大概率是两个人一起背叛又谈不拢拆伙了。

二叶亭鸣回忆了一下兰波对魏尔伦的计划，总结道：“魏尔伦单方面拆了，兰波准备把人抓回来再教育一下——如果你们愿意顺手帮一把的话，他也很乐意给你们帮忙。”

短短一句话，足够让熟悉两人情报的超越者们脑补出一场跌宕起伏甜虐不定的狗血故事，王尔德夸张地感叹了一声，而后道：“兰波愿意跟我们一块玩的话我没意见，他的能力超有趣的。”

“是啊。”海涅吐槽，“自从有了他，我们死后就必须火化了。”

甚至连已经入土为安的都得挖出来烧干净再重新安葬，兰波这种情报员做任务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为了搞个方便好用的工具人，他绝对不会介意半夜挖坟。

不过兰波入伙的可能性，激发了超越者们对异能力应用的无限创意，他们一边研究该怎么忽悠法国政府给凡尔纳绑定常暗岛，一边激情探讨起了诸如他们把某个异能力者带到凡尔纳岛上杀掉，凡尔纳吸收了他的异能力后再让兰波用彩画集复活他，是不是他们就能有双份的异能力可以用了——这样的问题。

再比如他们真的很好奇，被彩画集唤醒的亡者到底算不算是复活？

……

“当然不算。”

继国缘一睁着自己通透世界的眼睛认认真真看了一遍眼前被兰波用彩画集唤醒的尸体，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

尸体是兰波现场就地取材的，焦炭一样的东西被金色立方体刷了一遍就恢复了原本道貌岸热的样子。胡子一大把的老人睁开了眼睛，就像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第一件事就是神情狰狞地发出咒骂。

“彩画集会把他的怨恨和执念放大。”兰波解释道。

“哇哦。”五条悟好奇地伸手戳戳对方的脸，“居然还是热的诶。”

五条悟这个目标实在过于显眼，瞬间就能拉走大波仇恨，于是对方咒骂的对象从继国缘一转向了五条悟和夏油杰，骂他们是咒术界的叛徒又诅咒他们不得好死，言语之间明显记忆也保留得很完整，看起来就是个活生生的人类。

兰波又尝试了一下，发现工具人的咒术也能正常使用，操纵起来跟自己之前用的异能力者工具人没什么两样。

他实验咒术师这个新素材的时候，灶门炭十郎也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工具人，肯定了继国缘一的判断，“他的灵魂不在身体里。”

驱动着这具身体的是存留在□□里的记忆和兰波塞进去的能量，更像是兰波意识的延伸或者分出去的一个人格操纵的傀儡，形态并不稳定也存在不了多少时间，他们这样的专业人士一眼就能看出这不是活人，但人类不专精亡灵法术的话很难看出什么破绽。

记忆、性格、能力全部一比一复制，从各方面来说其实已经无限接近于亡者复生。

灶门炭十郎说：“如果你真的能把亡者复活，早就该被你们那边的地狱找上门了。”

跨越生与死的边界不管放在哪里都是绝对的禁忌，哪怕地狱那位撒旦不太管事，也不会容许人类挑战他掌管死亡世界的权威。

兰波既然还是个清清白白的活人一个，既没有英年早逝也没有被转化成恶魔给西方地狱打工，就说明他的异能力没有到超越生死的地步，安全得很。

于是兰波顺势拓展了一下话题，延伸到了他那位人工异能体的好搭档身上。

这个显然比他的异能力更能吸引地狱狱卒的注意，听他说完魏尔伦的诞生方式，继国缘一震惊得音调都提高了一截，“用电脑敲出来的？！”

现世的技术居然已经发展到这个水平了吗，明明不久前连电脑都还没有呢！

灶门炭十郎皱了皱眉，又确认了一遍，“你确定没有用到任何肉/体素材？”

不应该啊，要是能有这个技术，西方地狱那边早就开联合会议昭告天下电子亡者的出现，把那些之前各个地狱高层谈过但没落实的条条款款落实下去——尤其是针对电子亡者的专用地狱，可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建起来的小工程。

被灶门炭十郎这个专业人士这么一问，兰波忽然也有些不确定了，他仔细回忆了一番自己拿到的魏尔伦的研究资料，“应该没有……我知道有一份研究资料，不过还没拿到手，之后可以麻烦你们帮忙看一下吗？”

他说着露出一点无奈的苦笑，“保罗实在太在意自己是不是人类了，如果地狱能给个结果，不管是什么他或许都能找到一些归属感。”

如果是人类，那么他就接着教魏尔伦该怎么成为人类，如果是妖怪、是恶魔、是其他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地狱能认出来就说明有同类，他也可以拜托对方教导魏尔伦如何找到自己在这世间的定位，又要如何融入人类的社会之中。

他这段时间看了很多书，除了网购的法国畅销只读了半本，一块买的心理学和教育学的专业书籍他全部读了一遍，有的还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多遍，自觉在把魏尔伦扳回来的事情上小有信心，原本粗浅简单的计划也添添补补，看上去靠谱了许多。

兰波仗着在场没人见过魏尔伦，巧妙地把自家搭档形容成了一个实验室出身缺乏自我认同和归属感的缺爱少年，赢得了灶门炭十郎和继国缘一的同情，灶门炭十郎许诺道：“我可以帮你找技术科的狱卒看一看，他们会比我更专业一些。”

兰波先谢过了他们的帮助，又道：“要是下次来做客还请务必让鸣叫上我一起，我来请各位喝酒。”

他这段时间没有急着对港口Mafia夺权，就是在集中精力搜寻自己那本记录了大量机密的日记本。他可以肯定自己的日记是被人拿走了，可以怀疑的对象很少，为了避免引起日本政府的警惕，先调查再夺权的顺序不能变，尽可能低调地把日记本抢回来，顺便把所有看过的人灭口。

那里面别的东西被看到都无所谓，唯独一样东西——【温柔森林的秘密】，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那是打开人工异能体最后一道锁的钥匙，会释放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可怖恶魔，人性与理智湮灭，万物将被尽数吞没于黑色的火焰之中。

而一旦到了那一步，魏尔伦毫无疑问的，只有死亡这唯一的结局。

兰波在心里轻轻叹气，感觉自己像养了个不省心儿子的苦命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