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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无眠忙松开双腿,坐起身来,抱着被子坐在床榻角落,许是适才用力过猛,她只觉得肌肉酸痛,反正帷帐内黑漆漆的,谢池又靠着墙坐,两人距离稍远些,便看不清对方的模样,耳根子红不红,眼神如何安放都不必在意,交流也更容易些。
谢池手掌心朝上递到李无眠跟前,她握着其手腕,在掌心写道:因我亲自下厨才发火?
“没有发火,至少不是对你。”在此事上谢池不解释太多,他如何能说出看到她手上细密的伤口只觉得自己卑鄙,他根本不能吃蟹自不会喜欢,可他演给旁人看的戏,却被她记在心中。
李无眠继续写:吃蟹会长疹子为何还要吃?
“自小就有人……算了,总之我这样的人若无利益交换,别付出真心。”这一刻谢池有些懊恼,李无眠的泪水说不定是什么蛊毒,他不但心中冒出无数陌生的自暴自弃之意,还讲出如此不像他自己的话来。
也不知李无眠哪里来的胆量,听到谢池这些自轻自贱的话,有些生气,朝着他的手掌打了两下。
他们再次感谢这令人不能视物的帷帐,他看不见她懊恼的神色,她也看不见他眉眼间的笑。
“自打我父亲过世后,再也没人打过我的掌心,你倒是让我重温了儿时背不出书的感受。”谢池没收回掌心,甚至又往李无眠跟前儿递得近了些。
李无眠不信:难道在国子监读书时夫子没有打过?
“不是我自夸,我在国子监的季考年考成绩数一数二,就连骆祭酒都想收我做关门弟子,谁舍得打我。”
闻言,李无眠只得揉了揉适才打的地方,然后接着问:你可是厌弃了我?
“这话应当我问你,刚才是谁哭得撕心裂肺。”谢池又朝李无眠挪近了些。
李无眠叹了口气,缓过来的双腿伸直,脚心刚好碰到谢池的膝盖,保持这个距离,他再不能靠近,方才继续写:晌午小宋先生的话是你故意让我听见的,为何这么做?
这才是李无眠想不通的地方,若是书房内真有要事相谈,管家定会阻止她等在门外,况且管家出声打断之语不早不晚,恰如其分,举动太过明显,可为什么谢池要让她怀疑他呢?
“你倒是比看着聪明些。”话音刚落,掌心又被打了两下,谢池干脆趁此抓住罪魁祸首的胳膊,将其拽到怀中。
李无眠侧坐在谢池腿上,距离近了,方看清他从容不迫的表情,她欲再说些什么,双手却被反剪扣在身后,动弹不得。
“你生气的时候也像只小豹子。”谢池空出一只手,轻轻刮了下李无眠小巧的鼻子,后抚上她的下颚,先往耳后去,轻轻捻过,激得李无眠身子微微一颤,再挑起下巴,大拇指擦过她的下唇,倾身吻上,手掌扶在她后脑勺,迫其往自己身上压,半点不得躲闪,霸道蛮横的撬开她的贝齿。
二人间若论野兽,眼下谢池更像,恨不得将对方拆解入腹,丁点不留,直到口中尝出淡淡的血腥味,二人嘴唇舌头都带些细微伤口,气喘吁吁的看着彼此。
“李无眠。”这是谢池第一次叫她的名字:“管好自己的心,别爱上我。”
成王在书房案头发现一封令其心惊胆战的密信,里面熟悉的字迹只有四个字:计划照旧。
他脸色煞白,字迹的主人卫邈不是死在武德十一年吗?其因轻敌,深入南诏腹地,被南诏人斩首挂在城头,还是谢池带人抢回了尸首,眼看不过十余日便是武德十六年贺元日,难道四年前卫邈是诈死?故而大渊各处暗庄才一夜消失,竟是他自己金蝉脱壳,暗中筹谋。
成王心跳得厉害,本以为大计只空留梦中,雄心壮志已所剩无几,没想到峰回路转,只要卫邈还在,那便成了一半。
待冷静下来,他不禁怀疑,卫邈是如何将信放在他案头,莫非府中有卫邈的暗线,他遂叫来侍卫一一仔细问过,方才知今日只有李知叶来过。
四年前卫邈战死,李知叶失踪;四年后李知叶回家,紧接着卫邈也出现,种种巧合再次印证了成王心中卫邈还活着的想法。
他将信放在袖中,往李知叶院中去,进了门瞧见她正在作画,桌上一幅西天佛祖像,可佛祖面部竟是一笔未落。
“本王与郡主有话要说,你们都退下吧。”待屋门关上,成王方才低声问道:“你下午去过阿爹的书房?”
“怎么,儿现在去不得了?”李知叶自小便可随意进出成王书房,无人敢阻拦,就连世子都无此待遇。自打成王妃死后,为不引起旁人怀疑,成王也是两年前才以窗外风景看腻了为由,换了个位置。
“去得去得,我儿自然随时都去得,只是阿爹书案上多出一封信,可是我儿留的?”成王有意试探,并未直接问她卫邈是否活着。
李知叶并未回答,而是放下手中画笔,取出印章,盖在画作上,以示完成,成王不解:“这西天佛祖的五官还未画,怎就好了?”
“若是佛祖有眼,阿爹和卫邈那狗贼就不会活到现在。”
转眼到了除夕,自那夜后,谢池回了军营,便一直未归,今日一大早方派人传话,约莫晌午就能到家。
李无眠喜忧参半,谢池说过话历历在目,他不允许她爱上他,二人做过世间最亲密的事情,还有一纸婚书,百年后也要同穴而眠,他却说别爱上他。
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谢池,敬他如兄长?可天下哪里有兄妹同睡一张榻的;待他如挚友?可他们并不熟悉彼此的喜好,知之甚少,连相谈甚欢都算不上……世人都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而他们是相敬如“冰”、举案齐“没”。
后来干脆不想了,待在屋中绣花,也未去府前迎他。
“路上耽搁了,臣回来迟了,公主可用过了?”谢池进门瞧见桌上还摆着饭菜,李无眠倚在坐塌上绣花,遂将肩上披风落雪后,问道。
李无眠心跳得厉害,却不敢抬眼看他,怕自己事情做得不合心意,眼睛仍盯着手上绣品,颔首点头,示意自己吃过了。
谢池故意忽略她颤抖的手,坐下净手,拿起碗筷,见桌上都是些寻常菜色,别说蟹,连条鱼都没有,她倒是小心谨慎。
李无眠偷偷用眼角余光瞧谢池,见他面色如常,身子瞧着也康健,安心不少,丝毫未注意到自己已经半晌没下过一针了。
听见谢池令落雪端茶漱口,知他吃完了,她忙下榻穿鞋,胡乱比划一番,头也不回便往屋外走,燕字上前行了一礼道:“公主说今夜除夕家宴,她去前头看看准备得如何了。”说完,小跑几步追了出去。
现下屋内只有谢池和落雪成霜,也没什么好演的了,谢池直截了当,开口问道:“公主近来如何?”
落雪一五一十汇报,除了将军走的那日,李无眠呆坐一日,时不时红了眼睛,饭也用得少些,后来应是想通了困扰之事,便一如从前,只是腊月未见李无眠来月事,可她问过燕字,说是李无眠向来月事不准,每年都会有一两个月未有,倒也无妨。
闻言,谢池眉头一挑,算算日子莫不是浴室吓着她那回?谨慎些总是好的,便命成霜去请宋先生父子来,左右府中没几个人,今夜除夕守岁人多也热闹些。
李无眠头一回在民间过除夕,宫中守岁规矩颇多,再加上华服分量重,往往到了贺元日累得人腰酸腿疼,还得去各宫祝贺,甚是辛苦。
太阳刚落下,洛川城中驱傩的队伍就已行到将军府前,李无眠透过幂篱看去,热闹的游行队伍中间是一对儿带着鬼怪面具的男女,围着他们的是一群带着小孩儿面具的少年,身后跟着手执各色乐器吹拉弹唱的驱除邪祟的乐师,以祈愿新春平安,管家拿着袋子铜钱,分发给众人讨个吉利。
待游行队伍走远,李无眠方才恋恋不舍回到府中,不住和燕字比划交谈,喜悦溢于言表,见院子中堆着些扫把,她便问身后的落雪那些是做什么的。
落雪勤奋好学,如今手语跟燕字学了个五成,简单的话语无须转述,她也能看得懂,忙道:“待会儿放了炮竹,便要把这些扫把烧掉,以令来年府中仓库不虚。”遂又指着角落一棵柿子树,树旁挖了个坑,旁边摆着两双鞋:“公主和将军的旧鞋也要选一双埋入树下,以求日后小娘子得好姻缘,小郎君做大官。”
闻言,李无眠不由自主地抚上小腹,她和谢池会有属于他们的孩子吗?若是有了,他会不会也要孩子别依赖父亲?
适才还喜悦期盼的面容顿时就挂了霜,突然想起自己自小看着阿爹抱十二娘、十三娘时心中的羡慕之情,阿爹从未抱过她,也许父爱也是如此,得不到的,慢慢就不想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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