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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僵硬地站在那儿不动了,然后转头,急切地寻找江渡。

手里拎的礼物掉在地上,发出声响,江渡看出他的异常,把礼物捡起,问他:“不舒服吗?”

魏清越一把捏住她胳膊,非常用力,掐的江渡都要皱眉了,但她忍着他忽如其来的怪异,只是很温柔地叫他名字:“魏清越,你怎么了?”

他问的也奇奇怪怪,眼睛不眨:“你是真的吧?不会走吧?”

江渡于是把礼物丢开,不管了,她的手指很自然地攀扶到他手臂上,在刚亮起的昏昏路灯下,跟他说:“我在这儿呢魏清越,没走,也不会走的。”

魏清越点点头,他说:“你们小区的保安为什么跟以前你家小区保安,长的一样啊?”

江渡扭头看看,好似明白了刚才他脸上莫名的恐惧,她笑笑,不停地摩挲着他的手臂:“你看错了,保安大叔都长的差不多。”

“真的?”魏清越脸上有一瞬间的脆弱感。

江渡有些忧伤地望着他,说“真的”,她手指滑下来,握住他的手:“魏清越,你现在很不好,我带你去看看医生好吗?”

“好。”他不假思索答应。

两人把礼物重新捡起,进了家门。

门打开的瞬间,旧日的光线,旧日的气息,旧日的……两位老人,容颜几乎未改,魏清越呼吸凝滞,好一阵窒息。

他掩饰着情绪,打完招呼,又把目光投向江渡。

那样的眼睛,那样的面庞,他忽然发现江渡竟然是十六岁时的样子,只是换了一头长长的卷发,仅此而已,她白白净净,眼神清澈,眉毛乌黑,只是换了发型,仅此而已。

魏清越情不自禁攥了攥车钥匙上的挂件,那只翠迪鸟。

挂件在肌肤上硌出深深印记,他低头看了看,再抬眼,江渡已经是大人模样,老人两鬓尽染风霜,皱纹深重,魏清越暗自长长舒出一口气,他眨眨眼,终于自如地介绍起自己:

“外公外婆好,我是魏清越,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

“记得记得,怎么会不记得?”外婆高兴地说,不住打量他,“你来过我们家的,考第一的男同学,对吧?”

第一名的身份,是很久远很久远的事情了,霸图如梦,魏清越嘴角勾起笑意,点着头说:“对,您还记得。”

“老头子,你也记得吧?”外婆碰碰外公,外公身前挂着围裙,一笑,还是那么响亮,“怎么不记得,要出国留学的那个小子嘛,你回来啦?快坐快坐,你小子今天有口福,我今天烧了好几个硬菜。”

江渡娇嗔着把外公往厨房推:“我们都饿了,您好了没?”

外婆把礼物接过,说:“吃顿便饭,你看,还买这么多东西,下次可不兴这么破费的。”魏清越说:“也没买什么,一点心意。”他有点不自然地说着客套话,看看江渡,江渡正抿嘴偷笑。

饭桌上,外公倒了点小酒,让魏清越喝,魏清越忙站起弯着腰,双手捏杯沿接酒,仰头印尽,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干了,您随意。”

江渡还是抿嘴看着笑。

魏清越就一杯接一杯地喝,好在酒杯小,外婆阻止外公:“你这老头子,回头把人孩子灌醉了,喝的难受,图啥呢?”

“你老太婆懂什么,今天我高兴,来,小魏,你叫魏,魏什么?”外公挥着手,脸一片桃花红。

“魏清越,清水的清,超越的越。”魏清越耐心解释。

聊天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外公其实不胜酒力,一碰就脸红,一喝就醉,他话很多。

“你跟江渡高中同学?”

“对。”

“在外国念的什么?”

“计算机。”

“哦,搞电脑的,你家里几口人?”外公已经忘记了江渡的嘱咐,此刻,接不住频频递过来的眼神,醉眼迷离地盘问。

魏清越笑笑:“我父母离异,各自有了新的家庭。”

外公“哦”了声,自语说:“离婚了,离婚了好。”

气得外婆拿筷子一敲:“你这憨老头子说什么呢,”她转头不好意思赔笑,“孩子,别介意,他说胡话呢。”

魏清越摇头:“没事,我也这么觉得。”

外婆脸上分明尴尬了几秒,她连忙让魏清越多吃菜,不停夹,江渡没说什么,只是趁外婆去盛饭,外公醉醺醺的时候,摸了摸魏清越的手。

魏清越冲她一笑。

“其实,我今天来,除了想看看二老,还有件事,我跟江渡都老大不小了,”魏清越刚开口,桌上的两个女人都愣住了,外婆看看江渡,江渡看看魏清越,眼神质问,你没跟我商量呀?不是只来吃饭的吗?

“我的打算是,最近要不然就看日子把婚结了,”魏清越继续按自己的节奏说,目光在两位老人身上交替,避开江渡,“我的基本情况,想必江渡也和你们说了,您二老要是同意,我们先订婚。”

江渡的脸都烧成猴屁股了,她忍不住伸腿,重重踩了他一脚,魏清越浑然不觉,飞快地清了清喉咙,“彩礼二老有什么要求吗?都可以跟我明说,我这个人可能比较直接,如果刚说的这些唐突了,还请二老多包涵,原谅我年轻,做事不周到。”

什么彩礼呀,怎么就突然就彩礼了呢?江渡一阵阵晕眩,整个人简直要升到月亮上去,她心跳个不住,紧张而局促地盯着魏清越。

至始至终,他都是在对着两个老人说话。

外婆同样流露出一种不知所措的表情,怔怔的,一会儿看还没搞清楚状况的老头子,一会看江渡,支支吾吾说:“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拿主意就好,我们……”她用胳膊使劲捣了捣一脸懵然的老头子,“你说是吧,老头子?只要你俩愿意,我们就同意,没意见,没意见。”

外公大梦初醒似的,满脸通红:“你说你要跟我们家江渡结婚是不是?”

嗓门超大的,江渡怀疑半个小区都能听见,她赶紧起身,去把纱窗关上,微凉气流铺面,江渡摸摸滚烫的脸,深呼吸一口,又快速转身回来,灯光下,对上了魏清越漆黑的眼眸。

“是,我想跟江渡结婚,得先征求二老的同意。”魏清越心情越来越急促,这让他不得不抓起杯子,又抿掉几口白酒。

世界变得微醺,苦辣,却又阳光遍洒,金色的桂花挂在深绿的叶子上。浓郁的花香,不停地弥漫,直到像大雾一样包裹了整个世界。

他这次快要成功了,是的,这次快要成功了,一定会成功!

脑子里有个陀螺在高速旋转,他不会再有遗憾,他不会再失魂落魄,是他太自私,为了前途急于出走没留下来陪伴孤独的她,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她的不幸,知道她的心思,他只是不够了解自己,后知后觉。

原谅他吧,原谅我吧。

魏清越另只手,几乎把翠迪鸟捏碎。

他的身体在微微战栗着。

老人的声音在眼前清晰响起,外公笑的爽朗开怀,他说:“那太好了,你再不娶她,江渡都老了,这真太好了,我跟老婆子就算现在死了也能合上眼啦!”

玉石般清脆的一声响,久久回荡。

魏清越心里绷了十二年的那根弦,在此刻,终于断掉,他觉得所有力气都被抽干。

他失态地站起来,喉咙滚动:“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谢二老……”

“傻孩子,这有什么好谢的,快坐下快坐下。”外婆枯硬的手攀上他的手背,如此真实,来自一个遥远的,亲切的老人的肌肤触感。

他今晚被允许留下来。

魏清越脚步虚浮,他喝的太多,浑身酒气,眼神变得朦胧而多情,他看到客厅桌子上摆了一束菊花,洁白如雪,可菊花半萎,凋零几许,该换新的了,魏清越身形不稳地走到菊花跟前,他浑浑噩噩地想,他还没问江渡,对,还没有问江渡。

可是整个世界动荡地厉害,他在喊她的名字,动荡中,挂在墙上的钟表始终没有走动。

“你家的钟表为什么坏了?”魏清越指向墙,“黄莺时采访我那天,屋子里的钟表就是坏的,你告诉我,我不是在做梦。”

江渡看了一眼墙,她几乎要落泪了,说:“钟表走着呢,你喝多了。”

“那花呢?”魏清越又指着白色菊花,难受地要吐,“为什么你家里放着白菊花?还有,菊花快干枯了,江渡,你不觉得你家里很诡异?”

江渡扶稳他,说:“这是外婆买的,我把菊花泡水里就好了,又能保持一段时间。”

她把他扶进了自己小小的卧室,魏清越看到了,他的灵魂离开□□,停在半空,痴情地,久久地凝望着卧室里发生的一切。

他变成了两部分。

江渡抱着他的腰,魏清越全部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他把脸埋在她的颈窝,江渡几乎支撑不住他,不断往后退,直到靠在书桌旁借到一些力量。

“和我结婚。”他低沉沉地呢喃。

“和你结婚,我和你结婚。”江渡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背,像哄小孩子。

“对不起,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他开始流眼泪,世界迅速模糊,“我给你写了信,你没有看到吗?为什么不看我给你写的信?我说过,我会回来,回来找你。”

江渡的声音越来越温柔,她抱住他,笑着说:“你现在不是回来了吗?”

“可你为什么不理我?我们后来见过两次,你为什么不理我?”魏清越不解又委屈地发问,他像个宝宝。

江渡一点都不惊讶,她还是笑眼弯弯:“傻瓜,我都要嫁给你了,忘记过去的事情吧,你会过上好日子的。”

你会过上好日子的。

这话,和十二年前他和她短暂倾诉的雨天里,说的一模一样,那场雨,实际上下了十二年。魏清越这么想,就这么告诉她了,他说:“江渡,这十二年来一直下雨,你知道吗?每天都下雨。”

江渡推开他望向他的脸,笑的很活泼,她睁大了眼:“是吗?这么神奇,可以十二年一直下雨?什么地方这么神奇,我只知道马孔多在下雨。”

“对,你忘了,我一肚子无用又有趣的知识,我告诉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好不好?”他拉着她,倒在了床上。

江渡的脸红红的,亮亮的,眼睛里像盛满了最清澈的水,她看着倾倒而下的他。

魏清越忍不住摸她的脸,灯光温暖。

他没有解释,反倒是重新变得固执起来:

“我见过你两次,零九年,还有一五年,你为什么不理我?”

江渡温柔地纠正他:“魏清越,你生病了,我什么都知道,你那是梦到了我,你把梦和现实弄混淆了,我带你看医生,你一定要听我的话,看医生,你要是不看医生,我要心疼死了。”

她伸出手,也去抚摸他的脸,手指游走,像云朵一样轻盈。

“我没有,”魏清越不听,甚至有点生气,“我没混淆,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见过你两次,我真的见过你。”

零九年,他选择暑假回来,去了梅中。

在国内高考结束后的当天。

他知道大家一定会撕书,书本、卷子、资料会像大雪那样飘落。

江渡就趴在栏杆那,教学楼灯火通明,可真明亮啊。

他站在一楼,仰头看,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她。大雪纷飞,青春要散场了。

顺着楼梯,他走上去,楼梯那么长,仿佛永远走不完,直到尽头传来同学们的欢笑声,他忍不住一步上两个台阶,跑到走廊,江渡被很多人簇拥着,那么多的人,笑脸模糊,他们齐齐把目光投向他。

像一组长镜头。

“是魏清越啊,是魏清越回来了!”

江渡也看到了他,被人挤着,同学们欢呼着海水般涌过来,渐渐将她淹没,她的身影被人遮挡,只是很害羞地冲他绽出浅浅笑颜,却站着没动。

跑向自己的人越来越多,他想看清她,于是,奋力拨开人群。那么多的人,怎么拨也拨不完,人声鼎沸从他耳畔划过去,空中,飘起来无数字眼,他什么都没听到。

他想告诉她,他一直都很想她,不知道她过的好不好。还有还有:

“江渡,你怎么回事,都不联系我。算了,我体谅你这两年功课紧,不过,我们既然都要念大学了,要不在一起吧?跟我谈恋爱怎么样?”

不行,太直接了,他担心她太害羞,要被吓死。

“江渡,好久不见,高考考的怎么样?暑假有空吧,有时间一起出来玩儿。”

不行,太含蓄了,她不怎么聪明的样子,不见得能领会。

“江渡,你还喜欢我吗?我这两年感觉倒是一直都挺喜欢你的。”

“江渡,离开梅中我才发现自己其实很怀念,我以前说一点不留恋这里是假的,我很想你还有老师同学们,你呢?”

“江渡,你长高了啊……”

……

到底要怎么说才好呢?他在几万米高空纠结了整个旅途。

人群把他困住,他挣脱开时,江渡已经不在了原处。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他不知道她怎么只微微一笑,就没了然后,她怎么能不等他,是生气了?生气他只跟同学们寒暄,而没有注意到她?

这个人,怎么这么小气呢?不说一声,就没了人影。

魏清越到处找她,她的宿舍,她的小区,直到他筋疲力尽,还是没有结果。他沮丧又愤怒地回了美国。

也许,他出现在走廊的那一刹那,就应该勇敢坦荡地,第一个呼喊她的名字。

他非常懊恼,自己没有这么做,反而在那里迟疑着说什么,迟疑个屁,直接喊她就好了。

就这样,他在美国又呆了六年。

直到一五年他回国,不会再留美国。

他还是没交任何女朋友,因为,张晓蔷说江渡这六年在考验他,你能不能回国?而且是学有所成地回来?六年,六年,魏清越窝火了六年,这什么人,吊着胃口,不给个准头,他还真没看出来,江渡居然这么奸猾!自己真是瞎了眼,看上这种女孩子……但她说魏清越你快点跑啊,你爸爸又要打你了,快跑,太疼了,你快点跑,不要被打……魏清越觉得自己还是继续喜欢那个肿肿的猪头好了。

反正张晓蔷告诉他,江渡会等他,只要他不是一无所成地回国。

可是,张晓蔷在他以为考验期结束时,江渡再次失联。

他先是很平静地说“知道了”,但没过多久,忽然打去电话把老同学张晓蔷骂了个狗血喷头,他从没那么失态过,恶毒又刻薄,他说:张晓蔷你是不是从中作梗了,你喜欢我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不是看我喜欢江渡故意搞事了?我真是看错你,你怎么这么小人呢?

张晓蔷被他骂哭,也就是只是哭的抽抽噎噎,一句都不解释。

那时,他跟学长一起创业,他跑融资,又常跑高校,想找合作伙伴。偶然的机会,他在校园里碰到了江渡,还是只需要一眼,他就认出了她。

魏清越在那个瞬间,愤怒占据理智,他冷眼看着她抱紧书匆匆跑过,喊住了她。

他欣赏着她惊讶的脸,按下狂跳的心脏。

那种想要跟她谈恋爱的感觉,还是那么强烈。但莫名其妙的自尊心,到底发作了,他明明看到她眼眶迅速变红,但发出的声音,却是一声冷笑:

“好久不见。”

她颤巍巍也说了句“好久不见。”

“你这是在念研究生呢?看不出,你那智商还能考上研究生,文科研究生是不是?以后能找到活儿吗?”他的讽刺意味非常明显。

嘴巴那么毒,心里却早算出她可能是在学校读研。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那么伤人的话。

江渡果然变了脸色,她磕磕巴巴,问他怎么会在这里,避开了他上来莫名的人身攻击。

“我?我有正事,跟人有约,当然要守信,不像某些人,装清纯装善良,喜欢吊人胃口,满嘴瞎话。”他觉得自己真够变态的,越说越过分,意外邂逅的狂喜,最终变成刀,每一刀都够狠。

那种看着她痛苦,自己也痛苦到产生一丝报复快感的感觉,很上头。魏清越至始至终冷着脸,他想,一定要气一气她,他的表现完全一点风度都没了,跟吃了火药一样。

江渡脸色苍白地看着他,说不出话。

他的心也就在那一刻痛起来,但是,他不忘端着,欲擒故纵似的,说:“既然碰见了,留个联系方式吧。”

看她仓皇点头,魏清越把手机号告诉了她,并且存了她的手机号。

他按捺着涌动的情愫,冷漠地告诉她:“我还有事,有事可以联系。”

本来,是打算晾一晾江渡的,他那时,还是那么自信,想当然地认定她没有男朋友,有也没关系,他能把她抢过来。真不知道她既然喜欢过自己,还能看上谁?

等他拨那个号码时,已经打不通。

他找遍了学校,学校根本没这个人,魏清越这才意识到江渡也许不在这个学校读书,只是恰巧来这个学校而已。

找不到她,顿时让他恨透了自己。

鬼知道他想她想到抑郁,居然还会那么幼稚地伤害她?为什么不能好好沟通?为什么不能一开始就让她知道,其实他一直想着她,期待着她?

魏清越简直想把自己杀了。

桂花的浓郁,从窗子透进来。

时间又回到一九年的当下,魏清越絮絮叨叨跟她不停道歉,不停地说,江渡一丁点都没打岔,他的声音里,有一点点秋天的味道,萧索而荒凉。

时间变得柔软,她听他心事,但愿能抹平他的伤痛。

“不要说对不起,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从来都没有,”她看进他的眼睛里去,“你出国没有错,你什么都没做错,我替你高兴,我那时只盼望一件事,就是你可以生活的更好。”

“可我并没有。”魏清越伤感地说道。

江渡就笑了:“你真傻啊,你摆脱了你爸爸,不会再忍受他的暴力,成了一个很优秀的人,你碰触到了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对吧?”

他摇头:“可是我想跟你一起生活。”

“你现在就跟我在一起了,”江渡肯定地告诉他,“你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我们一起睡。”她摸摸他的头发,起来铺床,魏清越头重脚轻,他差点忘了,她还没解释为什么零九和一五年会消失,他又去拽她,“我们见过两次,你是不是忘记了?”

江渡佯装生气,她戳了他胸口一下:“魏清越,你再胡言乱语我真的要发火了,”不过她的语气很快就软下来,“我带你去医生,你还记得朱玉龙吗?我的同桌,她给我复印过笔记,还是你冒雨送来的。”

魏清越谁都不想记得,他勉强配合说:“记得。”

“朱玉龙成了一个很厉害的医生,我带你去找她,这样你就不会犯迷糊了。”江渡把枕头放好,帮他脱衣服,他赤着上身,灯光下,魏清越身上的疤痕可真多啊,江渡觉得眼睛很疼,她说,“我和你一起睡。”

“我没洗漱,”魏清越挣扎要起来,他嘟囔着,“你不嫌我我自己都嫌。”

江渡和他一起洗漱,两人嘴里全是牙膏起的泡沫,辣辣的。

卫生间非常小,没有做干湿分离,和淋浴头只隔了个布帘子。一下进两个人,空间逼仄,他皱眉,说这种房子怎么住,江渡说我毕业时住过毛坯房呢,可破烂了,跟室友一起住也挺开心的。

魏清越就问她你真的开心啊。

江渡说真的啊,我安贫乐道,大家都能住,我也能。

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和外公外婆住这么破的房子,魏清越说,他又疑惑起来,你外公外婆不是有退休金吗?你也工作了,为什么不租个稍微好点的房子呢?

江渡笑而不语,她没告诉他,家里的钱早花完了,外公外婆存的钱早没了。所以,她说,省下的钱留着买好看的衣服呀。

她把自己的洗面奶给他用,并且给他拿了一套外公的旧家居服。魏清越重新躺下,他的确很累了。

躯体疲累,但精神亢奋。

魏清越说我给你写了很多信,一封也没寄出去,因为不知道你在哪里。

江渡是很惊喜的表情,她伏在他胸口,一直问真的吗真的吗?

“你要看吗?”魏清越重回清明,咬字清楚了许多,“不过,都是琐事,太碎了。”

“我最爱看琐事了,”江渡说,她把脸贴在他温暖的肌肤上,“把信送给我吧。”

魏清越的手握住她肩头,像空无一物。

他猛地坐起,无比惊慌地看着江渡。

“我好像,感觉不到你了。”魏清越一瞬间变得极度沮丧,江渡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她没说话,而是把嘴唇送上去,吻了他。

她害羞又热烈地亲吻他,轻轻喘息:“你好些了吗?”

吻慢慢有了温度,魏清越终于重新感受到了她对他的渴望,但还不够,他要感受到一种忘我欲。

他强势地把她压在身下问,问很羞耻的话,江渡的脸就不可抑制地红起来。

“我心里一直都只有你,”她对他表白,“无论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只跟你结婚,如果你不回来,我就不嫁人了,我是个怪胎,像个旧了的人,跟不上这个时代了,但我知道你还会要我,对不对?”

她确实是个怪人,没有支付宝,从不给他发微信,她好像没见过微信,也不会使用微信一样。

“说你爱我。”魏清越声音更住了,他不要什么心里只有你,他要最直白最直白,最让人放心的一句表白。

江渡环住他的脖子,把他拉低,让他的耳朵贴住自己的嘴唇,然后,“我爱你”三个你就准确无误地送进了魏清越的耳朵里。

魏清越感到了巨大的满足。

“明天,你请假吧,我也请假,我带你去个地方。”她还在跟他说悄悄话,在寂静的夜里。

“去哪里?”

“去我的地方。”

“你的地方?”

“我住过的地方。”

第二天,两人都请了假,江渡开着他的车,让他在后座睡觉,魏清越就真的休息了,他睡的很好。

时间进入深秋,深秋的山,深秋的路,半坡上郁郁葱葱中点缀着一条蜿蜒的黄丝带——那是木叶要落。

鸡鸣狗吠,炊烟袅袅,空气像清新的花露。

风不大,所以云彩走的也不疾。

村里散落人家,但住户已经不多。

江渡转头看看合目的魏清越,没叫醒他,直到车停,她喊他起来看风景。

远山一蓬翠雾,又混杂着黄的银杏叶和红的枫林。

他们先是换了牛车,魏清越都不知道江渡是怎么拦下一个赶着牛车的人的,牛脖子上,有铃铛作响,它晃的很慢,可眼睛长的很大,眼神古老。

后来,他们换成步行,走进凋零的草丛,江渡指着不远处扛梯子的中年人说:“你看,该摘柿子了。”

魏清越摸不着头脑,边走边问:“这是你住过的地方?”

“对,我外公的家乡,我住过,现在没小时候多了,都走了。”江渡说,“这里的人也都旧旧的。”

魏清越终于笑了,像以前那样:“江渡,你说话可真有意思,旧旧的,我真的头一次知道形容人能用‘旧旧的’”

江渡腼腆地踢踢脚下石子:“就是旧旧的啊,大家都去城里生活了,这里留不住人,留下的,都是旧的人,年轻人不愿意住这里了。”

他们最终跟那个扛梯子的人搭上话。

跟着他,去看柿子怎么摘。

柿子红了。

挂了一树,颜色美丽,在广袤的天地间很孤傲似的。

地上是无数落叶,江渡跟魏清越坐在旁边的石板上,摘柿子的人像猿猱一样灵活,顺着梯子爬上去,背上背着竹篓子。

野花枯萎,白露成霜。

“那个工具还能捉蜻蜓。”江渡指着竹叉子不慌不忙说,魏清越笑笑,他不知道江渡把他带这里做什么,只是她说要来,就来了,他可以跟她去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

摘柿子很麻烦,削皮很麻烦,串柿子很麻烦,直到出霜,整个程序江渡慢条斯理讲了一遍,魏清越时不时跟着点头。

摘柿子的人告诉他们,一季的柿子下来,卖不了几个钱,这东西不值钱。

“我想拍消失的村庄,拍一拍柿子树,我担心,以后就见不到这样的画面了。”江渡揪着草茎,她低头抱住膝盖,去逗弄脚边小虫。

“但它存在过,在我的记忆里永远美好,这就够了,世上没什么东西也没什么人是不能消失的,最重要的是,存在过。”她拿狗尾巴草转而去扫魏清越的鞋面,上面沾了露珠和泥土。

魏清越笑了声,也低下头,偏着脸看她:“你想拍这个?其实不难,组个团队,配乐,配文案,如果你真想做,我可以帮你。”

江渡就也偏着脸,和他说话:“其实,我不是想说这个。”

“那你想说什么?”

“想说,万物都要落叶归根,只是早晚问题,最重要的是来过,就像,”她伸脚碰了碰已经凋败的野花,“就像一朵花,既然会开放,就注定会谢,可它已经沐浴过风霜雨露,也见过阳光,这才是最重要的。”

“怎么突然这么感慨?”魏清越又忍不住逗她,他心情莫名好了,“想夸你文艺女青年吧,但这年头,文青这词儿跟骂人的呢。”

江渡却只是凝视着他,温柔无比地说:“我要你明白这个道理,魏清越,你来找我,我已经见到你了,知道你爱我。现在,你也知道我同样爱着你,我说过,我对你的祝福会到永远,不会停止,我说话算数。”

“你答应我,一定要想明白这个道理,花既然会开,就也会凋零,只不过,有的花更幸运,开的时间更久,有的花不够幸运,开的短暂。但它开过,这是最重要的。”她忽然把他拉起,让他看山,看草木,看眼前美丽的柿子树,再去看脚下的落叶。

“树叶虽然枯萎了,可还是回归了大地,我们最终都会归于尘土,你听懂我在说什么了吗?这是世界的规律,没有对错,只是规律而已。”

江渡的眼睛比柿子树美丽,慢慢溢出晶莹的泪水。

“魏清越,你想和我恋爱,想我嫁给我,我们牵手,接吻,做、爱,你知道我的心意了,从没变过,你都知道了对吧?”

金风凉凉地吹,山里却突然起了雾,魏清越发现摘柿子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梯子不见了,他放眼望去,整个村子,来时路看到的村子,竟然都不见了。

他下意识去抓她的手,急促说:“我明白了,江渡,我们先回家,起雾了。”

江渡笑着摇摇头,轻轻脱手:“我不回去了,这里就是我的家。”

魏清越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在胡说什么,这里……”

这里荒无人烟,这里只有丰茂过的草,和墓碑。

怎么会呢?这里,明明有火红的柿子树,有辛苦劳作的摘柿人。

魏清越还要去拉她的手,江渡摇头:“去找朱玉龙,去看医生,魏清越,别再生病。”

风把雾吹来,眼前人若隐若现。

魏清越踉踉跄跄去抓她,她在眼前,但又远在天边,他不能相信。

“跟我回家,”他突然滚下泪水,“我们去买婚戒,我们马上办婚礼,相信我,我会对你好的,永远对你好,你能不能不要跟我说这种我听不懂的话?”

“我已经嫁给你啦,我是你的了,你心愿已了,现在,你得去找朱玉龙,如果你不去找她,我一定会生气,不会再理你了。”江渡松开手中的狗尾草,狗尾草随风而起,在空中散落草籽,来年,还会长出绿绿的新芽。

全世界还会再次葳蕤勃发,只是,她的叶子已经凋零了。

“我不找任何人,我只找你,”魏清越几乎被忽如其来的痛苦吞噬,他奔跑起来,在崎岖的山间,呼啸的风把他的头发吹起又吹落,她依旧在他眼前,只是永远差一步。

“你不能走,别走……”魏清越流着眼泪,脚步不停,不会的,他已经成功了,他说好久不见,他说一起吃个饭吧,他说跟我谈恋爱吧,他说和我结婚……他明明做到了,魏清越头痛欲裂,零九年的那一幕不能重演,一五年的故事也不能再发生,他得抓住她。

他哭着求她,大雾弥漫,他说“你不能不要我,你不能这么对我,不能。”

江渡的神情依然温柔。

细白的手臂露出来,有两三红点。

他曾经告诉她蚊子咬人为什么会起疙瘩。

“我没有不要你,去找朱玉龙,如果你爱我的话,魏清越,去找朱玉龙。”

魏清越不听,他只知道去追赶她的身影,用尽了平生力气去奔跑,大雾打湿了他的眉眼,泪水清洗了他的面庞,风依旧在吹。

前方人影渐渐消失在雾的深处。

他不管,依旧保持着奔跑的姿势,直到筋疲力尽,直到心肺爆裂,直到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天与地,没有了距离,他倒地不起,地平线处下起雨,那场雨,其实下了十二年,没有停过,如果停过,那一定是他的错觉。

他曾走出她的家,走进风雨里,没有招手,没有说话,只是回了一次头,那是他最后一次冲她回头。

如果他知道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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