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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_84155雨夜,深山里形单影只的古观,院外停着三架马车,不时从中传来阵阵鼾声。观内,晏鹤行在里间的卧房睡着,闫琰在椅子上半躺睡着,桑祈趴在桌案上睡着。只有晏云之一个人还保持清醒。
烛光照亮他面前的一小块天地,供他揽卷。也照亮了桑祈的睡颜,他只需一低头就能看见。
龙章凤姿的俊朗公子,读了会儿书后,目光落在了面前女子的娇颜上。发现她睡着的时候,那明亮炫彩的眸子阖着,整个人显得没那么爽朗鲜活,样子却意外有几分乖巧。白净细腻肌肤上,没有一丝瑕疵,看上去十分光滑,安安静静得像上好的釉面。要不是浓密的睫羽偶尔微微颤动,会让人恍惚觉着,面前的人只是个巧夺天工的精美瓷器。
他不知不觉,就凝视了一会儿。
桑祈好像是发觉了这道视线,又好像是做了什么梦,眉心微蹙,转了转头,扭了个姿势继续睡。
晏云之便抬起手来,轻轻挪动烛台,放到更靠近自己一边,用一本书卷挡住了能照到她脸上的光线,之后复又专心地看自己的书了。
趴在桌子上到底不舒服,桑祈睡了一会儿,变换了好几个姿势,终于打着哈欠爬起来,睡眼惺忪地问:“什么时辰了?”
晏云之闲闲看着书本,头也没动一下,淡声道:“早着呢,天还没亮,再睡一会儿吧。”
“脖子疼。”桑祈摇了摇头,道:“还是不睡了。要不你睡吧,有什么事我看着。”
她以为,看晏云之的样子,好似一直没睡,应该是担心雨下得太大的话,观里也会出事,所以才守夜来着。
却听对方平静道:“我不困。”
不太相信地望过去,只见他书册后面的那双眼眸,依然幽深清澈,黑白分明,确是看不出疲惫。
便打着哈欠叹:“真怀疑你是不是真是天上的什么神仙,都不用睡觉的吗?”
晏云之翻动了一下书页,但笑不语。
“或者说,你熬夜熬习惯了?”桑祈揉着肩膀,给自己倒了口水喝,声线微哑,眼睛也还被困倦纠缠着睁不开。
“算是吧。”晏云之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这个答案当然不能除却她心底的疑惑,桑祈耸耸肩,回头看去。朦朦胧胧地能看到闫琰正睡得沉,便只得再转过头来,将声音压得低过窗外的雨声,感慨道:“这也是个心大的。”
“你若想去那边睡,把他叫醒就是。”晏云之道,“你是女子,他本该有君子风范,只是不小心睡过去了,醒来自会让你。”
“不用了,我是师姐,也要有风范的。”桑祈又打了个哈欠,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花道,“反正我睡了一觉,也不太困,陪你一起坐着吧。”
说着,拿起了刚才晏云之立在她面前的那本书,随便翻开一页看了起来。
然而……本来就没睡够,书本内容又无聊,没多大会儿就又困得昏昏欲睡,开始以头点地。
晏云之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在她马上就要晃倒了的时候,悄然起身,挪了个位置,将她稳稳扶住,坐在了她身边。
桑祈只觉,好像靠在了什么软一些的物体上,比桌子舒服多了,觉着这个挺好。一满足,一放松,便又睡了过去。
晏云之便伸臂将她扶正,以免她睡着时滑倒下去,又用一只手稍稍将其固定,而后稳如泰山地坐着,一边看书,一边充当人肉靠垫。
鸡鸣时分,雨也渐渐小了。
闫琰踏实地睡了一夜,因着雷打不动的作息时间醒转,还没等抻开僵硬了一夜的胳膊腿儿,就不小心看到了不远处的晏云之,和正靠在他身上的桑祈,一时惊愕万分,下巴差点没掉到地上。
刚要喊出声来,便见晏云之回眸,表情坦荡如常地看了他一眼,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于是赶忙捂住嘴,瞪大眼睛,点头如捣蒜。
心里面设想了无数个此情此景的解释说法,最终还是觉得,看晏云之平时的为人,和刚才那副光明磊落的样子,应该就是见桑祈睡得太不舒服,稍微尽一下师兄的义务,帮帮忙而已吧。
再想想自己大大咧咧地占了个好位置,不由羞愧,便起身整理了一下衣物,蹑手蹑脚地走过来,在他身边附耳道:“让桑二过去睡吧,那边舒适些。”
晏云之余光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桑祈,再看看闫琰腾出来的位置,淡淡道了声:“嗯。”
便将书册放下,小心地把她抱起来,“放”了过去。
这边用两个方椅拼起来的小空间,刚好够她躺下,闫琰还很有眼力价地帮忙拿了几本书过来给她做枕头。可好不容易安顿好她,师兄弟二人刚要走,桑祈似乎睡梦中感觉到自己被挪动了,很是不满,翻了个身,用力扯住了意识中的“被子”。
迈了半步出去的晏云之,只觉衣角猛地被人抓了一下,脚步一顿,停下来回头看她。扯了一下,没扯出来。再稍微用力扯了一下,还没扯出来。
于是只好无奈地笑了笑,俯下身,一根一根将她的手指拨开。
闫琰在旁边看着,又想阴阳怪气地咳嗽了,出于怕被他白眼,才拼命死撑着,扭过头当什么也没看见。
终于得以抽身,晏云之果然瞥了他一眼。
闫琰赶忙连连摆手,走远些才低声道:“我真没看见刚才你摸她手了……”
“什么叫摸她手了?”晏云之微微挑眉,问道。
“就是……”
这下可他难住了,纠结半天,学着以前对方的样子,仰头答了句:“字面上的意思。”
晏云之低头看书,面容淡然,语气无波地道了句:“无聊。”
得,又碰了一鼻子灰,闫琰摸摸鼻子,不说话了,只是一个劲儿戏谑地笑。
终于舒服了些的桑祈,按照没有人叫她起床的状态,稳定发挥,一觉睡到了大天亮。抻着懒腰从临时睡床上爬起来的时候,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到这儿来躺着的了。挠挠头,起身下地,发现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而窗外的雨声似乎已经停了。
于是开门出去,只见晏云之和闫琰正好推开道观大门进院。二人身上都披着蓑衣,一个表情淡泊,脚步沉稳;一个面色有些焦虑,纠结地在泥地里跋涉。
一见她,闫琰先咧嘴不怀好意地乐了一会儿,才道:“你可算是起了。”
桑祈有些尴尬地吐了吐舌,揉着被光线刺激的眼睛问:“路况如何?”
看他俩的样子,应该已经去查探过了吧,院子里停的马车也不见了。
“清理了一部分,马车还不能通行,他们先停在外面了。不过等地上晒干些,人可以走过去。”闫琰指了指头顶许久不见的大太阳,把情况简要地说了一下。
“现在还泥泞湿滑,我们过了晌午再走。”而后又把晏云之之前跟自己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
看晏云之没有表态,默认了这个说法,桑祈便也就没有异议了,点着头,四下环顾一周,奇道:“师父他老人家呢?”
“去后山了,说是看看那边受灾是否严重。”晏云之说着,视线看向院内一角。
桑祈跟着看,才发现昨夜的惊风急雨中,有几根粗壮的树枝被吹折,落了一地。仿佛昨夜经历了一场浩劫,从这些丢盔弃甲的残兵败将身上,还能看得出战况的惨烈。上山来的时候还清宁平和的古观,一下子变显得破败了许多。而再抬眸向观外的山上看去,只见万物都被雨水浸润透了,草木呈现出苍翠欲滴的色泽,地蓄满水坠着。
不由唏嘘,一时恍惚,生出山中方一日,世上已然过了千年的感慨。
好在,晏鹤行去看了一圈,也很快就回来了,说除了发生滑坡的地方之外,别处伤亡并不惨痛,只吹折了几棵小树。
于是又在这儿吃了午饭后,师兄妹三人带着各自的车夫,一起启程下山。马车则暂时安置在了道观外,等派人来疏通了道路之后再取。
晏云之走在最前面带路,闫琰和桑祈在后。
走了一会儿,桑祈发现闫琰总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还低低地笑,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便凑近一些,一边专注地盯着地面,挑好下脚的地方,一边好奇地问:“你这一脸奸笑的,是怎么回事?”
“啊?”
闫琰那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动作,没料到被识破,摸了摸鼻子,望天道:“没啊,你看错了吧。”
这一个走神不要紧,脚下踩着一块烂泥,险些滑到。
还是桑祈眼疾手快地扯了他一把,将他扶稳,蹙眉道:“还说没有,看你这做贼心虚的样子。”
闫琰有些尴尬地嘿嘿一笑,凑过来些,将自己醒来后看见的事对她低语了一番。
桑祈听完,耳根立刻红了,感觉自己好像笼屉里刚蒸出来的馒头,头顶直冒热气。绞着衣袖,抿唇看看前方晏云之的背影,半晌无言。
闫琰好死不死地拍拍她的肩膀,感慨道:“你也别太放在心上,师兄乃正人君子,只是对你关怀体恤,尽兄长本分罢了。”
言罢还拍着胸脯义正言辞道:“若是换了我也会一样。”
“唉哟……”话音一落,腰上就被又羞又恼的她用力拧了一下,发出凄厉的哀嚎。
晏云之闻声转过头来,略显疑惑地看向二人。
俩人都赶忙站直,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低头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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