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焦枯荒野上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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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慕白一进到学校，就看到学院的布告栏前再次聚集了许多学生，某些不太好的记忆从脑海深处窜起，下一秒就见于迁背着书包朝自己跑来。

「发生什麽事了吗？」许慕白故作平静，「他们在看什麽？」

「喔，那个呀，是好事。」于迁带着他去围观，知道他可能对这种场面有Y影了，於是又补充道，「你别紧张。」

只见前几天关於倪彩的道歉公告被移到了一旁，公布栏正中央贴着系办官方发出来的公告，是之前那个研究计画b赛的说明和各教授的打分评语，并表示全程公正公开，绝无偏颇之私。

「你被造谣那件事闹到连系办都知道了，所以参与审核的教授就把大家的评审纪录晒出来，算是侧面帮你澄清。」于迁拍了拍许慕白的肩，「没事啦，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确实是过去了，回到教室後打开手机，许慕白就看到那个给他打分打最高的教授发了篇文。由於老教授极少使用社群，通常只会转发跟学术讲座有关的资讯，因此当他难得发了动态後，一时间也是不少学生涌进来朝圣。

教授通篇以不疾不徐的口吻阐述对许慕白研究计画的认可，并解释许慕白的题材虽然不是他此时正在专研的领域，可也是他先前有构思过，但还没真正开始着手的材料。看到许慕白的研究计画草纲跟他的构想不谋而合，於是对这位学生起了欣赏之心，若是许慕白未来有意往这个方向研究，他愿意好好栽培他。

至此，所有谣言不攻自破，混乱的舆论战彻底终结。

下课後，许慕白正收拾着上课用品，忽然一道身影靠了过来，在看到来人後，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

是倪彩。

nV孩子脸上没有任何仇家相见的别扭，只有端庄与严肃，认认真真地对他鞠了一个躬，然後开口：「许慕白同学对不起，因为个人Y暗的嫉妒心，以及对真相不求甚解的侥幸心态，擅自发布关於你的谣言，引发了众人对你的攻讦，让你感到痛苦及不便，在此致上深深的歉意。」

许慕白先前已然读过她在网上公开发的道歉文了，字字诚恳，可以看得出是真心忏悔，可没有想到她还会亲自再来同他表示一次歉意。

「我知道做完这些事再来说一句对不起很虚伪，也没有实质上的帮助，毕竟伤害已经造成了，你怨恨我也是应该的。但我是真心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不求你原谅我，只希望你不会再被舆论所苦，我也会尽自己所能去帮你澄清。」倪彩正经地望着许慕白，眸中是毫不掩饰的羞愧，却也杂r0u着坚定，「你朋友说得对，你很优秀，被你压住光芒的我应该要努力增进自己超越你，而不是耍这些小手段抹黑你，这样的我不成熟又眼光狭隘，实在是太可耻了。我会加油，以你为榜样向前看齐，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成为理想的模样，谢谢你。」

她把一个牛皮纸袋放到他桌上，袋子上的logo他再熟悉不过，祁扬上次也送到他家里过。那是T市特别着名的一家焦糖布丁，也是他最喜欢的布丁品牌。

「这是赔礼，虽然伤害已经不可逆，没办法真正地弥补什麽，可我还是想要送给你。你朋友说你喜欢吃这家的布丁，所以我就……希望你能收下它。」

许慕白被她这一连串的输出砸得有些懵，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原来她三番两次提到的「你朋友」，指的是祁扬。

不是，上回祁扬去找倪彩的时候到底都谈了些什麽，怎麽连他喜欢的布丁都跟她说了啊。

倪彩见他面无表情不说话，以为他还在生气，0了0自己的鼻子，心下更加惭愧，心想他可能不会想看到她，於是再次鞠躬後便准备离去。

岂料才刚转身，许慕白便叫住她了。

「尼采说过……自己满溢，自己降露，自己做焦枯荒野上的雨。」他声嗓如淡泊流云，疏冷清绝，「我们充实自己，成就自己，最後要战胜的不是对手，而是自己。」

倪彩有些怔忡，看着那样清冷冷又对外物毫不关心的人，朝自己伸出了手。

她下意识地与他相握，有些茫然，便听到他继续说：「所以我们要超越的是自己，而不是被肤浅的分数、名次所框架住，不需要以我为榜样，更不需要以我为目标。」

语气虽凉，一字一句却带着宽宏的温柔。

「我也还有很多不足，一起加油。」

nV孩子一下子就哭了出来。

许慕白没料到她会有这种反应，心下一跳，瞬间有点无措：「那个……」

他、他虽然天生冷脸，但不至於会吓到人吧？刚刚那番话也没有太大的问题……吧？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倪彩是真心悔过，虽然她是加害者，可他也能真切地感受到她如今深刻的反省，眼神也与当初在韩国面临的那些目光不一样，句句恳切，应当是真诚至X的。

他也不是什麽小心眼的人，何况是人都会犯错，尽管他被g起了不好的回忆，但事情都过去了，教授也还了他清白，不至於跟人Si磕到底，相看两相厌。因此才拿尼采的话来勉励她，并表示这件事掀过篇了，彼此正常相处即可，不需要再诚惶诚恐，被负罪感压得喘不过气。

谁知道她居然哭了？

于迁在旁边看着也吓到了，手忙脚乱地思考要怎麽安慰人家姑娘，就见倪彩倏地握住了许慕白的手，泪眼蒙胧地说：「许慕白同学……你人真的很好，真的很好很好。你一定会有光明的未来，温柔的人值得被世界温柔以待。」

这样不计前嫌又给予温和鼓励的许慕白，让她更无地自容。

倪彩又重复了好几次「谢谢」和「对不起」，後来上课铃响了，她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的手，郑重欠身後，赶紧跑出教室前往下一堂课。

许慕白望着nV孩子离去的背影，被这突如其来的cHa曲打乱了节奏，片刻後才回神。

「倪彩本X也不坏，就是一时间被嫉妒蒙蔽了双眼。」于迁在一旁评价道，「但她刚刚那麽一哭真的是吓Si我了，应该是被你感动到了吧哈哈哈，看不出来啊兄弟，这麽刻薄的人还能反过来安慰伤害自己的罪魁祸首，温柔得要命。」

许慕白又恢复成平时的高冷模式，斜了他一眼，不予置评。

「欸，祁扬是不是就喜欢你这种反差感啊？」

于迁冷不防地蹦出了这麽一句，许慕白正在喝水，闻声後差点把嘴里的水都喷出来。

许慕白不可置信地瞪着他：「你说什麽？」

「祁扬啊，你们不是在谈吗？」

「你怎麽……」

他们不久前才正式确认关系，他明明没有跟任何人提起，难道是祁扬那傻b又多嘴泄漏了出去？

「是真的啊？我的直觉果然很准。」于迁心情很好地吹了声口哨，「我就说嘛，祁扬他看你的眼神完全不一样，跟我之前晕船隔壁班那个妹子的时候简直如出一辙。而且对你的关心程度有点超乎寻常朋友范围了，你们两个凑在一起的时候氛围也很微妙，我就在猜你们到底是在一起了，还是只是他单面喜欢你。」

许慕白听得一愣一愣的，没有想到他们两人在别人眼中是这个模样，他张了张嘴，好几秒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于迁，你有时候可以不用这麽敏锐没关系。」

「太敏锐会怎样？」

「我会想灭口以绝後患。」

「……」

两人在校门口分道扬镳，于迁目送着许慕白离去的身影，很惆怅地想，他的好兄弟走出Y影後又变回冷酷无情的高岭之花了，他突然有点想念前阵子那个脆弱又漂亮的失意少年……

许慕白下午没课，本打算去图书馆自习，走到一半的时候却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他盯着萤幕上「贺岚」两个字，一GU无名的烦躁从骨子里析出，r0u碎顶上骄yAn，热意蒸腾，晒得他心绪繁乱。

刻意放任手机响了好一会儿，许慕白才姗姗来迟地接起通话。

话筒一贴近耳朵，就闻nV人一声凌厉的「许慕白」。

许慕白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今天晚上有个聚餐，你得出席，傍晚五点老李会去租屋处接你，顺便给你送一套西装。」贺岚顿了一下，然後严声强调，「不许迟到。」

挂断了电话，许慕白也不在乎他们怎麽知道他的租屋处地址，反正他们那个地位和资源摆在那儿，什麽想要的资讯得不到，查个儿子离家後的住处也只是轻而易举。

他眸底生寒，攥着手机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关节都镀上了一层不自然的白。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临时通知，不顾他的意愿，一声令下他就得服从。

他不知道今天晚上那场聚餐究竟目的是什麽，而那对嫌恶他的父母又为什麽要带他出席。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烦，烦得想要弄这个惺惺作态的世界，然後躲到祁扬怀里放纵自我，撷取短暂且贫脊的自由。

「自己满溢，自己降露，自己做焦枯荒野上的雨。」出自尼采〈最富者的贫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