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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头往下一沉,有人上了马车,舒婵以为是知雨和彩墨回来了,就没有动弹。车门打开,雨丝被风斜吹进来,空气中有股子泥土味。来人钻进车厢,合上伞,甩了下额前的水珠,冲舒婵一笑。
舒婵看着这张青一块红一块的脸,心中纳罕,为何这样反而比含元殿初见他那次顺眼多了呢?
柴峻见舒婵反应冷淡,不敢离她太近,坐在靠门的地方,道:“我见你舅舅方才进来,又气冲冲的出去了。他……没训斥你吧?”
“训了两句,我都习惯了。”舒婵淡淡道。
柴峻紧了紧手,道:“你暂且忍忍,我会想办法叫他不再管你的。”
“还有多久到瓜州?”
“快则半月,慢则二十日。”
舒婵神情一滞,心更慌了,她尽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道:“你给我讲讲陇中的风土人情吧?”
“好。”柴峻小心观察着舒婵的神色,往里面挪了挪,又挪了挪,慢声细语的介绍起了陇中。
夏日的雷阵雨来也快去也快,天放晴,一道彩虹架在黄土高原之上。
道路坑坑洼洼,泥泞不堪,马车陷进水洼里,轮子半天出不来,拉车的马儿累得喷白沫。温在恒、柴峻都下马来推车了,每个人的裤腿、衣襟上皆沾满了泥浆。诸葛军师手持拂尘,指挥着大伙儿使劲。强波果然神力,三四个兵士合力抬不动的车轮,他一个人就抬起来了!那筋脉贲张的麒麟臂,结实壮硕的腰板,还有浑圆挺翘的臀部,啧啧啧,一旁的盛煦然看得眼都直了。
舒婵托着下巴靠在车窗边上,看到他们一个个卖力又狼狈的样子,会心的笑了。这是老天爷在帮她出气呢!谁叫他们整日有力气没处使,走一路,斗一路,还时常殃及她这朵无辜的小白花。她原本长在花圃里,被人精心栽培养护,活得自在又惬意,他们非要将她连根拔起移栽至悬崖峭壁的石头缝里,让她饱经风雨,自生自灭,以为小白花好欺负么?哼,老娘就算是朵小白花,也是朵有脾气的小白花!
天黑透时,车队赶至葛贵庄,人倦马疲,草草用过晚膳,冲去一身臭汗脏泥,月亮还未爬上树顶,男人们都已睡得七仰八倒了。
舒婵看着桌案上的一张蒸饼、两碟凉菜并一壶酪浆,秀气的眉头蹙起,说好的陇中农家菜呢?柴峻给她讲了一路陇中美食,什么肥得流油的腊羊腿,切成薄片,沾了甜咸口的面酱,和萝卜丝黄瓜丝一起卷进刚出锅的葱花烙饼中,咬一口顿觉人生完满;还有什么甜醅子、盐水口条、腌驴肉、油炸荞圈圈……馋得她咽了一肚子口水,好么这到地方了,就给她吃这个?不开心,很不开心!
这一路吃蒸饼配凉菜太多了,舒婵实在没胃口,只喝了一碗酪浆,就起身来到小院中,她进来时就注意到墙根斜竖着一个竹梯,通往屋顶,屋顶上晒着几簸箕草药。她攀上屋顶,有的草药是常见的,有的却需仔细辨别,她正在咀嚼试吃一种草药,这时后面忽然响起一个男人的笑声。
她循声望去,只见后面的屋顶上坐着个男人,月色不甚明朗,凭着衣着还有那浑身上下透露出的质朴憨实气质,舒婵判断他应该是葛贵庄的一名村夫。村夫笑道:“这都饿得吃草了,啧啧,怪可怜的!”
他说话虽带着陇中当地的口音,舒婵却听懂了,她吐掉口中的草药,正欲解释,一股浓郁的香味直钻她的鼻孔,她深吸一口气,回味了下,猜出这定是传闻中那腊羊腿的味道。
村夫道:“小娘子是从外地来的吧?葛老四一家都丑,你长这么好看肯定不是他家亲戚,你是借宿的吧?”
舒婵“嗯”了一声,就要下梯去,村夫又道:“你要不要来我家吃饭?”
虽然腊羊腿的味道很是诱人,舒婵还是咽咽口水,道:“不了,谢谢你。”
“客气啥?来嘛!”村夫热情相邀。
舒婵摇摇头,村夫叹了口气,站起身,道:“别下去,你等着哈!”说着他朝自家院里说了句舒婵完听不懂的土话,不一会,下面不知谁往上抛了个竹篮,村夫稳稳接住,提着竹篮踩着屋脊摇摇晃晃的就过来了!舒婵惊愕,看见他走上两家屋舍的搭板,朝她越走越近!舒婵看了看下面,心想彩墨和知雨就在屋里,而且这四周的农户里分散住满了禁军和柴家军的人,庄子外围还有值守巡逻的兵士,他看着不像个歹人,就是个歹人,谅他也不敢造次。
村夫提着篮子走近了,坐下来把篮子递给她,道:“尝尝!看小娘子不像是陇中人,远道而来的吧?”
舒婵点点头,掀开盖布一瞅,眼睛登时亮了,篮子里装的可不正是她想吃的烙饼卷腊羊肉!她忍着不咽口水,村夫道:“趁热吃!凉了塞牙。”
舒婵抬眼看了看他,犹豫了片刻,捏起一小片肉细细品尝。
“怎样?好吃不?”村夫笑问。
舒婵眯眼笑了下,嗯,没有毒。她拿起卷饼吃了起来,心想这做饭的人很细心,肉切得厚薄适中,肥瘦搭配,且把酱都抹好了,甜咸适口。
“不知怎么称呼大哥你?”舒婵问道。
村夫一笑,露出一口整洁白净的牙齿,“这葛贵庄的人多半都姓葛,但我家是后迁过来的,我姓李。你叫我李大哥就好。”
彩墨出来打水,听到屋顶上说话声,仰头问道:“女郎,你在同谁讲话?”
舒婵笑答:“是后面的邻居李大哥,他家做了腊羊肉卷饼,拿来让我尝尝呢!没事,你忙你的。”
彩墨踮起脚尖看了看村夫,昏昏暗暗的也瞅不清他的样貌,她打了水后没有进屋,就站在屋檐下,仔细听着上面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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