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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晒了一日的河水尚存一二分余温。舒婵从水里钻出来,抹去脸上的水,仰躺着双臂伸展慢悠悠划着,望着满天星辰,甭提多惬意了。
在河边泡着的鸽奴见她游得颇欢,一边往身上撩水一边凉凉道:“好好洗,洗干净了也好送你上路。”
舒婵游过来,笑嘻嘻应道:“好呀,多谢!”
鸽奴怀疑她是不是理解错了,道:“你知不知道送你上路是何意?不是送你回去,好继续跟你的驸马去瓜州成亲,是送你下黄泉,去阴曹地府报到。”
“我知道啊!”
“你,不怕?”鸽奴诧异,这小妹儿明知死到临头,该吃吃该喝喝,还提出要洗澡澡,她是心大呀还是傻?
“以前挺怕的,在岐州时我被圣火教劫持过一回,被关在地牢的铁笼里,没吃没喝还挨打挨骂,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知道他们要把我活活烧死祭天,那时真的特别害怕。”舒婵望着星空,倏然一笑,“不过现在不怕了。”
“为何?你不要以为我家主君给你吃给你喝,对你和颜悦色,你就以为他是个好人,不会杀你。我实话告诉你,他才是这个世上心最黑最狠的人!他之所以还没杀你,是因为……怎么说呢?就好比一只狼,叼了只兔子回窝里,不急着吃掉,先玩一玩,等玩够了再吃。你懂了吗?”
舒婵点点头,靠近鸽奴,问:“鸽姐,你要不要我帮你搓背?”
鸽奴瞪大眼,满心不解的问:“你,想干吗?”
“是这样,这里就属你和胡子辫的武功最高,你家主君要是杀我,定然是动动口,这动手的活儿估计还需劳烦你们。如果,你家主君让你动手,念在我曾经为你出头教训耿二的份上,鸽姐你就给我个痛快的,好吗?”
鸽奴看着眼前小心小意讨好恳求她的舒婵,心中更加疑惑了,怎么越来越感觉她一点都不像温乐公主呢?传闻中的温乐公主可是用滚水灌口烫死过宫婢的!这样的恶女怎会仗义执言出面教训小恶霸?怎会让柴少主为之倾心?又怎会成为她家主君的饭友?一个人眼瞎看错了也就算了,可这么多人呢?难道大家都看错了,都被她的障眼法迷惑住了?
“行吧,若主君让我动手,我就让你死快点。”鸽奴答应了。
舒婵拿过巾帕欢欢喜喜的给她搓起了背,一边搓一边夸她身材好皮肤好,小嘴犹如抹了蜜。鸽奴叹道:“没想到,亡命天涯之徒有朝一日也能得公主伺候一回。礼尚往来,一会儿,我也给你搓搓。”
洗完澡,舒婵换上一套鸽奴的衣赏,满头青丝用帕子松松绑了,跟在鸽奴身后穿过半人高的草丛返回宫殿。昏黄月色下,一群乌鸦从坍塌了半边的宫殿上空飞过,有几只落在窗台上,“嘎嘎”叫着。鸽奴听到身后的脚步停了,以为舒婵怕了,回身一看,只见这丫头望着宫殿,竟是一脸欣慰之色。
“隐隐平林噪昏鸦,残月映古堡,梦里快马还家,醒来孤卧天涯。”舒婵深吸一口气,对鸽奴笑道,“这是块风水宝地,埋在这里也不错。以后这就是我的地盘了,若是有人闯进来,我就从地下飘出来把他们都吓跑,是不是很好玩?”
鸽奴愣了愣,心想这丫头的脑子定是不正常的。
“梦里快马还家,你很想家?”李光魏从树丛后踱着步子走出来,挥挥手让鸽奴退下,将舒婵上下打量了一番,发髻散开,显得她的脸更小了,身材纤瘦,鸽奴的衣赏穿在她身上略显松垮,抹胸红裙上端微微隆起,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朵初绽的山茶。就这样被人摘了去,可惜了!
舒婵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拢紧丝织披帛,愠道:“我当然想家了,你肯放我走吗?”
“我放你走,你就能回家了?”李光魏反问道。
“你不放我走,那你把我抓来……究竟要把我怎样?”
李光魏抱着胳膊想了想,道:“先奸后杀。”
舒婵心里一凉,扁着嘴含着泪问:“能不能调换下顺序?”
“拜托,我没那么重口。”李光魏有些哭笑不得,一时气息不匀,咳嗽了两声。
舒婵静静看着他,忽然伸手抓起他的手腕。李光魏乍然一惊,皱眉道:“你求我也没用!”
舒婵翻过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并起食指中指轻按在他的脉口上。李光魏低头看了看,不明所以,问道:“你给我诊脉做什么?你会诊吗?”
“嘘,别说话。”舒婵专心凝神的探着他的脉数,半晌,抬首看着他,神色先是凝重后又舒展开来,嘴角弯弯带着松快的笑意。
“笑什么啊死丫头?”李光魏抽回手,“神神秘秘的,探出什么了?”
“你在某些事上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吧?”
李光魏怔住,尽管这丫头没有挑明,他还是明白了。可她怎么看出来的?难道简简单单切个脉就诊断出来了?这可是他的隐疾,除了他身边的亲信,旁人一概不知。
“脉数虚细无力,你是不是有肾气不足之症?”舒婵指着他,“你看你,面色苍白,时而气短虚喘,夜里转凉,你就穿得严严实实,关键你穿这么多手还不热,说明你畏寒,易感外邪。欸,我问你,你夜里睡觉时是不是经常出汗?小解时会不会打激灵?”
李光魏面上平静无波,心里却惊涛拍岸,他盯着舒婵,道:“你身为公主,怎么会懂医术?”还懂得不是一点点,切个脉就把他的病症说了个七七八八,这丫头是精通医术吧?
“我自幼体弱多病,御医天天围着我转,久而久之,我也学会了一些。”舒婵说得很是轻巧随意,话也不假。她自幼确实小病不断,她身为御医的父亲可不天天围着她转?她的医术本身就师承她的父亲。
“你个小丫头,可真不简单。你懂医术,难怪在望山居和武威王府被人下毒,都让你化险为夷了。”李光魏看了看她,移开目光若有所思的望着远处整齐排列的高柱,忽而转身问道,“你跟我说说你用开水烫死宫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说的那个宫女是戚老伯的孙女春琴吧?”舒婵叹了口气,眸光幽闪,“若我说不是我害的她,你会信吗?”
李光魏一动不动的站着,蹙着眉头似在思索,须臾肯定道:“不会,我的情报不会有错。”
舒婵泄气的垮了肩,幽怨的瞅着他,嘟囔道:“爱信不信。”
李光魏心中微动,笑了笑,想起虞伯对他说的话,还是没忍住,道:“除非,你不是公主。”
舒婵心下骇然一震,面上却不显,反问他:“若我不是公主,你还会杀我吗?”
“若你不是公主,那就同我无仇,于我也无用。好在你姿色尚可,卖了也能赚一笔小钱,差不多能抵偿这几日的饭钱了。”
“喂!”舒婵一下子跳起来,气得柳眉倒竖,“你见哪个监牢给囚徒供饭还收钱的?不带你这样的!你,你要是早说,我一口都不会吃的!别说什么人参灵芝,就是仙丹老娘都不会吃!”
李光魏看着如炸毛的猫一样的她,眼里流露着鄙夷,心里却笑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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