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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一整天里罗彬瀚什么也没干。他在雨里漫无目的地乱逛,有一搭没一搭地闪着各种念头。

他想到酒红马尾不久前也曾在这片土地上走动,打滚,奔跑。那只是单纯的情绪发泄?还是说她在这过程中悄悄实施了某种渗透?

这种隐患短暂地勾起他的忧心,但很快就把它抛诸脑后——他是雅莱丽伽派去的,现在也没扔掉雅莱丽伽给的翻译器,所以她全程都知道,也随时都能找到自己。既然如此她总能想到办法解决。

罗彬瀚很难控制自己不在这个念头上裹挟一点个人私怨。他仍然对雅莱丽伽的隐瞒感到很生气,因此故意迟迟不去找她。期间他也想过去找乔尔法曼和波帕,又或者问问荆璜究竟失踪到哪儿去了,但那似乎总要先联系上雅莱丽伽。

他索性放弃了,听任一切自由发展,自己则呆呆地坐在山坡上观望雨景。他看着银霆在山脉峰峦间狂舞,听着森林在暴风骤雨中长啸,直至夜幕降临,乌云退散,三个将近圆满的月亮孤零零地升起。

一道星河在空中闪耀。那景象又令罗彬瀚想起了自己的故乡,以及流传在那片土地上的野人传说。现在他略微有些怀疑那些传说的真实性,甚至他自己的真实性。如何确保他过往的记忆都是真实的?如何知道他自己不是一个由无数小虫拼凑出来的集体幻觉呢?

他一直发呆到了次日黎明。

天亮以后,从山坡外走来了一个男人,提着两瓶酒坐到罗彬瀚旁边。

马林诺弗拉斯把其中一瓶酒递给罗彬瀚,然后对他说:“我回来时发现你不在,接着从那个开船的嘴里听说了你的事儿,琢磨着你现在应该需要喝几口。”

罗彬瀚接过酒瓶,看了眼瓶中淡玫瑰色的液体,发现底下漂着一只半透明的多足虫。

他无所谓地举起酒瓶喝了几口。酒液芳醇热烈,令人想称赞马林的品味。

“哪来的?”他问道。

“我在温室里搞的。”马林说,“刚好你们有米巴火焰虫的虫卵,还有专门的发酵菌。我从一个矮人那里学到的制法。”

罗彬瀚不禁对他另眼相待,甚至觉得可以暂时忽略他以前干的那一揽子烂事。他们举酒撞瓶,转眼间都灌得晕晕乎乎。

“你的女人缘真的有点问题。”马林吐字不清地说,“当我知道美拉罗有蜥魔血统时以为自己已经登峰造极了,朋友。可是看看你自己,一而再再而三,你招惹的都是些什么怪物?难道你盼着靠这个把自己弄死吗?”

罗彬瀚也有点微醺,大着舌头告诉马林自己以前的异性缘确实不怎么样,稍微感兴趣点的女孩总是不喜欢他——现在想来那搞不好因为她们都是正常人。

“别想那么多啦!”马林拍着他的背说,“这就是我的心得。别想那么多,因为人生总是在失去,你面对或逃跑都一样。如果你觉得累了,那么就别为了面子和道义硬逞英雄,因为那只会叫你自己后悔。你累了,那你就收拾东西,撒丫子跑路。这是你能对抗命运的唯一方式,别管那些冠冕堂皇的说法,反正谁也别想对你的生活指手画脚。”

罗彬瀚觉得有点恍惚:“你往哪儿逃呢?”

“我?”马林摇头晃脑地望着天空说,“我往诗歌里逃跑。它们最后总比我们更长久,明白吧?所以待在那里头会让我觉得安全。我不知道你怎么样。你以前有爱好吗?”

事实上是有的。过去罗彬瀚对影视和流行小说都挺有兴趣,但和如今他切身经历的疯狂相比,那些画面文字里的刺激已很难再引起他的波澜。

马林提议道:“不然你试试写本书,回头把它发表到星网上,这个主意怎么样?”

“我他妈疯啦?”罗彬瀚不假思索地说。

最后马林只得把米巴火焰酒的酿法告诉了他,还顺带讲解了各类虫酒的酿造原则。罗彬瀚觉得这倒有点意思,打算以后试上一试。他们谈了几个小时的酒,然后马林从怀里掏出了两副卡牌。罗彬瀚低头一看,发现是自己放在舰桥室里的“谐律彩虹国”牌组。

他呆滞地看着马林:“你他妈认真的?”

“寻思着你现在也没心思做啥正事。”马林打着酒嗝说,“来吧朋友,如果生活欺骗了你,你又没法给它还击,为什么不先玩一局群星争霸呢?”

罗彬瀚想要拒绝这种无药可救的滥赌行径,可他该死地喝得太多了。等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手里抓着牌组,正和马林进行至关重要的第三局。此时他的总点数只比马林小7点,于是他用最后一张效果牌“星璇魔法”使场上两只独角兽点数翻倍。马林只好弃牌认输。

“你他妈喝醉以后反而打得更好?”他晕乎乎地扫开牌组,“再来一局试试。”

结果那天下午罗彬瀚不停地赢。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甚至怀疑是马林故意放水。打到夜里的时候他不得不把昏睡的马林抗回寂静号上,还顺道向∈打听了一下米巴火焰酒,得知这种虫酒后劲很大,足以让人昏睡上一整天。

这或许解释了马琳的牌技何以如此大幅退步,可罗彬瀚自己却了无睡意。他在自己的卧室里睁着眼睛躺了一夜,翌日清晨又跑回山坡上坐着。

太阳升顶时又有人来了。不是还在昏睡的马林,而是脸带哀伤的莫莫罗。他跟罗彬瀚打了个招呼,也在旁边坐下。和马林不同的是他什么也没提起,就只是安安静静地待着。

罗彬瀚主动跟他问了两句野人村的情况,他也温和而平静地回答,说现在上百个部族都在朝这里赶来,为暑圣日做最后的准备。

他不厌其烦地向罗彬瀚描述细节:野人们如何把泥叶茎块、水果和湿泥混合,烤成一种彩色的甜糕;用磨出来的彩石粉末充当颜料给布料染色;男女野人怎么互相用肢体语言求爱。当他演示最后一项时罗彬瀚忍不住笑了,因为莫莫罗表演的姿势非常像是在发射光线。

一天又这样过去,直到傍晚时有个野人跑来找莫莫罗,像在请他帮忙。莫莫罗只得匆忙地走了,罗彬瀚有点好奇他要去干什么,但最终没有发问。

他隐隐有种预感,觉得雅莱丽伽很快就会来联系自己。

第三天早上,雨过天晴,空气中泛着潮湿,酷暑也因此而消减。罗彬瀚照旧坐在山坡上,无聊地眺望着霁空,山脉顶部挂着一圈淡淡的虹光,钩织成仙境似的风景。令人怀疑今天出现的人会是荆璜。

他百无聊赖地等待着,直到发现草地上飘来大片棕色的阴影。

那是一群飞速蔓延的蘑菇。它们在旷野中大肆生长,犹如棕色的绒毯铺展开来。每占领一处新地,旧的蘑菇群便迅速萎缩凋谢,恢复成绿色的草原。

蘑菇群推滚到他的脚边,突兀地停住了。罗彬瀚看着它们在风中摇摆,禁不住拿脚踩了一下。

菌群立刻倒卷,利落地从原路返回,转眼消失在山坡后。罗彬瀚呆然相望,直到一个披着麻布袍的骷髅从那个方向飘到他面前。

“你们他妈认真的吗?”罗彬瀚忍不住对它说,“搞车轮战啊?还是值日扫垃圾呐?”

“什么垃圾?”蓝鹊一头雾水地问。

这时罗彬瀚发现自己好像误会了。他赶紧摇摇头:“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蓝鹊急促而结巴地说,“这几天我在研究野人们过去记载的预言文字,当然大部分其实是图画……我觉得自己可能搞懂了他们口中的‘黑暗’是什么意思……然后,噢,那天我看到你和一个类虫群心智抱在一起。当时以为那只是你的个人爱好,但我现在又仔细想了想,这里可不是联盟辖区,而且塔沃亚节肢意识群的女王还在开顶上会议,她不可能把下属派到这儿来,再加上野人们的预言……呃,我觉得我可能犯了个严重的错误……”

罗彬瀚瞪着它。他的眼神让蓝鹊说不出话,慌里慌张地掰起自己的骨指。

“你……”它声音颤抖地说,“你应该有透视类法术的吧?或者能对灵魂进行识别之类的?你知道那是个类虫群心智吧?”

“我不知道啊。”罗彬瀚说。

说着他故意摆出一副阴森诡秘的邪笑,眼睁睁看着蓝鹊僵直发呆,往后飞退,随后放声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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