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0 陈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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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子很邋遢，披头散发不说，而且上面还满是污渍，甚至还有点茅草。

不过当周小昆仔细看这个汉子的时候，却发现这汉子浓眉大眼的，再配上那络腮胡，其实怎么看都是个纯爷们来着。

汉子进了包间后便将腰间的木剑抽了出来放在桌子上，但是眼珠子却是没办法从桌上的美酒佳肴中拿出来了，可以说就只差没有流口水了。

“这位朋友怎么称呼？”

周小昆笑着拱手，示意汉子请坐。

“再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陈善人！”

那人一本正经的说出了一个显然是假的名字，然后坐下道：“小兄弟，你怎么称呼？”

“巧了，陈大哥叫删人，小弟叫好人，周好人。”

周小昆一拱手，要说起扯犊子来，那他可是个中好手。

不过那自称是陈善人的汉子也没在乎，毕竟行走江湖小心为上，不报真名也是正常的。

“小兄弟，要不咱边吃边聊？”汉子操着一口浓重口音的大雅言问道。

周小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陈大哥，请。”

那陈好人可是不会装腔作势的，抓只桌上正中那盘桃花鸡肥大的鸡腿一拧，然后便大口咀嚼起来，另一只手直接抓住了酒壶对着壶嘴便是一顿灌酒，饿死鬼投胎也不过如此了。

“兄弟，你也是为了那剑仙佩剑来的吧？”陈好人一边吃喝一边问道。

周小昆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来了后才听说剑仙佩剑的事情，所以热闹是想凑的。”

“好人兄弟请我吃喝，便是想要打探消息吧？”

陈善人灌了一大口酒笑着，然后盯着周小昆说道：“剑仙佩剑只是传闻，是真是假还不得确认，所以来的这些所谓的高手也是一头雾水，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找寻剑仙佩剑，所以便有人提出要将水井给毁了，然后去到水井的源头之下去寻找。找不找得到是另说，但我却明确的知道桃花井是桃源县的生命之源，而贸然去到井水源头之下是一定会坏掉这里的山水气运的，倒霉的可就是桃源县的人咯。只说六娘这桃花酿，以后便再也喝不到了。”

关于山水气运一说是真是假这个先不论，只说一群人来到你家想要拆了你家的井，你干吗？

反正周小昆是不干的，谁敢拆揍谁！

而且也算是看过一些杂书的周小昆自然也知道一些关于风水的事情，尤其是古代人尤其相信风水，据说许多城市的布局都是有风水大家设计过的。

作为风水中的水，又是以一口井的形式出现在众人面前，这口井便极有可能是阵眼一般的存在。

如果一地的风水阵眼被毁了，那这地方可就要倒霉遭殃了。

“后果会很严重吗？”周小昆问道。

陈善人说道：“很严重吗？好人兄弟你可以自信一点，只要桃花井被毁，那么桃源县必将灾祸四起，那些有钱人自然是可以离开的，可是普通人恐怕就只有一死了。”

此时此刻的周小昆在想一个问题，这个世界真的有洞天福地，而且自己已经进来了，那么山水气运一事是真的就没有那么难以相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装了一次儒家门生的缘故，此时的周小昆偏偏就想要做一次圣人。

就如要阻止华中道与庞通以上千孩子炼药一样，此事若真的会有大量无辜之人丧命，那么既然遇到了就责无旁贷。

自此周小昆没有再打探任何关于剑仙佩剑的事情，而是透着包间的窗子询问外间那些人都是谁又是什么样子的境界。

在这地方周小昆认为自己讲道理也是徒劳的，所以他是想将这些所谓的江湖高人按个给收拾了，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把事情给解决了。

“我说好人兄弟，你该不会是想把这些人都给咔嚓了吧？”

陈善人用一根鱼刺剔着牙，一边说道：“可哪怕好人兄弟你真的有这实力，但是解决这一波，再来一波人又该如何？只要这剑仙佩剑的事情不解决，那么便一定会有人继续盯着这里。”

这个道理周小昆是知道的，但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周小昆说道：“没办法，我就只能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后续该如何，便是后来人该想的事情了，我就不信天底下就我这么一个爱管闲事的。”

“好人兄弟这话说的好。”

陈善人一条大拇指，可却是古怪一笑道：“其实办法不是没有，但就是麻烦一些，好人兄弟想不想听不听？”

“当真？”

周小昆本以为这就是个有正义感的江湖游侠，可如今看来似乎不是很简单。

“还能骗你不成。”

陈善人坐回到酒桌前再次拿起酒壶，笑眯眯的说道：“我这里有一柄剑，当然了，不是什么剑仙佩剑，只不过是一柄卖相极佳而且可以储存真气的剑，但所存放的真气只可以用一次，不过这一次的威力却也非常巨大，会让所有人都认为这便是剑仙佩剑。”

“哦？”周小昆有点猜到这善人兄的办法是什么了。

“所以我们就可以这样。”

陈善人凑近了一些低声道：“好人兄你便可以在夜晚时偷偷潜入井内，得到隔天一早众人围过去时你才破水而出，到时你手持一柄品相极佳的宝剑旁人定然会认为你得到了剑仙佩剑，然后你便可以挥剑利用剑中储存真气将众人击退，接着便远遁而去。这样一来，人们便会知道剑仙佩剑已经被拿走了，便不会再此地作怪了。”

主意是好主意，可为什么是老子？

周小昆微微皱眉道：“然后我就要被一直追杀？”

“怕什么，你善人大哥陪着你，到时你我兄弟浪迹天涯岂不美哉？”陈善人咧嘴一笑。

“我考虑考虑吧。”

周小昆又不是个憨批，这种事情哪能别人一说他就信了，对方要是阿良的话，那么他肯定就照做了，可一个陌生人出了一个对他如此不利的主意，他要是同意了那就是傻子了。

一顿饭结束后，众人又都离开了酒肆，向那桃花井去了。

这一次周小昆也跟着去了，来到了那高大二百余米的巨大桃树下，看着桃花落下飘入井中，也闻着那淡淡的清香。

许多孩子都在桃花井旁玩耍，还有当地人将瓜果放入水桶中顺下来冰镇，那些玩耍的孩童其实就是在等那些瓜果呢。

看着眼前的一切，周小昆再去看那些目光中带着贪婪的江湖高手，心里面很是不舒服。

这样美好的画卷就要被破坏掉了吗？

就在周小昆认真思考的时候，一个脏兮兮的身影映入眼帘，是那个目光凶戾的小丫头，她正在一群人之间来回穿梭，而且多数是在那些将钱袋放在腰间的江湖人身边走动。

要偷东西？

周小昆一挑眉毛，因为他看到了那个小丫头出手了，可是那小丫头才刚刚拿到了钱袋，手腕便被那个青衫背剑的年轻江湖人给抓住了。

“哪来的小杂种，爷爷的东西也是你能偷的？”

青衫剑客狞笑一声，猛地向上一提小丫头致使其腾空，然后瞬间松手再出手握住了小丫头的脖子，他骂道：“谁家的杂种，如果再没有大人站出来，别怪我杀人了！”

小丫头挣扎着抓住了青衫剑客的手，双腿也在不断乱蹬，看那样子恐怕就要断气了。

周小昆微微皱眉，这个小丫头绝对不善，但只是偷钱是不是惩戒一番即可，难道真的要杀人？

“她还只是个孩子。”

一个在桃花井边抽烟的老翁起身，他认得这个小乞丐，但也只是见过而已，但怕只是见过而已，他也没法见到一个小丫头就这样被杀了。

“你是小杂种家里大人？”

青衫剑客冷哼一声道：“我不杀孩子，但这口恶气必须要出，你这一大把年纪了死便死了！”

唰！

剑光一闪，那青衫剑客已经出鞘又归鞘了，然后那个老翁的头颅就飞上天了，喷涌的鲜血更是让将桃花染红，也吓哭了附近的孩子，更是让附近的县里人噤若寒蝉，一行人纷纷逃窜。

然而所有江湖人都没有理会，甚至还在继续闲聊着。

周小昆注意到，只有一个女人蹙眉，但也仅此而已。

包括那个脏兮兮的小丫头，脸上都没有愧疚与感激。

冷漠，让周小昆这个旁观者都觉得心底拔拔凉的冷漠。

“滚吧小杂种！”

青衫剑客一松手，那脏兮兮的小丫头便摔落在地面，脚腕出响起清脆的声响，明显是摔断了。

但是那脏兮兮的小丫头并没有立刻哭喊，她一路爬到了那个老翁尸体面前，不也不顾血迹，便在老翁身上摸索起来，最后竟然是拿出来一个彩袋。

然后这个刚刚还险些丧命的小丫头，竟然灿烂的笑了。

周小昆皱眉，那个青衫剑客很恶，而这个小丫头更恶，甚至是恶到了周小昆所认知的恶的极致。

为什么一个这么小的小丫头，会有这样的新型呢？

谁能告诉我？

周小昆看向了身旁的陈善人，发现对面总算不再嬉皮笑脸了，可却也没有动作。

不行。

老子想杀人。

现在就想。

周小昆向前一步，他要先宰了那个青衫剑客，然后……

然后能怎么样？

周小昆发现自己无法对一个小丫头下死手，哪怕这个小丫头就像是世间罪恶的源头一般。

“是他让我偷的，如果我不来偷，他就会杀了我！”

小丫头坐在血泊中，纤细的手指向周小昆指去，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周小昆的身上。

周小昆愕然，然后愤怒，最后是怒极反笑。

“小子，想死不成？”青衫剑客来了桃源县已经有十几天了，不仅一无所获，还被许多江湖中人欺辱过，奈何修为不够只能忍气吞声，所以正想杀几个人出出气呢。

“哦。”

周小昆心情也差到了极点，甚至都懒得辩解，但却已经摆出了一个拳架子来，一双眸子没精打采的看着那个青衫剑客说道：“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崩！”

周小昆大踏步出去，当一只脚重重落在地面上时竟然连大树都摇晃了起来，而与此同时这一踏之力也瞬间贯入肘部，再重重击打在那青衫剑客的胸口。

咔嚓！

清脆的声音响起，那青衫剑客胸口顿时凹陷进去，整个人在倒飞的过程中呕血不止，而且才刚刚落在地面，脑袋便被追过来的周小昆一脚踩踏进地面，顿时红白之物流了一地。

被溅了一脸血的周小昆猛地回过头看向那些震惊的江湖人，再看向那个小小年纪却蛇蝎心肠的小丫头，他沙哑着嗓音说道：“今天我兴致不错，还有没有人向我问拳？”

那些江湖人立刻将头扭到一旁，当做没听到。

在这些个江湖人眼中面前的年轻人的确很厉害，刚刚那一拳至少也是大师境界的实力了，但这并不是他们不回应挑衅的因为，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剑仙佩剑，所以是不会轻易节外生枝的。

“你很希望我去死对吗？”

周小昆不再理会那些江湖人，而是走到了那个小丫头身边，弯下腰提着她的后衣领将她给提了起来，然后离开了桃花井，一边说道：“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可以这么坏，但也许我会让你见识到什么是更坏！”

其实这样说只是想要吓吓这个小丫头，因为周小昆还真做不到恶到极致。

倒是这个小丫头此时此刻是真的被吓到了，甚至都不敢反抗了，她并非是害怕这句话，而是害怕男人刚刚杀人时的表情。

小丫头天生有着一双很特殊的眼眸，就如烈日与皎月，可以看到一个人的光明与黑暗。

在这个男人一拳打死一个人的瞬间小丫头看到了两样不同的东西，一株向阳而生的树木，以及深渊之中弹出头颅的恶龙。

一直以来小丫头都在利用别人的善念活着，哪怕都只是一些伪善而已，但却都被她利用的很好，就如东城区那大宅中的小厮就是如此。

那个小厮真的就是好人吗？

他只是不坏而已，或者说是坏的不彻底，因为做了坏事后他会害怕与内疚。

所以那个小厮便想做一些好事来弥补心中的内疚，所以小丫头出现在了正确的时间和地点，然后就得到了那个小厮的伪善。

只不过小丫头知道那小厮的伪善不会持续太久，所以才会伸出手讨要铜钱。

其实小厮不会给，也在小丫头的预料之中。

至于这个男人，第一次见面时小丫头看到的只有那向阳而生的树木，这样的心中世界她曾经也看过，便是她那个作为读书人的父亲。

很多人都说她父亲是个好人，甚至是可以为了别人委屈到自己与娘亲。

那时候小丫头更小，但是却经常听母亲说虽然委屈但却不会抱怨，因为她找了个好人做夫君。

只是科举名落孙山之后父亲性情大变，每天只知道喝酒赌钱，最后输的只能用母亲去抵债。

然后又赶上了百年不遇的水灾，一家人在逃灾的时候重逢，与难民一同行走，可因为他们本就家徒四壁自然是没有什么吃的，然后父亲便又让娘亲去换食物。

有一天小丫头夜里醒来的时候看到母亲双手沾满了鲜血，而父亲已经死绝了。

小丫头眨巴着眼睛，没有哭，没有叫，她只是问娘亲为什么。

直到此时小丫头还记得当时娘亲的话，说如果不杀了父亲，那父亲便会杀了她们娘俩当饭吃。

然后母女两个将父亲给吃掉了，吃了好些天，一直坚持来到了桃源县。

桃源县是娘亲的娘家，但是回到娘家后却发现这里才是真正的地狱。

从小便与母亲感情不和的舅舅与姨母变着法的羞辱母女二人，甚至还把小丫头丢进去过粪坑，那一次小丫头差点就被呛死了，是母亲拼死将她救回来的。

那一次母亲就如疯了一般打了姨母与舅舅，而当晚姨母与舅舅便将母亲打死，并且做成了肉包子，然后塞给了小丫头吃。

小丫头吃了，那时候她还很小，不懂很多事情，可却能够看出来如果自己不吃就会死。

甚至连死是个什么概念都不懂的小丫头偏偏很怕死，所以吃光了肉包了。

直到后来她知道自己吃的是母亲，小丫头一瞬间像是懂了很多事情，所以她提前在水里下了迷药，再放了一把火烧死了所有人。

那个时候小丫头才七岁，如今她也才十二岁。

五年的时候，小丫头有时候都在想自己为什么就活下来了，又会在什么时候死。

但是小丫头还是很怕死，所以她拼命的想要活下去，为了能够活下去她做什么都可以。

只不过小丫头是很少会主动招惹麻烦的，比如说陷害这个男人，因为她知道在陷害别人的同时也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但是这个男人心中有一棵向阳而生的树木，就如她的父亲一般，她知道这样的人现在表现的越好，以后就会便的更坏。

只可惜，她没有成功，反而被对方给抓住了。

“好人兄弟，你该不会真的把小丫头给宰了吧。”陈善人跟在身后问道。

周小昆回过头眨眼，语气却很凶狠的说道：“不会杀，但会每天割下来一点新鲜的肉吃，活活折磨死她！”

哗哗哗……

小丫头直接被吓尿了，因为她觉得这个男人真的能够干出来。

周小昆皱眉，随手便将小丫头丢在一边，冷声道：“跟着我！”

小丫头一瘸一拐的跟着，她想过要跑，可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这状态便只能作罢。

然后小丫头开始分析面前这个男人的心性，没有错，是分析，自从父亲性情大变她便逐渐见识到了这个世界最大的恶，也见过各种各样的人，所以别看她年纪很小，但是她真的能够看穿人的心性。

而且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喜欢善，这是人的本性。

那么就要表现的乖巧的一些，让自己变得可怜一些，这样就会让这个男人不那么想要折磨自己了。

想着想着小丫头便已经哭了出来，坐在原地嚎啕大哭。

周围的行人都看了过来，但是看到是小丫头后便不再理会了，因为小丫头经常用这招来骗外乡人的同情心，他们早已经见怪不怪了。

倒是周小昆一脑瓜子汗，毕竟他可是没经历过这些，便只能停下脚步走回去，蹲下去问道：“你嚎个啥？”

“我想娘亲！”小丫头哭着喊着道。

周小昆有些意外道：“你有娘亲？”

“死了。”

小丫头哭的更伤心了，然后便将自己的身世说了一遍，只是没有说自己放火烧死了外公一家而已。

然而周小昆并不相信，原因也很简单，太过匪夷所思了。

周小昆很自信的认为这是小丫头为了博取自己的同情心说的谎话，所以他干脆面色一沉道：“所以你打算现在就让我宰了你，还是乖乖的跟着？”

能活一天算一天好了。

小丫头立刻收声不哭了，还乖乖的站了起来，然后眨巴着明亮的双眸道：“我以后会很听话，您能不吃了我吗？而且我只是脏，其实我是个美人胚子嘞，再等几年我就能伺候你嘞。”

什么鬼……

周小昆脑瓜子嗡嗡地，只能说道：“听话，我便不伤害你。”

没办法，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小丫头下死手。

一路走着，本是想会六娘那再蹭一顿晚饭，可谁知道陈善人说他其实在县城有一个住处的，晚上可以去那落脚。

然后三个人便去了西城，在很靠近城墙的地方找到了一个破庙，这竟然就是陈善人说的住处。

好吧。

能遮风挡雨就行。

周小昆也没那么多讲究，但是晚饭总要解决的，不过陈善人又说他能搞定，便将一个朱红色的酒葫芦交给了周小昆让他保管，然后便离开了破庙。

这是一座破败的城隍庙，里面供奉着县城隍文武判官以及日夜游神，只不过如今神像全部倒塌，而且上面还被刻画了许多名字与图案。

周小昆看了看蹲在自己不远处的小丫头，至少现在看上去还算乖巧。

小丫头咧嘴一笑，表示自己真的很乖巧。

周小昆打了个哈气，忽然间便有了困意，然后恍惚间便睡了过去。

而那小丫头也在片刻后沉睡过去，就像是中了邪一样。

这时候陈善人出现在破庙门口，他古怪一笑，神仙一闪便消失了。

而那朱红色的酒葫芦银光一闪，便有一柄黑色剑鞘的长剑凭空出现在了周小昆的手中。